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烈得发白,悬在聚贤山庄演武场的上空,像一枚烧透了的铜钱,烫得人皮肤发痛。演武场中央的青石板地蒸腾起肉眼可见的扭曲热浪,空气凝滞,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那是方才几场恶斗留下的余韵。挤挤挨挨的江湖客们汗流浃背,粗布短打贴在身上,油亮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如同无数只热锅上的蚂蚁,焦躁地爬满了整个山庄。
高台之上,武林盟主柳怀璧端坐主位,一袭云纹素锦长衫,玉冠束发,与台下蒸腾的汗臭和喧嚣格格不入。他面容清俊,眉目温润,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目光平和地扫过场下攒动的人头,仿佛这酷热与血腥皆与他无关。那姿态,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白玉观音,供奉在这嘈杂的修罗场上。
“肃静!”
一声清越的断喝,如同冰珠落入滚油,瞬间炸开又迅速平息。喧闹的演武场霎时安静下来,数千道目光齐刷刷投向高台。柳怀璧身侧,一位须发皆白、身着玄色劲装的长老站起身,声音灌注内力,清晰地压过所有杂音:“本届武林大会新秀魁首,已见分晓!”
长老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灼热的空气,精准地钉在演武场边缘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上。
“青州,周言!”
那名字被内力推送出去,在空旷的演武场上回荡,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嗡的一声,沉寂被打破,比之前更猛烈的声浪轰然爆发。惊愕、赞叹、质疑、嫉妒……无数情绪混杂其中,化作实质的音波冲击着周言。
她站在场边阴影里,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沾满了尘土和汗渍,几处撕裂的口子下露出结痂的伤口。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的汗水蜿蜒流下,在下颌汇聚,滴落在滚烫的青石板上,瞬间化作一小缕白烟。握剑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还在微微颤抖。方才那场几乎耗尽她所有气力的苦战,对手是成名已久的“断魂刀”陈彪,她以搏命的打法险胜半招,代价是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此刻正被一条染血的布条紧紧缠着。
无数道目光,或热切或冰冷,如同实质的芒刺扎在她身上。她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被压弯却不肯折断的竹,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脚步,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狭窄通道,走向那座高台。脚下的青石板烫得惊人,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上。
终于,她站在了高台之下,仰头望向那位高高在上的武林盟主。阳光刺眼,柳怀璧周身仿佛笼着一层朦胧的光晕,更显清贵出尘。
柳怀璧缓缓站起身,衣袂拂动,带起一阵清雅的松木冷香。他步下石阶,动作从容优雅,走到周言面前。他比她高出许多,垂眸看她时,眼神温和得如同春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悲悯与赞许。
“周姑娘,”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盖过了场中所有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剑如霜雪,心似赤金。今日一战,侠骨丹心,令柳某亦心生敬佩。”
话音落下,他从自己腰间,解下了一枚玉佩。
那玉佩通体莹白,温润内敛,毫无杂色,在刺目的阳光下流淌着柔和如月华般的光泽。玉佩雕琢得极为精巧,是一尾灵动盘绕的螭龙,鳞爪须髯纤毫毕现,龙首微昂,似要破空而去。螭龙中间,包裹着一个古拙刚劲的“柳”字徽记,那是柳氏一族传承百年的象征。
整个演武场,数千人,刹那间屏住了呼吸。连风声都似乎停滞了。
柳怀璧伸出手,那枚承载着柳家百年荣光与武林至尊权柄的玉佩,被他轻轻放在了周言那只沾满血污和泥土的手掌中。玉佩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压得周言几乎要托不住。
“此玉名‘映雪’,伴我柳氏五代盟主,见玉如见盟主亲临。”柳怀璧的声音温润依旧,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郑重,“今日赠予周姑娘,盼你持此玉,行正道,为这江湖,再添一份浩然清气。”
寂静只维持了一瞬。
随即,巨大的声浪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席卷了整个聚贤山庄!
“映雪玉!盟主竟将映雪玉赐予了她?!”
“我的天!这……这岂不是说……”
“柳盟主这是要收徒?还是要……立储?!”
“一步登天!真是一步登天啊!”
“青州周言?没听过的小门小派……竟有如此造化!”
