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顾颜

这个年代许多消息传播都迟滞，普通人要找到靠谱的消息源不容易。

但网络信息发展迅速，各个大学的官网都会相应的招生简章。

主意一定，陈山林走到车棚，找了半天才认出自己那辆破自行车，骑上就往网吧去。

到了他学生时代最常去的开心网吧，陈山林娴熟地喊前台：“强哥，开台机子。”

前台小哥是本地人，叫黄强，读完初中就没读书了，打过不少零工，最后沉迷网络，干脆在网吧寻了个网管的活干。

高中时期陈山林是网吧常客，两人年龄相差又不大，一来二去也熟悉了起来。

黄强回答得也很熟练：“一百八。”

“多少？”

正准备摸口袋掏钱的陈山林懵了。

你这电脑是镶金的？

上网按秒计费？

黄强看着陈山林震惊的表情，啧的一声：“陈山林，你都多久没结过账了，前两天老板问我话了，说你欠的网费太多，不交不让你上。”

靠！

我堂堂陈山林，高中还有这么落魄的时候？

他忽地想起，高三开始，爸妈忽然开始降低了他零花钱的标准，克扣得他都快吃不起饭，现在想想，应该是那时候他们就开始存钱，准备送他出国留学的事。

低头看了眼自己消瘦的身材，难怪现在自己瘦得和个猴子似的。

他随手将单车钥匙拍在桌上：“强哥，开一台，我就上半个小时，车押你了。”

黄强看了看桌上的钥匙，将钥匙推回给他，骂道：“妈的，押辆车就为上个网？你小子至于吗？”

陈山林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将钥匙一把收了回来，往里面跑去：“那你帮我先开一台，就半小时啊，你放心，钱我下次给你！”

黄强伸手想拦他，但迟疑之下，陈山林已经跑去开机了。

他想了想，陈山林这样的熟客，也没必要和他太过计较，至于老板的威胁……

算了算了，多欠两块而已，一百八都欠了，还差这两块钱？

于是将陈山林那台电脑开了卡。

半个小时后，陈山林关闭电脑。

弄清楚了。

首先，艺考这事，可以略过了。

他仔细查过，各省市的艺考时间集中在十一到十二月，这会儿基本全部结束，他要真想通过艺考上岸，得留一级。

然后是竞赛。

如他所料，高中时期确实有不少提供保送名额的竞赛。

但大部分的竞赛都是在四五月开始报名，到八九月就评出结果。

现在已经十二月，自己也赶不上这个趟儿了。

唯一一个十二月还接受报名的比赛，似乎只有韩涵和郭小四参加过的新概念作文大赛。

那比赛前几届都有保送名校的名额，但后来可能黑幕太多，到今年已经全面取消保送名额，只剩下降分录取。

作为一个思维逻辑缜密的成年人，作文他倒是勉强算能写，努力一阵子，再找人润润色，弄一篇能够通过初赛的文章应该不在话下。

可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复赛，是真切地要现场考较文笔的！

他一个搞投资的，懂个屁的文学！

至于珞珈冬令营，他也在官网查过。

确实有这么回事。

2003年起，教育部批准部分高校试点自主招生，旨在打破“唯分数论”，选拔具有特殊才能的学生。

江城大学响应号召，于05年首次推出冬令营，今年已经要举办第四届了，但也是因为历史很短的原因，知道的学生还少。

冬令营不但提供降分录取，甚至还有不少保送的名额，只是名额太少，几千人报名，只有百来人能保送。

接受个人报名参加，但个人需要提交的资料太多了。

像什么竞赛奖励、专利证书、市级以上嘉奖、省级以上获奖作品……

他是一个都没有。

小学那个“跳绳组男子一分钟间隔交叉跳之星”的奖状，应该是拿不出手的。

所以要想参加珞珈冬令营，只能靠学校推荐。

也就是看这次英语考试的成绩。

说实话，因为长时间没有参加过考试，他对于这次英语的考试难度没有概念，所以到底能不能拿到英语状元，并不清楚。

只能等出分数。

陈山林心里盘算着，往网吧外走去。

但就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声音喊住了他。

他回过头，看到网吧那个肥头大耳的网吧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正站在那儿翻着账本，旁边站着的黄强一脸无奈。

“陈山林！你小子都欠多少网费了，我这小本生意，要都像你这样欠着，我还做不做啦？”

网吧老板皱着眉头朝他道。

看着那小气老板，陈山林摊开手：“老板，我现在身上真没钱，等回家给你取行不？”

