第4章 鸽子市里听风声
- 从四九城到雪原小知青的囤货年代
- 老林子把头
- 3298字
- 2025-06-06 10:07:10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陈卫国就醒了。
他没有点灯,就着朦胧的晨光,在屋里活动了一下手脚。身体虽然还有些发虚,但已经没有大碍。他从空间里取出一小块巧克力和半块压缩饼干,就着凉水咽下,算是早餐。这点高热量的食物下肚,让他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他换上了一身相对干净、补丁也最少的旧衣服,外面套上那件破棉袄。然后,他从背包里拿出那个银色的Zippo打火机,在手里掂了掂,又摩挲了几下,让它沾染上一些人体的温度和自然的磨损感,显得不那么“新”。
最后,他把打火机揣进最里层的衣兜,用手按了按,确保万无一失。
一切准备就绪,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清晨的四合院格外安静,各家各户的烟囱里都还没冒出炊烟。寒风卷着地上的碎雪,打着旋儿,刮得人脸生疼。
陈卫国缩了缩脖子,压低了帽檐,尽量不发出声响地穿过前院,走进了南锣鼓巷清冷的大街。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早起的清洁工在远处挥动着大扫帚,发出“沙沙”的声响。他凭着原主的记忆,七拐八拐,朝着记忆中鸽子市的方向走去。
所谓的鸽子市,并没有固定的招牌和场所。它通常是在一些偏僻的胡同、废弃的仓库或是城郊的树林里自发形成的。交易时间也很有讲究,大多是在天蒙蒙亮或是日落黄昏的时候,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以躲避“红袖箍”的巡查。[[8]]
陈卫国要去的地方,是德胜门附近的一处老城根儿,据说那里是四九城里规模最大、也最有名的一个鸽子市。
走了约莫半个多钟头,天色已经大亮。远远的,他看到一截斑驳的旧城墙下,人影绰绰,像一群觅食的蚂蚁,聚拢又散开。
就是那儿了。
他放慢了脚步,没有急着凑上去,而是在街对面的一个早点摊子前停下。他没钱买早点,只是站在那里,装作等人的样子,暗中观察着。
只见那片空地上,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低声交谈。他们大多穿着灰扑扑的旧衣服,脸上带着警惕和麻木。有挑着担子的农民,担子里盖着厚厚的棉布,看不清是什么;有穿着工人服的,手里拎着个布包,鼓鼓囊囊;还有些一看就是常年混迹于此的“倒爷”,他们眼神活泛,四处游走,像寻找猎物的狼。
交易的过程极为迅速和隐蔽。两人凑到一起,耳语几句,交换一下眼神,然后迅速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随即分开,混入人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卫国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了底。
他整了整衣领,也学着那些人的样子,双手插在袖子里,低着头,慢悠悠地晃了过去。
他没有主动找人搭话,只是在人群外围不紧不慢地走着。他知道,在这种地方,越是急于出手,就越容易被当成“雏儿”狠宰一刀,甚至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需要的是耐心,和一个合适的买家。
“小兄弟,想淘换点什么?”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在他身边响起。
陈卫国心头一紧,转过头,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精瘦的男人,留着两撇小胡子,一双三角眼闪着精光。这人身上有股子油滑气,一看就是个老油条。
“随便看看。”陈卫国压低了声音,惜字如金。
那人“嘿”地一笑,压低声音道:“看你这模样,不像买家。手里有货?”
陈卫国没说话,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
这种主动凑上来的,十有八九是想捡漏的“二道贩子”,给不了好价钱。
果然,那人见他不上道,悻悻地啐了一口,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陈卫国继续在人群里溜达,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的窃窃私语。
“……棒子面儿,一斤一块一,要粮票加两毛。”
“正经的猪肉,带皮的,三块五一斤,不要票。要不?”
“……这手表是上海货,走了字儿的,你给十块钱拿走,自个儿修修……”
物价和原主记忆里的差不多,甚至因为年景不好,还要更高一些。粮食和肉是这里最受欢迎的硬通货,其次就是各种工业品,比如手表、自行车、收音机,这些被称为“三大件”的奢侈品。
他一边听,一边观察。很快,他锁定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个蹲在墙角的老头,大概六十多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背脊挺得笔直,脸上虽然布满风霜,但眼神却很沉静。他身前铺着一块布,上面零零散散地摆着几样东西:一个掉了瓷的军用水壶,一副发黄的象牙筷子,还有几枚旧铜钱。
这老头不叫卖,不招揽,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有人问价,他就说个数,不还价,一副姜太公钓鱼的架势。
陈卫国断定,这要么是个不差钱的主儿,要么就是个真正懂行的。跟这种人交易,虽然不一定能占到便宜,但胜在稳妥,不容易出幺蛾子。
他不动声色地凑过去,蹲下身,拿起那副象牙筷子端详了半天,才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大爷,收东西吗?”