羡慕的惊呼,难以置信的质疑,酸溜溜的感慨,如同无数只飞蛾扑向周言,将她牢牢围困在风暴的中心。她站在那里,掌心躺着那枚冰凉沉重的玉佩,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喧嚣,眼前是柳怀璧温和如玉的容颜。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眩晕感猛烈地冲击着她。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最终只挤出了沙哑的两个字:“谢……盟主。”
声音瞬间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里。
柳怀璧微微颔首,唇边笑意加深,仿佛完成了一件值得欣慰的盛举。他不再看周言,也不再看台下沸腾的人群,转身,在无数炽热目光的注视下,衣袂飘飘,重新步上高台。那枚“映雪玉”,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已牢牢套在了周言的命脉之上。

深夜的聚贤山庄,白日的喧嚣与燥热早已褪尽,只余下死一般的沉寂。白日里人声鼎沸的演武场空旷得瘆人,惨淡的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泛着幽冷的微光,像凝结了一层薄霜。
周言悄无声息地掠过重重檐角,如同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落在主院深处一座孤悬的书楼飞檐之上。白日里左臂那道刀伤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神经,但她此刻的精神却异常亢奋,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她伏低身体,整个人几乎与冰冷的黛瓦融为一体,屏住呼吸,目光穿透书楼高处那扇唯一亮着昏黄烛光的雕花长窗。
窗内,是柳怀璧的书房。
白日里那温和如春风的武林盟主,此刻正背对着窗户,负手而立。烛光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堆满古籍的书架上,那影子微微晃动着,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硬。白日里系在腰间、后来又赠予周言的“映雪玉”自然已不在他身上,但他周身那股清贵之气,在昏暗中却沉淀出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威压。
书房内并非只有他一人。一个全身裹在浓重墨色里的身影,如同柳怀璧脚下延伸出的一道影子,无声地侍立在书案旁。那人脸上覆着毫无表情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正是柳怀璧的心腹死士,代号“墨鸦”。
“东西备好了?”柳怀璧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缓,如同深潭之水,没有一丝波澜,与白日里那温润的语调判若两人。
墨鸦微微躬身,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其小巧的乌木盒子,双手奉上。盒子打开,里面衬着玄色的丝绒,丝绒之上,静静躺着两枚龙眼大小的蜡丸。蜡丸呈一种极淡的粉红色,在昏黄的烛光下,竟透出一种诡异的、近乎妖艳的色泽。
“七步醉,”墨鸦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无色无味,遇水即溶。中者初时如酒酣微醺,七步之后,气血逆冲,经脉寸断,状若癫狂而亡。神仙难救。”
柳怀璧伸出手指,指尖修长白皙,轻轻拈起一枚蜡丸。他对着烛光缓缓转动着,欣赏着那蜡丸在光线下流转的、令人不安的粉晕。烛火在他幽深的瞳孔里跳跃,映出两点冰冷的光。
“魔教那几条老狗,鼻子灵得很。寻常诱饵,他们嗅都不嗅。”柳怀璧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不是温和的笑,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算计。“周言这颗棋子……淬炼得差不多了。该是时候,喂出去了。”
他指尖一弹,那枚粉色的蜡丸轻盈地落回盒中的丝绒上,发出细微的轻响。
“她今日得‘映雪玉’,正是春风得意,也是戒心最松之时。明日,我会召她来此,亲手赐她一杯‘庆功茶’。”柳怀璧转过身,烛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那张清俊温雅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的是周言从未见过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漠然与残酷。“她不会拒绝,也不能拒绝。”
窗外,伏在冰冷飞檐上的周言,身体骤然僵硬。一股寒气,比这深夜的瓦片更刺骨,从脚底板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冻得她心脏都几乎停止了跳动。白日里那枚“映雪玉”冰凉的触感还残留在掌心,此刻却仿佛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灼痛。
棋子……毒饵……七步醉……
每一个词,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耳膜,刺穿白日里所有虚幻的光环和感激。
原来如此。
什么侠骨丹心,什么浩然正气,什么一步登天!不过是精心编织的罗网,是涂抹了蜜糖的砒霜!那枚象征着无上荣光的玉佩,根本不是通往未来的钥匙,而是系在她脖颈上、将她送入魔教血盆大口的催命符!
