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符箓

“方才我师弟出言无状,多有冒犯,还望孟兄海涵!”盖砚舟拱手作揖,姿态恳切。

孟烈山赶忙还礼,朗声道:“孟某行事莽撞,亦当向二位赔罪,还望二位莫要介怀!”

“待日后回归山门,还请孟兄多多提携我兄弟二人!”盖砚舟目光热切,满是期盼。

“入关之后,诸多事宜,尚需二位鼎力相助!”孟烈山亦郑重回应。

“此乃分内之事,我辈义不容辞!”

盖砚舟与孟烈山相视而笑,双手紧握,把臂言欢,似是挚友重逢,情深义厚,令人动容。

一旁的胖道人也拱了拱手,答礼略显敷衍,面上也无甚笑意。

三人谈笑风生,看似一团和气,实则各怀心机。

夜风冷冽,寒鸦悲鸣。

盖砚舟言笑晏晏,衣摆随风轻拂。

蓦地,他眼中寒光一闪,周身腾起团团乌焰,那乌焰翻滚涌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四面八方破空疾射而去!

几乎同一瞬间,孟烈山冷哼一声,仿若闷雷炸响。

他未作任何起势之态,只见眉心微光一闪,浮现出半座乌沉古塔的虚影。

那虚影刹那间展开一道暗青色光幕,如天罗地网般将方圆数十丈地笼罩在内!

胖道人看着师兄与孟烈山虚与委蛇,只觉这戏码无趣至极,直教他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忽然,一股彻骨寒意扑面扑来,他浑身一颤,打了个激灵。

胖道人猛地回过神来,认出这是师兄的噬魂乌焰,慌忙掐诀结印,祭出黑漆圆盘,将周身护得严严实实。

怎的这般快就翻脸动手?

他心中又惊又恼,师兄事先竟也不言语一声,给自己个准备。若让孟烈山趁机逃脱,那先前的筹谋岂不全成了泡影!

胖道人在心底暗暗责怪师兄,手上动作却一刻未停。

他狠狠一跺脚,自宽大袖袍中滚出一股股灰蒙蒙的烟霾,迅速朝孟烈山席卷而去。

这时,盖砚舟厉声暴喝道:“师弟!东方震位,疾攻勿迟!”

胖道人如梦乍醒,这才惊觉,竟是有外敌悄然袭至!

他咧了咧嘴角,双手连连拍击胸腹,强行将漫卷的烟霾收拢住。

紧接着,他双手猛地一张,烟霾如怒海狂涛,陡然转向神殿右侧那根巍峨耸立的石柱!

三人攻势如潮,铺天盖地。

孟烈山御使古塔虚影如一张无形巨网,困锁方圆;

裹挟着噬魂乌焰与灰蒙烟霾的洪流,自四面呼啸绞杀,仿若四条狰狞恶龙,将数丈高的岩柱瞬间吞没。

伴随着声声轰响,石柱瞬间化作齑粉。

漫天尘埃被汹涌气浪卷上半空,形成一片混沌烟霭。

在这般威势下,来人纵有通天本领,也难以脱身。

盖砚舟身形一闪,化作一道凌厉乌光,急急冲向岩柱方位。孟烈山与胖道人不敢怠慢,脚下发力,紧随其后扑去。

尘埃渐散,灰烬飘零,除此之外,竟别无他物。

唯有半张残破的黄符,沾着乌焰灼出的焦痕,在半空悠悠荡荡,缓缓燃烧殆尽,化作一缕缕灰烬,簌簌飘落。

盖砚舟面色阴沉,眸中寒芒闪烁,他抬手摄来一缕残符灰烬,两指轻轻捻磨,动作细致入微,眉头却越皱越紧。

“如何?”孟烈山肃然问道。

盖砚舟感应敏锐,尤精擅气机察辨之术,只要攥有外人气机,哪怕相隔数百里,也逃不过他的追索。

正因如此,孟烈山夺占剑匣后,才未选择直接远遁。

盖砚舟垂眸思索片刻,谨慎言道:“依我推断,那人本尊当远在西面百余里之外。”

孟烈山盯着那缕符灰,眉头一皱:“昭明玄府的替身符?”

这手符箓之术,施展得如此精妙,绝非闲暇时兼修便能达成的境界,定是有着正经的传承渊源。

世间专修符箓之道的宗门,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家。

孟烈山越琢磨越觉心惊,脑海中疑云重重,这人究竟是事先便已潜藏于此,还是一路尾随他们而来?

盖砚舟双手骤然紧握成拳,乌青指节攥得咯咯作响。

在这荒僻的西陵原上,竟有如此棘手的人物,他们三人合力围攻都未能将其拿下。

数个时辰前,他暗中偷袭那两个炼气小辈,本以为手到擒来,却不料一击落空,对方竟毫发无损地逃之夭夭。

此事让他颜面尽失,自是不愿声张,以免沦为笑柄。

可细细想来,那两个小辈的修为着实精湛,遁法更是出神入化,身形闪烁间,竟让他都追之不及。

这等高明神通,绝非西陵原土著所能修成,背后必有名门师长教导。

若贸然行事,恐会落入对方布下的圈套,他思忖再三,便决定暂且折返山城,先行处理孟烈山之事。

盖砚舟暗自揣测,定然有玄府修士巡查至西陵原,方才以符箓暗中窥探之人,十有八九便是那两个小辈的师门长辈。

也不知方才言谈被此人听去了几分,万一泄露关键消息,后果不堪设想。

胖道人见师兄脸色难看,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他喉结滚动,心中暗想,难不成他们干的事已被玄府发现?

