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合流

孟烈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旁征博引间,玄理妙法信手拈来。

师兄弟二人听得如痴如醉,目瞪口呆。

虽孟烈山言语中尽是溢美之辞,可胖道人却半信半疑。

他心中暗忖:这厮这般好言捧我,定是藏着坏心眼,接下来怕是要哄骗我去做什么凶险之事。

盖砚舟则耸然动容,面上露出恍然之色,对孟烈山的言语已然信了七八分。

刹那间,他心中积攒多年的疑惑尽数释然。师弟往昔诸多逢凶化吉的遭遇,皆有了合理的解释。

师弟早年绝无这般能为,想来定是那次走火入魔,师弟历经大难却未身死,反倒借此契机淬炼心性,领悟灵觉天赋。

胖道人嘿嘿一笑,拖腔带调地说道:“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上天入地,翻江倒海,能在这世间为所欲为?我若此时与你动手,你是否使尽浑身解数,也伤不得我?”

孟烈山眼皮微阖,仿若未闻,缄默不语。

果然,这秉性纯真与愚钝无知,还是有极大差别的。

即便灵觉示警在前,可本人却执迷不悟,偏要自寻死路,怕是老天爷亲自出面也挡不住。

他左手按着剑匣,凝神注目。

这七绝赤阳剑,仿若天赐机缘,突如其来地落入自己手中,只可惜事发仓促,他根本来不及联络山门求援。

此刻,他若孤身独往山门,途中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之境。

倘若能得胖道人“洞明世情、趋利避害”的奇能襄助,便可顺利将七绝赤阳剑呈至主上面前。

他立此不世奇功,主上定会不吝厚赏,日后前程不可限量。

孟烈山神色沉静,缓缓言道:“潘道友不必对孟某抱有敌意,此行得失来由,道友自己心知肚明。”

胖道人撇了撇嘴,想要反驳却又一时语塞,终是没再胡搅蛮缠。

孟烈山目光凝重,直直望向胖道人:“潘道友今日行止乖张荒谬,前后言行反复不一,道友可曾思量过其中缘由?”

胖道人闻言,不由微微一怔。

孟烈山沉声喝道:“正是受七绝赤阳剑影响之故!”

“道友灵觉虽神异非常,可又怎敌得过杀伐真宝所蕴含的无上气运压制?道友若滥用灵觉,胡作非为,必遭天谴恶报,届时,悔之晚矣!”

这世间从无亘古不破之法,亦无恒常不败之人。

灵觉之能固然玄奥莫测,却也并非无往而不胜。

若两位敌对修士同时掌握灵觉之能,二者灵觉自会相互感应、彼此抵消;

若修士碰上道行远超自身的强者,灵觉之能亦难奏效;

再者,灵觉极易被身负大气运者克制,若修士本人不知自省收敛,一味盲目依仗灵觉,反倒会招来祸端,自食恶果。

不过,真正领悟灵觉之妙、驾驭灵觉之能,又谈何容易?

如今,他们身处西陵原这片荒僻之地,自是难遇其他灵觉修士,而得道高人更是无从谈起。

至于那些身怀大气运者,往往早已被名门大派收入门下,悉心培养,怎会流落到这等穷乡僻壤?

故而,在孟烈山看来,胖道人灵觉失常之事,唯有遭七绝赤阳剑针对这一缘由可解。

盖砚舟听闻此言,暗暗思忖,照这般说法,只要那七绝赤阳剑近在咫尺,师弟至关重要的灵觉之能,岂不成了无用之功?

他虽从不妄自菲薄,但亦有自知之明。

孟烈山口口声声举贤荐能,依他来看,恐怕并非是对自己青眼有加,而是更看重师弟的灵觉之能。

所幸师弟对他言听计从,如此这般,他仍握有几分主动。可如今看来,这最大的依仗竟似有失效之虞。

盖砚舟心中疑惑,便开口追问。

孟烈山朗声笑道:“七绝赤阳剑已落入我手,若二位愿诚心归附,自此我三人同气连枝、不分你我,气运融而为一。如此一来,潘道友的灵觉之能,想必便不会再受拘束,定能尽展神威。”

他稍作停顿,郑重说道:“孟某也不藏着掖着,此番大事若想善始善终,关键还得落在潘道友身上。我知二位心中尚存疑虑,为表诚意,孟某愿将这剑匣交由潘道友保管!”

话音刚落,孟烈山箭袖轻挥,那只朱漆斑驳、透着古朴气息的剑匣,如一道赤色流光掠过半空,径直朝着胖道人疾飞而去。

胖道人眼见先前梦寐以求的至宝朝自己飞来,非但没有半分欣喜,反倒觉得心底惊惧翻涌,且愈发猛烈。

他吓得面色煞白,接连倒退数步,远远避开剑匣,口中急呼:“这剑匣我可不要!万万要不得!”