胸腔里翻涌起一股腥甜的血气,又被她死死地压了回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伤口,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她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身体却一动也不敢动,如同石雕般凝固在冰冷的月光下。
窗内,柳怀璧的声音还在继续,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魔教那几个长老,最喜‘收藏’正道新锐的尸身,尤其……是身怀‘映雪玉’的。周言这枚饵,足够让他们抢破头,自相残杀。”
墨鸦的头垂得更低,铁面具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属下明白。待她身死,玉落魔窟,便是盟主号令群雄,清剿邪魔,为‘殉道新秀’讨还血债之时。”
“讨还血债?”柳怀璧低低地重复了一句,随即发出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那笑声短促,却像毒蛇的芯子,舔舐着窗外的夜色。“江湖,不过是一场戏。台前粉墨,幕后操戈。她周言,能为我这出大戏殉道,是她的福分。”
福分?周言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无底寒渊。白日里他赠玉时那悲悯赞许的眼神,与此刻这冰冷算计的话语在她脑中疯狂交织、碰撞,撕扯得她头痛欲裂。原来那温润如玉的君子皮下,包裹的竟是如此一颗阴毒狠绝、视人命如草芥的修罗心肠!
愤怒的火焰在冰冷的四肢百骸中轰然燃起,烧得她双眼赤红,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但残存的最后一丝清明死死地拽住了她。不能动!此刻冲进去,除了白白送死,没有任何意义!
她强迫自己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向后挪动身体,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牵动着紧绷的神经和左臂的伤口。汗水瞬间浸透了背后的衣衫,被夜风一吹,冷得刺骨。终于,她的身影完全没入书楼侧面高大的阴影之中。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一般,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夜风的凛冽。摊开紧握的左手,白日里柳怀璧亲手放上的那枚“映雪玉”正躺在掌心。螭龙盘绕,柳字徽记在阴影里模糊不清,白日里那温润的月华光泽,此刻看来,却像一层惨白冰冷的尸蜡。
玉佩边缘锋利的棱角,深深硌进她掌心的血肉。一丝殷红的血线,顺着莹白的玉佩边缘缓缓渗出,如同一条蜿蜒的毒蛇。
周言死死盯着掌中染血的玉佩,眼底最后一丝侥幸的微光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寒潭,以及寒潭底部,被仇恨和求生欲点燃的、疯狂跳动的两点幽焰。

翌日,聚贤山庄的喧嚣被一种奇异而紧绷的寂静取代。盟主亲赐“映雪玉”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山庄的每一个角落。嫉妒、揣测、观望、敬畏……无数道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走向主院书楼的那个身影。
周言换上了一身干净但依旧朴素的青色布衣,左臂的伤口在布条下隐隐作痛,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平静。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苍白依旧,只是那双眼睛,较之昨日少了几分新秀夺魁的锋芒,多了几分深不见底的沉寂,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
书楼的门虚掩着。她推门而入,一股熟悉的、清冽的松木冷香混合着墨香扑面而来。柳怀璧正坐在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提笔批阅着什么。晨光透过敞开的雕花长窗,柔和地洒在他身上,将他素锦长衫的云纹映照得清晰可见,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温润的光晕里,依旧是那个清贵无俦、令人心折的武林盟主。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唇边漾开那抹周言已经刻入骨髓的温和笑意,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周姑娘来了?伤势可还碍事?”