昭明玄府八大正堂各有所长,其中神机堂专精阵法符箓之道,门下修士对符箓之术钻研颇深。

来人既擅使符箓,他自然第一时间便联想到此。

也不知来人是承阳宫的真传弟子,还是受雇于昭明玄府的旁门散修。

若是前者,也用不着借助劳什子灵觉来趋吉避凶,直接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方是上策。

胖道人满脸忧虑,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道:“师兄,莫非是承阳宫那帮煞星?”

盖砚舟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此人气机功法与承阳宫修士截然不同。”

胖道人顿时长舒一口气,紧绷神经稍稍松弛,脸上忧虑也淡了几分。

“不过,”盖砚舟眉头紧锁,沉声道,“此人神凝意固,周身气机流转圆融,定是玄门正宗出身。”

胖道人那颗刚刚放下的心,陡然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盖砚舟目光投向孟烈山,拱手问道:“孟道友见闻广博,不知能否猜出此人的出身来历?”

孟烈山双手抱臂,微微笑道:“我明白盖道友所指为何。那清虚派远在中州繁华之地,即便派遣弟子前来北地磨练道行,承阳宫也定会好生供养,怎会派来巡查地方?岂非是大材小用,折损清虚派的颜面?”

盖砚舟神情凝重,似有不同见解:“不可掉以轻心。”

孟烈山则随意摆了摆手:“盖道友莫要自乱阵脚。”

盖砚舟紧蹙眉头,沉思片刻后,转头看向胖道人,问道:“师弟,你可曾感应到什么异常之处?”

胖道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直至此刻,他对于孟烈山口中那所谓的玄异灵觉,仍是半信半疑。

师兄竟将这般紧要之事,全然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灵觉上,真是病急乱投医。

胖道人挠了挠头:“师兄,玄府修士抵达西陵原,天门关那位监守未能察觉也就罢了,蒋师兄那边怎么也不给咱们提个醒?”

盖砚舟缓缓道:“此人身份,或许是昭明玄府的四方行走,直属集贤堂管辖。蒋玉良不过是受司礼堂委派,仅有驻城传信之责,无权知晓这般人物的行踪。”

胖道人乍闻“四方行走”这一称谓,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此职向来由承阳宫邀请高门大派亦或名门世家的翘楚英才来担任,他如何敢与这等人物放对?

胖道人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将剑匣揽入怀中,急切道:“师兄,如今宝贝已然到手,咱们不如即刻抽身,省得再惹是非。”

盖砚舟微微侧目:“孟道友以为如何?”

孟烈山沉吟片刻,悠悠说道:“关内四处皆是昭明玄府的眼线,我们可没有机会布置六合血阵,到时如何遮掩剑匣?”

“依孟某愚见,那人不敢堂皇现身,却行此鬼祟之举,实力定然远逊我们。”

“启封七绝赤阳剑一事,或许早已被此人察觉,若置之不理,恐机密泄露。承阳宫向来视此剑为禁忌,定会遣高手一路追杀。只怕我等尚未抵达主上行宫,便会命丧黄泉。”

盖砚舟闻言,眼睛微微眯起。

孟烈山此言,分明是在暗指承阳宫对七绝赤阳剑一事知之甚深。

他忽然忆起昔年传闻,血湮真人与承阳宫祖师之间的恩怨纠葛,心中暗忖,莫非此剑便是承阳宫某位上真亲手禁锢之物?

承阳宫立派至今四千余载,于那些传承万载的老牌玄门大宗而言,底蕴尚显单薄。

然而,承阳宫自从得到重华宗倾力扶持,声威大震。

承阳宫秉持正道,遥领昭明玄府,统御无终山以南的世家宗门以及散修隐士,共御妖魔祸乱,仗此功德威望,声势如日中天。

即便阴山派所依仗的魔门上宗,在承阳宫面前亦不敢轻易造次。

未曾想,那几位元婴真人竟胆大包天,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盖砚舟心思一转,或许这些元婴真人背后,还站着更高层次的修士。

他自嘲地苦笑一声。

自己一介筑基境的末流修士,竟稀里糊涂地被拖入这滩浑水中,实不知该自矜自傲,还是惶恐难安。

盖砚舟斜睨孟烈山一眼,心底暗自咒骂。

这孟烈山非得等到事态迫在眉睫,才肯吐出几句实情,平日里藏着掖着,也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幸而,他盖砚舟也非等闲之辈,早留了一手,后路并未彻底断绝。

届时,究竟鹿死谁手,尚在两可之间!

胖道人则无力地蹲在地上,嘴里不住地喃喃低语:“完了完了,昭明玄府知晓咱们干的事,承阳宫定会得到消息,重华宗也会很快知晓。到那时,这偌大的玄始神洲,哪里还有咱们的容身之所啊!”

他四肢大张,直挺挺地躺倒在冰冷的黑石地板上,哀声叹道:“你们将那灵觉吹嘘得神乎其神,说什么‘洞彻世情,趋吉避凶’,可真到了生死关头,怎么就没人肯听我一句劝呢!”

胖道人满脸悲戚,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