老头眼皮都没抬一下,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陈卫国见有门儿,便压低声音:“有点洋落儿,想换点粮票,应应急。”
听到“洋落儿”三个字,老头的眼睛才微微睁开一条缝,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拿出来看看。”
陈卫国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注意他们,这才从怀里掏出那个Zippo打火机,但没有完全拿出来,只是用手掌虚虚地拢着,露出一个银色的边角。
“嘶……”
老头只看了一眼,眼神就变了。他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出一团精光。他猛地坐直了身子,对陈卫国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自己来。
陈卫国心里一喜,知道是找对人了。
他跟着老头走到城墙根下一个僻静的拐角。老头转过身,死死地盯着他手里的东西,沉声问:“哪儿来的?”
“家里老人留下来的。”陈卫国按照早就编好的说辞回答,“一直搁在箱子底,这两天手头紧,才翻出来。”
老头点点头,这来路说得过去。他伸出手:“我上手看看。”
陈卫国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打火机递了过去。
老头接过打火机,手指在冰凉的金属外壳上熟练地摩挲着,然后“咔哒”一声,弹开盖子,拇指轻轻一搓,一簇淡蓝色的火苗“呼”地一下窜了起来,在寒风中稳定地燃烧着,没有丝毫晃动。
“好东西!正经的美国货!”老头眼里满是赞叹,又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确认是原装正品,不是仿造的次货。
他合上盖子,看向陈卫国,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小伙子,你想换什么?”
陈卫国稳住心神,伸出两根手指:“二十块钱,一百斤全国粮票。”
这个价,是他综合了市场行情和这东西的稀缺性之后,报出的一个心理价位。
老头听完,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那眼神,像鹰一样,仿佛要穿透他的内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气氛有些凝滞。陈卫国的手心微微出汗,但他强撑着,没有退缩。他知道,这是心理上的博弈,谁先松口,谁就输了。
半晌,老头突然笑了,那是一种带着欣赏的笑。
“你小子,倒是挺有胆色。”他缓缓开口,“二十块钱,高了。这东西虽好,但毕竟不是吃喝。十五块,一百斤粮票,一分都不能再多了。你要是同意,咱们现在就成交。要是不同意,你再找别家问问。”
说完,他把打火机递还给陈卫-国,一副买卖不成仁义在的架势。
陈卫国接过打火机,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十五块钱,比他的心理预期少了五块,但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这老头给价很“死”,显然是摸准了行情的,再磨下去也没意思,反而可能夜长梦多。
“行!”他当机立断,“成交!”
“爽快!”老头赞许地点点头。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小钱包,数出十五张皱巴巴但还算完整的纸币,又从另一个夹层里,摸出一沓粮票,仔细地点了一遍,递给陈卫国。
陈卫国也学着他的样子,把钱和票一张张地点清楚。钱货两讫,他把打火机交给老头。
老头小心翼翼地将打火机揣进怀里,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陈卫国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小伙子,手里的好东西别一次都露出来。这年头,人心比饿狼还毒。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陈卫国将钱和粮票揣进最贴身的口袋,感觉那里沉甸甸的,像是揣着一块滚烫的烙铁。
他没有久留,立刻转身离开鸽子市,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
直到走出了好几条胡同,彻底看不到那片混乱的景象,他才松了一口气,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
第一次黑市交易,虽然有惊无险,但其中的紧张和刺激,远超他的想象。
他站在一个无人的墙角,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从怀里掏出那沓钱和粮票,再次确认了一遍。
十五块钱,一百斤粮票!
在这个人均月工资只有二三十块,一斤棒子面都得凭票购买的年代,这笔钱,这笔粮,就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幸福感,瞬间充满了他的胸膛。
他,陈卫国,终于在这1961年的冬天,靠着自己的智慧和胆识,掘到了第一桶金!
有了这些,他就可以去粮店买粮食,去煤铺买煤球,把那个空空如也的家,一点一点地填满!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囤货之路,正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