网吧老板显然没那么好说话：“不行！谁知道你跑了还回不回来？”

说着，他伸手一把从陈山林手中的自行车钥匙抢了过去：“自行车压这，你回家拿钱，要不把你爸妈喊来，把网费结了再还你。”

陈山林一脸无语，这狗老板真是小气得很，自己这样的优质客户，在这里度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赊点网费怎么了？

没点生意头脑！

难怪几年之后倒闭了！

……

回家一趟，家里没人，爸妈都还在厂里忙着，陈山林家里翻了一圈，提着两个箱子又出门了。

箱子一方，一长。

里面是颜料画纸之类的画材，和一把吉他。

都是曾经他转型艺术生失败留下的遗产。

当年他退出艺考界之后，将两个箱子常埋床底，直到家里房子卖了，都没想起来带走，后来想起后悔不已。

这会儿既然缺钱，当然要抢先处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在家翻遍了，发现自己现在是真的一穷二白，只能变卖资产，换点现金。

十分钟后，他站在了一家打着“艺术之星”招牌的店面门口。

这是他高二曾经来学习过艺术的培训中心，后来实在是自觉没有天赋，才没有继续学下去。

画材和乐器这些东西不像精致首饰，你要真上街摆摊，除了换来一声声“年纪轻轻就出来卖唱，真不容易啊……”之外，定然是卖不出去的。

他思来想去，觉得培训中心说不定能替他接盘。

走进艺术之星，两旁挂满了各式乐器，站在前台的是一个穿着校服低头听歌的栗发女生，陈山林左右张望了一阵，终于忍不住问道：“钟明泉老师呢？”

女生闻言抬起头，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说话有点口齿不清：“找他什么事？”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如同夏日午后的清甜果茶，带着一股甜美的味道。

平齐锁骨的栗色长发因为快速的抬头而微微跳跃着，显得她身上的那套校服都更活泼了些。

她似乎正听着歌，白色的耳机线隐在她柔顺的发丝里，黄昏的光从玻璃门打进来，如轻纱般笼在她的脸上，皮肤仿佛都发着光。

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唇，晚霞在她桃花般的眸光里流转，像点点金箔。

她抬起头的瞬间，好像整间屋子都更明媚了刹那。

就在这时，里屋有人喊道：“顾颜，你过来一下。”

眼前的女生噢的一声，转身匆匆往里屋去。

听到这个名字，陈山林反应过来了。

音乐生，顾颜。

无可争议的寒中校花。

风靡年级的舞台精灵。

万千少男们青春的梦。

……

顾颜哼着歌进了里屋，里面摆着茶几座椅，艺术之家的老板钟明泉坐在一边，对面坐着另一个中年男子。

钟明泉脸上正是为难的表情，看到顾颜进来，朝着中年男子介绍：“郭主任，这位是我们中心的优秀学员，在我这也学了三年，期间获得唱歌奖项无数，近来刚参加了艺考，预计将如愿进入江城音乐学院。”

顾颜面色乖巧地冲着对方喊道：“叔叔好！”

“你好你好，不愧是钟老师的学生，”郭主任看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忍不住夸了一句，“钟老师，你们家的培训我是信得过的，这次退课也不是说怀疑你的教学水平，只是我家这孩子也不知道赌了什么气，硬是说不学了，我怎么劝也没办法。”

钟明泉皱着眉头：“这种情况我可以理解，看在嫂子的面子上，这课钱我可以按比例折算退给你。”

郭主任一拍大腿：“那还有……”

钟明泉伸手拦住了他，然后转头看向顾颜：“顾颜啊，我们艺术之星的祖训是什么？”

“买定离手，落子无悔。”

顾颜清了清嗓音，答道。

钟明泉点了点头：“没错，郭主任，你也知道，那些艺术课程，没上确实是没上，我退给你，情理之中。”

“但乐器这些东西，卖出去之后它就变成二手了，无论你说保管得再好，但要我回收的话，我是不要的。”

郭主任赶紧摆手：“也不是要你原价回收，给个七八折……”

“三折。”

钟明泉看着郭主任，“如果你要我收下，就是这个价格。”

郭主任皱起眉头：“这……”

两分钟后，陈山林看到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提着一个长箱子从里屋出来，黯然离开。

看到对方手里和自己提着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箱子，陈山林摸了摸下巴。

这时，他听到顾颜甜糯的嗓音在里屋响起：“哥，外面好像有人找你。”

然后是有人一口把茶饮尽，从沙发离开的声音。

紧接着，顾颜从里屋出来，在她身后的，正是艺术之星的老板钟明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