孟烈山嘴角微扬,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

盖砚舟见状,心中暗骂师弟不识好歹,这剑匣多少人求之不得,如今主动送上门来,师弟却如惊弓之鸟般避之不及。

他心中恼怒,广袖猛地一拂,袖中乌烟翻滚如蛟龙出海,将胖道人与那剑匣一同卷到身旁,随后怒目圆睁,狠狠瞪着胖道人。

胖道人深知躲无可躲,他双腿抖似筛糠,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尖方触及剑匣表面,便如触电般,迅速缩了回去。

孟烈山不禁失笑,打趣道:“方才潘道友索要剑匣之时,胆气可是壮的很,如今孟某主动将剑匣奉上,潘道友怎又畏畏缩缩,没了半分先前的豪气?”

胖道人此刻哪还有心思理会孟烈山的揶揄,他哭丧着脸,嘴里絮絮叨叨:“师兄啊,你瞧瞧,这剑匣根本无法收进乾坤袋里。咱们背着这么个庞然大物,好比夜间举火,招摇过市,任谁见了都得眼红三分呐!”

“就算咱们运气好,能侥幸躲过那位天门关监守,可这消息迟早会泄露出去。孟烈山那老巢藏在哪儿,咱们一无所知,这一路上,指不定有多少飞来横祸在等着咱们呢,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嘛!”

月余前,他们一行人途经天门关,彼时,那位监守竟如鬼魅幽影,无声无息地欺近至他们身侧。

那人面皮青白,气机晦涩沉滞,浑然不似生人,眼神森冷如冰,直直射来,仿若芒刺在背。

至今想起,胖道人仍觉毛骨悚然。

更遑论那位助他们遮掩行踪的闵真人,法力浩渺似渊,深不可测,较之自家掌门,竟还要高出一筹!

一想到要与这般恐怖人物作对,怎能不教他肝胆欲裂,惶恐不安!

盖砚舟目光紧紧锁住那剑匣,强压下心中悸动,温声安抚道:“师弟莫怕,有师兄与你并肩同行,又有何惧?”

“况且如此,方能尽显师弟你的过人本领。待将剑匣安全送至孟道友山门,师弟你居功甚伟,日后定能在门中大放异彩!”

孟烈山亦笑道:“出了天门关后,我等一路向南疾行,只需再走十余万里,便能抵达我主行宫所在。届时,孟某只需发出灵讯,自有山门上修前来接应,定保诸位安然无恙。”

“另外,潘道友所虑不无道理,身负剑匣,终究太过招摇,难免引人觊觎。不过此事易为,西陵原尚有两处生人聚落,我等手握化血盒,只需再行布置六合血阵,借此取出七绝赤阳剑,便可用乾坤袋收纳。”

盖砚舟心中明了,孟烈山所指乃是明壁城与印月谷,他微微颔首,默认此策。

他们一行原先并无血祭明壁城的打算。

关内诸城可以不在乎边夷贱民的死活,可明壁城若无故覆灭,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理。

一旦得知明壁城不存,他们定会上报昭明玄府。不过待那时,自己早已远走高飞,剩下这烂摊子,便留给阴山派去头疼。

胖道人向来没什么主见,看师兄如此笃定,只得诺诺附和。

忽地,他脑中灵光一闪,悄声道:“师兄,这山城的生人都跑了个精光,咱们来的消息已经泄露,估计另外两地的人也差不多逃干净了,何必再费那事,咱们这紫金钹里......”

话未说完,他便瞧见师兄投来一道凌厉的眼神,顿时心头一紧,吓得连忙闭紧嘴巴,不再言语。

胖道人暗自思忖,看师兄这模样,想必是另有谋算,如此甚好。

自己本就看不惯孟烈山那副趾高气扬的嘴脸,待到时机一到,他与师兄联手,出其不意,给这厮一个好看!

孟烈山远远望着师兄弟二人交头接耳,眉来眼去,他神色淡然,浑不在意。

他解除剑匣封禁,并非只为将其纳入乾坤袋这般简单,实则是为穿渡阴茫山而精心筹备。

孟烈山行事向来稳妥,从不将身家性命系于一处,总要留足后手。若过不得天门关,他便打算南下远渡阴茫群山,直抵西土!

听山门中秘传,自家这位主上乃西土人士,最早落成的几处行宫便位于那里。

若得七绝赤阳剑护身,平安抵达西土行宫,奉上真宝,说不定他还能得蒙主上召见。

能亲眼一睹主上尊荣风采,那该是何等荣耀之事!

然而,阴茫群山实是一处令人闻之色变的绝境险地。

山中剧毒蛇虫横行肆虐,瘴气鬼雾弥漫不散,灵机更是污浊晦暗,即便是神通广大的元婴真人,也不敢贸然深入。

前日,在阴茫山最外围的偏隅角落,仅一只毫不起眼的异种毒虫,便搅得他们阵脚大乱,险些全军覆没。

由此可见,深山腹地潜藏的凶险,该何等可怖。

若非情势所迫,孟烈山也不愿踏上这条险途,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天门关那处已然畅通无阻。

孟烈山面带笑意,步履从容,缓缓与盖砚舟师兄弟行于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