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道友,切莫误会,”孟烈山先是朝盖砚舟拱手致意,随后面向胖道人躬身赔礼,“潘道友暂且息怒,请先收了神通吧。”
胖道人见孟烈山低头弯腰,执礼甚重,师兄又在一旁颔首示意,他虽余怒未消,但为大局着想,也不好继续再发作。
他重重一甩袍袖,那悬浮于头顶的黑漆圆盘,瞬间化作一道乌光,倏地钻入袖中。
然而,胖道人周身气机依旧鼓荡汹涌,翻腾不息,手中仍紧紧捧着那尊紫金钵。
显然,只要孟烈山言语稍不合他心意,胖道人便会毫不犹豫地再度祭出法宝。
孟烈山看着胖道人,满脸诚挚:“潘道友,今早令师兄独自于深山静养,彼时你我四人结伴南行,苗、钱两位道友向来秉持中庸之道,不偏袒任何一方。”
“倘若我孟烈山对潘道友心怀恶意,路上有的是机会将道友除去,道友以为这话在不在理?”
言罢,他微微昂首,神色间透着从容自信:“孟某自问修为尚可。后来,苗、钱两位道友被我镇入化血盒时,可是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胖道人听闻孟烈山这一番话,初时只觉句句在理,不由自主地连连点头。
可听到最后,他才猛然醒悟,孟烈山这分明是在向自己示威。
胖道人脸色一沉,讥讽道:“怎么着,难道我还要感恩戴德,谢你饶我一条性命不成?”
孟烈山朗声一笑,拱手道:“那倒不必,若说缘由,一来是潘道友艺高人胆大,敢闯未知秘境;二来也是道友独具慧眼,能辨善恶忠奸。”
胖道人对“艺高人胆大”这等虚话,直接嗤之以鼻;可一提到“独具慧眼”,他倒微微颔首,深以为然。
毕竟,他自觉此次南行,并无凶险征兆,这才敢脱离师兄的庇护,大胆与一群交情尚浅之人同行。
遥想当初,西行途中,他对同行的四人,无论是耿荣还是孟烈山,皆无猜忌防备之心,一路谈笑风生,相处也算融洽。
然而,不知何故,自打从秘地取宝归来,他便觉心绪如乱麻一般,理也理不清,行事更是颠三倒四,仿若一只无头苍蝇,一味胡打乱撞。
方才更是一言不合,他竟如疯魔般要以命相搏,这般行事做派,根本不是自己的风范。
此刻,他静下心来,细细回想,心中愈发困惑,百思不得其解。
胖道人素来心思敏捷,此刻一双小眼精光闪烁,望向孟烈山手中那支剑匣,眼中满是忌惮之色。
这七绝赤阳剑着实邪性,他越打量那剑匣,越觉一股寒意自心底直蹿而上,令他汗毛倒竖,脊背发凉。
胖道人不禁暗自揣度,莫非剑匣破封现世之际,自己一个不慎,已被邪气浸染?
可当时他早已察觉不妥,赶忙寻了个由头,将化血盒交出,而后远远躲开,解除秘地封禁之事,皆由孟烈山一人操办。
胖道人越想越是心慌,冷汗顺着额头涔涔而下。
孟烈山目光微敛,徐徐言道:“潘道友秉性纯然,喜怒皆形于色,这般坦荡无邪,若无高人护佑周全,便是在玄门正道之中,恐也难有容身之地。”
“可潘道友投身邪门外道,非但毫发无损,还能逍遥至今,岂非咄咄怪事?”
盖砚舟眉头微蹙:“此事确有蹊跷,只是此前不觉有碍,故而未曾深究。孟道友既提及此事,想必对其间玄秘已通晓于心,还望为我兄弟二人解此谜团。”
孟烈山略作思索,缓缓开口:“孟某兼有为山门举贤荐能之责,故而曾苦心钻研一门相人观命之术,以辨贤愚善恶、吉凶祸福。”
“若孟某未曾看错,潘道友心境通明无碍,已然于无意间,领悟‘灵觉’之能!”
此言一出,盖砚舟与胖道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茫然不解。
阴山派功法,向来推崇随心所欲、肆意妄为,对修心养性之道颇为轻视。
虽说盖砚舟对修心一事颇为上心,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所修习的清心法诀,皆是自己四处搜罗得来,内容粗陋简疏,不过是聊以塞责,勉强应付日常。
至于更深层次的修心法门,他便如盲人摸象,一无所知。
盖砚舟诚心请教,拱手问道:“请孟道友莫要见怪,我兄弟二人孤陋寡闻,不知这‘灵觉'之能,究竟有何玄妙?”
孟烈山缓缓道:“‘灵觉’乃我辈修心有成后,所结出的道果。孟某也是在山门听大修士讲道时,偶然得知。凡稍有底蕴的宗门世家,皆将修心法门视为不传之秘,寻常人等难得窥见一二。。”
他轻巧卖出一份人情后,将心中所知娓娓道来。
夫修道者,首重心境修持,盖因此乃通玄达妙之基,亦是参悟乾坤之门。
心境犹如渡海之舟,道心恰似掌舵之器,修行之士乘此心舟,于茫茫苦海破浪前行,唯有修持不辍,方能行至彼岸,证得无上大道。
邪门外道之所以为玄魔两道所不齿,正是因其妄言逍遥无拘,只知一味追求道行提升,却忽视修心根本。
这般贪图一时之功,以捷径速成,实乃修行末流,大大落了下乘。
待邪修之辈道行渐至高深,往往因平日里心境未修,暗生心魔,终至反噬暴亡。
故而,邪门外道,极少有人能攀渡至神照上境。
心境修为之深浅,难以用寻常尺度来衡量。
有些修士已至金丹之境,道行不可谓不深厚,可心境修为却仍如雾里看花,连登堂入室也未能做到;
而有些修士尚未筑基,修为仍算浅薄,心境却已似皎皎明月,澄澈无瑕,纤尘不染。
至于灵觉之能,则有先天后天之别。
那些得悟先天灵觉的修士,自不必多言,皆是天资卓绝、惊才绝艳之辈。
于修行一途,他们每逢困阻艰碍,皆能从容迈过,一路平步青云,直抵大道之巅!
而后天灵觉,则需修士在心境磨砺上有所建树,历经岁月沉淀,方能渐渐领悟其中真意。
当然,此等灵觉领悟,因人而异,各有缘法。
但凡涉及心境修持,皆玄奥幽微,难以言表,有些修士穷尽一生,苦苦追寻,也未必能得窥灵觉门径。
而修士因机缘殊异,所求有别,得获灵觉之能亦是千差万别。
或于斗战杀伐神威尽显;或于破关精进遥遥领先;或于炼丹制器独树一帜,总之各擅胜场,不胜枚举。
灵觉玄奇,种种妙用,亦密如繁星,难以尽述。
“依孟某观之,潘道友不以斗战杀伐见长,不以修持炼器为重,其所悟‘灵觉’之能,当为‘洞彻世情,趋吉避凶’之妙用!”
孟烈山眼中满是惊叹,言语间尽是欣羡。
此等玄异灵觉,实乃罕见瑰宝,凡涉及性命安危,冥冥之中,自会得灵觉之助,令修士心生警兆。
对于常在世间奔波行走,谋求安身立命的修士而言,这无疑是上上之选。
须知神洲浩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即便如血湮那般修为通玄,凌驾苍生,手持杀伐真剑,鬼神皆惧,然若时运不济,也终难逃灰飞烟灭的下场。
倘若外人有幸能与身怀此等超凡灵觉的修士结伴同行,那真可谓自此性命无忧,畅然游天地,再无半分灾厄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