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8章 咒语未成

那人微微歪头:“我?我是未名者。”

“命书从未写我,印页从未收我,我生于灰咒弃页之后,是诸纪废命中……不该存在的那一笔。”

“你是……灰咒意志?”璃瑜低声,语气中已带不安。

“不。”他轻声回应,却带着刺骨寒气,“我是灰咒中的意志,但我并非灰咒本身。”

“我,是你们无法书写之事的……见证。”

我顿感头皮发炸。

“你引我们来,是想做什么?”

“交换。”

“若你们想取【三原之印】的真解,我要一样东西。”

“什么?”炽文警觉,魂火已自袖口浮现。

那“未名者”终于缓缓转身,看向我们。

他没有眼睛,但我却感受到一双比死者更冷的目光,直直穿透我的识海。

他的手,缓缓抬起,指向火痕。

“我要她的魂页。”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

赵磊也在此刻站了出来,声音几乎是撕裂般喊出:“她是咒火执印者!你不能——”

“我可以。”未名者打断他,“她的魂页中藏有一部分咒母初源的痕迹。那是我重塑印书未来唯一的钥匙。”

他眼中的红光灼灼浮现,像是无数遗弃咒语的焰烬在聚合、回燃。

“她活着,我便不能名。”

“但我若得魂页……便可重构命笔,改写一切。”

“你疯了!”赵磊怒吼,识海轰然炸开,魂火跃起,汇聚成一道咒盾。

我连忙拦住他:“别冲动!”

可他已忍不住。

而未名者轻轻一笑:“既如此,那便——战。”

未名者的声音刚落,整片渊底便像是被谁从天顶劈下一刀,灰火四散如墨雨,顿时翻卷成海,一股无形却实质的撕扯力从四面八方向我们扑来。

我还未来得及凝咒,脚下一软,天旋地转。

眼前的火海、石卷、同伴,全都像是被一页破纸猛然揉碎,又被烧着的笔锋反复抹涂——意识骤然一沉,我知道,我已经——

被拖进幻术。

“渊焰无序术。”

脑海深处回荡着未名者那冷淡的嗓音,仿佛在宣告一场不属于生者的裁决已然开始。

……

四周陡然暗了下来,一种窒息般的寂静压住我每一寸识海。

我本能地想张口,却发觉连喉咙都被“剪”掉了声音,只剩下自身意识一线在摇曳。仿佛我不是我,而是我笔下未写完的一句命句,在灰页上挣扎翻滚。

我的视野终于稳定下来,却只看见眼前密密麻麻的灰字,犹如风中哀嚎的纸鸦,一笔笔倒写而来,每一划都带着血腥与哀怨,竟正是我曾亲手封印过的一道道咒魂。

它们扭曲着向我逼近,嘴里却喊着同一个词:

“归来。”

我猛地咬破舌尖,咬出一口魂血,才将这层幻象击碎。

可耳边,已隐隐传来璃瑜的咬牙怒斥与赵磊的低吼——他们也陷入幻境。

我试图凝出魂火救他们,可身体却仿佛锁在墨泥里,根本无法动弹。于是只能死死盯着前方那浮动的火影,心中默念守魂之诀。

幻术的核心,是破“识”。

只要魂识不乱,这场幻象便迟早崩塌。

但未名者早已布下此术于源渊之中,术不在识之外,而是从“命轨深层”发起,针对的,是我们各自最不愿回看的记忆。

……

火痕先崩。

我听见一声凄厉的哀叫,那声音细而碎,像是失火的纸屋在夜里塌了半边。

我回头,只看见她跪倒在渊火中央,额上冷汗涔涔,双目呆滞,手中焚心之笔竟燃烧着逆焰。

她被逼回了自己命轨的断点。

那是玖昀亲手将她魂页封印、命轨裁断的那一夜。

我记得那段历史,火痕曾是“焚心纪”的最后一任执笔者,她被玖昀亲手抹去魂名,那一笔下去,连书后都未敢载录。

她现在就在亲眼看着——那笔落下的一瞬。

她的身体在发抖,指尖如刺青般浮现灰咒裂痕,一旦断魂重现,她的魂识极可能再碎一次。

我心跳狂乱,却无能为力。

另一边,苏雁仿佛也在挣扎。

我看见她踉跄倒退,满身是火,是灰,是血。

那是“灰咒裂魂之夜”。

她那年才十岁,魂页还未封名,却被强行拉进命书旧咒核心。她在幻象里看见自己爹娘魂火被裁的那一刻,整座院子都化为灰,唯有她还留着血色。

她的哭声——我听过。

那声音不是寻常之音,而是从一个未命之人心里被硬生生刮出来的。

璃瑜强撑着维持魂火壁障,但连她自己也被困在一座断碑倒影之中,四面皆是自己曾写却被强行撕毁的命页。她被迫面对曾经亲手牺牲之人的遗言——那种折磨,比死还难。

而我……看着他们每一个人痛苦地挣扎,心里涌起一种无法形容的怒火。

不能再等。

我转身看向赵磊的位置——他也倒了,但没陷太深。

他的双瞳却泛着奇异的归裁之光。

他的双手——正在刻阵。

我眼中一亮。

归裁印,是命轨秩序之源。

它是唯一能从幻象中“翻页”之力。

赵磊喉咙溢血,却仍强撑着魂页构图。

“魂页结界……已成……”他低声咬字,像是在用最后一口气念出命诀。

“起——”

轰的一声,一道青白色的结界自他识海扩散开来,宛如一口倒写之钟,罩住了整片幻象火海。

那一瞬,我感到自己识海一震。

幻象中那些倒写灰字陡然停滞,如被刮断笔锋的命句,纷纷坠地,燃起诡火。

火痕猛地睁眼,咬牙撕开幻纹,苏雁全身颤抖,却也猛吸一口魂气,挣脱幻火的缠绕。

璃瑜更是一掌破碑,碎片飞溅时,全身魂光复归原位。

渊焰无序术——破。

幻象消散如墨页燃尽,只留灰灰燎燎。

我长吐一口气,转头看向那“未名者”——他站在原地不动,但那灰衣之下,身形已开始溃散。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逃避。

只是抬头,望着赵磊。

那双无眼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微笑?

“原来你……真成了。”

“我本来就是你。”

我心中一震。

赵磊脸色大变,刚想开口,却见那灰衣身影宛如被旧书翻过的残页,自上而下,一寸寸裂开,焚为灰烬,最终随渊火卷走,连一点印迹都未留下。

只有他死前留下的最后一丝意志,残存在灰焰之中。

咒语未成,但留有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