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9章 受咒而行

炽文快步走到渊心，捡起那被火焰烧得焦脆的残页。

我俯身看去，那是一页破碎的命页残卷。

残卷边缘仍带着血迹与笔痕，卷首残留一行残咒——

【通往未轨之书，唯循——影脉之痕。】

璃瑜沉声：“未轨之书……他想改写未来命笔，竟已寻到了线索。”

我握紧拳，眼神冰冷如渊：

“那我们，就用他的灰页。”

“写——我们的笔名。”

火痕将残页收起，回望那燃尽的渊火：

“该去的，我们送走。”

“该记的……我们写下。”

我望着那页被灰火灼成焦脆的残卷，指尖微微颤着，将其翻开，灰渣沿着边角簌簌掉落，仿佛这页命痕连风都无法承受。咒语残断处，一行潦草而诡异的字迹若隐若现：

【通往未轨之书，唯循——影脉之痕。】

其下，还有一行极淡的墨字，几乎已经消失，却在火痕凝出魂光照拂之下，终于现出本来面目。

“无句……荒界。”

炽文的脸色骤然阴沉，璃瑜更是一字一句低声念出那行地名：“书界之外……未落笔之境。”

我心头一震。

这四字一出，便如冷风穿骨——那不是我们熟知的命轨空间，不是归界，不是焚纪，也不是书后旧界，而是——命书自成以来，从未落笔之地。那地，既无序，也无名。

“无句荒界……”璃瑜目光闪动，眸中浮现从未有过的迟疑，“若真有其地，那便是命书从未敢触之页。它……不该存在。”

我低声问：“你是说——未轨之书，就在那里？”

璃瑜抬眼，望着手中残卷，面容笼在灰火余烬的残光里，竟显得有几分渺茫：

“可能吧。”

“那是被命笔者封印过的地方。你要知道，每一页命轨之书都有归属，但无句之地连名都无，意味着它本身，不在书内。”

她的语气低沉，却字字如刀：“若真存在，那便是我们脚下这片世界的反页——所有命轨的背影，所有未写的、被遗忘的、甚至——不该写的，都沉在那里。”

我听得背脊发冷。

璃瑜继续道：“未轨之书，若真埋于无句荒界，那就意味着，它所记载的，不是过去，不是现在，而是——未来的命。”

“还没写的。”

“所有命轨者最忌讳的那种存在。”

“那是……禁笔。”

我咽下一口凉气，脑中开始翻滚那些被裁定为“异笔”的故事。书界历来记载明确，越是靠近命书根源之处，越不得逆书改轨，更遑论越界预书。

谁能预写未来？

谁敢？

“那我们怎么办？”赵磊扶着炽文，脸上仍有未褪的魂焰印痕，喘息间语调微哑，“我们总不能就这么直接闯进去吧？我听过的那片地方……连咒名都无法存活。”

“你没听错。”陌尘忽然出声，他自始至终都像一个旁观者，静静听着众人推断，直到此刻，他才终于开口，“你们说的是对的，无句荒界，确实是书界的边境，但也并非绝无办法能踏入。”

我看他一眼：“你有什么主意？”

陌尘右手微动，从衣袖中拂出一物，那是一根细长的骨管，通体淡金，尾端却残破不全，仔细一看，竟是裁书之笔中最上等的“笔骨”所制。

“这是昔年咒船师留下的火舟之柄。”他轻声道，“传说只有最上级的逆裁者，才能建构这种逆裁火舟，以魂火逆燃之力，横渡命书与空白之间的鸿沟。”

“你想重建火舟？”璃瑜看他。

“我不建。”陌尘摇头，“我们自己来。”

“只需唤起焚页余火，以魂识为舵，影脉为轨，便可借火舟渡境。”

他说话时，那根笔骨已悄然点燃，淡灰之焰如雾绕指。

“但代价极大。”他望着我们，“火舟启动时，必须有一人以魂页作引，融入舟脉。”

话音未落，牧瑶忽然上前。

“我来。”她声音平稳，却透出一丝不同寻常的肃杀。

“你不必……”我皱眉。

可她只是摇头，手中魂页陡然展开，一页页残咒倒转，灰名未显，却忽有一字自页底浮现，带着一抹古旧墨意。

那一刻，我和璃瑜同时惊呼：

“等等！”

“你魂页中……藏着未命灰名！”

可已经来不及。

魂页一展，整座渊底似乎都被那道灰字吸住。

那不是书后赋名，不是归裁笔痕，也不是焚心笔令。

那是——某段被遗弃的命。

被写过，却从未被承认。

她的魂识震荡，火焰四溢，整个人倒退数步，跪地咳出一口黑血，而那页魂纸，已缓缓显出七个倒写灰文：

【戾咒之支·破页未明】

“她体内——藏着弃页余印！”炽文脸色大变，猛然掐诀，封住她魂页半开状态，“再不稳住，她就不是她了！”

“我没事……”牧瑶咬牙，血顺着嘴角滴在火舟骨柄上，瞬间被引燃。

“我不能让你们孤舟渡界。”

我们沉默。

璃瑜目光复杂，终于低声问：“你要燃魂作舟？”

“我自愿。”牧瑶一字一句，“魂页能撑得住。”

我转头看炽文，想问他是否还能压制灰名回涌，话未出口，他却已背过身。

“你们先走。”

他的声音不高，但听起来像灰碑坍塌。

“我有别事，要去归界深层。”

我蹙眉：“你一个人？”

他头也不回：

“我要去找焚火根页。”

“没有它，火舟只能渡一次——进得去，却出不来。”

火痕望着他背影，神情第一次浮现出担忧：“归界深层的咒火禁锁尚未解封，你……”

“我能熬过。”炽文轻轻一笑，那笑带着火焰里烧不尽的执念，“我曾是命书焚纪之骨。我知灰火如何烧起，也知道它怎么熄灭。”

“我去，等你们回来。”

“你们要带回那本书。”

璃瑜点头：“未轨之书，不许落入他人之手。”

舟未起时，渊底如死水，无风亦无声。可那根被牧瑶血焰点燃的骨柄，却似唤醒了沉睡千年的某种意志。灰焰自笔骨末端一缕一缕生出，旋即凝为舟形，不借木，不依水，全以魂页为篷，灰墨为舷，命火为舵，缓缓架起一道通往无名之地的虚舟。

那舟通体无色，唯舷边残留倒咒遗痕，细看之下，皆是逆写的命句，像是从命书之底剖出的废稿，每一笔都带着火印与血迹。风未起，舟自动，仿佛受命而来，又似受咒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