“谢盟主挂怀,皮外伤,无碍。”周言垂眸,声音平稳无波,走到书案前站定。
柳怀璧放下笔,目光扫过她腰间——那枚“映雪玉”正悬在那里,温润的莹白光泽在晨光中流转。他眼中笑意更深,似乎极为满意。“好。少年人,就该有这份坚韧。”他站起身,绕过宽大的书案,走到一侧靠墙摆放的黄花梨木茶台前。
茶台上,红泥小炉炭火正红,上面煨着一把古朴的紫砂提梁壶,壶嘴里溢出丝丝缕缕的白汽。旁边放着一套素雅的白瓷茶具。
“昨日匆匆,未尽心意。”柳怀璧挽起素锦的袖口,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手腕。他动作行云流水,提壶、温杯、洗茶、冲泡……每一个步骤都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韵律,茶香随着水汽袅袅升腾,在晨光中氤氲开清雅的芬芳。他一边专注地摆弄茶具,一边温言道:“此乃南疆云雾山巅的‘雪芽’,十年方得此一季,清心涤虑,最是养人。今日以此茶,为你庆功,也为……壮行。”
“壮行”二字,他吐得极轻,如同羽毛拂过水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深意。
周言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他那双执壶斟茶的手上。指节分明,修长有力,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正是这双手,昨夜在烛光下拈起了那枚致命的粉色蜡丸。
很快,一杯色泽清亮、热气腾腾的茶汤被斟入白瓷杯中。柳怀璧用一方素净的丝帕托着杯底,亲自将茶杯递到周言面前。茶汤清澈见底,映着他温和诚挚的面容。
“来,周言,”他看着她,眼神里是长辈对后辈的期许与看重,“饮了此茶,前路纵有荆棘魔障,亦当勇往直前,不负这‘映雪玉’所托。”
茶香浓郁,沁人心脾。
周言垂眸,看着眼前这杯清澈的“雪芽”。热气蒸腾上来,模糊了杯沿,也模糊了柳怀璧眼底深处那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审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书楼里只剩下红泥小炉中炭火轻微的噼啪声,和茶水细微的荡漾声。
然后,周言动了。
她没有去接那杯茶,反而抬起眼,目光直直地迎上柳怀璧温润的视线。她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笑容,既不惶恐,也不感激,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天真的探究。
“盟主,”她的声音很轻,如同耳语,却清晰地穿透了茶香,“您昨夜说的‘七步醉’……药性真的那般霸道?神仙难救?”
嗡——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
柳怀璧脸上那温润如玉、无懈可击的笑容,如同遭遇重击的琉璃面具,瞬间僵住。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从他那双永远平静无波的眼底深处骤然崩开,露出了下方一闪而逝的、绝对的错愕与难以置信的冰冷杀机!
他递出茶杯的手,稳如磐石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杯中清澈的茶汤猛地一晃,漾起剧烈的涟漪,几点滚烫的茶水溅落在他托着杯底的素白丝帕上,迅速洇开几朵深色的花。
松木冷香的书房里,空气骤然降至冰点。红泥小炉里的炭火依旧噼啪作响,却再也带不来丝毫暖意。那股清雅的茶香,此刻闻起来,竟隐隐透出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
周言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天真,仿佛真的只是在虚心求教一个药理问题。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视线从柳怀璧僵硬的脸上,移向他手中那杯剧烈摇晃后渐渐平静、却已不再清澈见底的茶汤。
“还是说……”她的声音依旧轻软,尾音却微微拖长,像一把带着倒钩的冰冷小刀,精准地挑开对方最后一丝侥幸,“您喂毒饵的手法……太过温柔了些?”
轰!
柳怀璧眼中最后一点伪装的人性温度彻底消失,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与翻涌的暴戾!他托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指节因用力而爆出青白!那杯滚烫的、被下了“七步醉”的茶,连同那方素净的丝帕,被他狠狠贯在地上!
“哐当——!”
白瓷杯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和锋利的碎片四处飞溅!那粉色的、遇水即溶的毒药,瞬间在泼洒开的深色水渍中洇开一片妖异而刺目的粉红!
“你找死!”
一声低沉如野兽咆哮的怒吼从柳怀璧喉间迸出!他整个人如同被激怒的凶兽,身形快如鬼魅,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五指成爪,带着阴寒刺骨的劲风,直取周言的咽喉!那速度快到极致,根本不是周言这个层级所能抵挡!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然而,就在那冰冷的手指即将扼住周言咽喉的千钧一发之际——
“柳怀璧!”
一个嘶哑、干裂,如同被砂砾磨砺过千百遍,却又带着一种刻骨铭心怨毒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凌,骤然从书楼那扇敞开的雕花长窗外刺了进来!
“当年你弑师夺位,血溅寒潭!用的,不也是这般虚伪伎俩?!”
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惊雷,炸响在死寂的书楼里!
柳怀璧那快如闪电、势在必得的致命一爪,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更加恐怖的闪电劈中,硬生生僵在了距离周言咽喉不到一寸的空气中!
他猛地扭过头,那双被暴戾和杀机彻底吞噬的眼睛,第一次真正露出了惊骇欲绝的震怖!死死地钉向声音传来的窗外!
窗外,晨光熹微。
一截残破的、被暗沉血痂浸透的衣角,在窗棂投下的阴影边缘,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了一下。如同地狱伸出的、无声的嘲弄。
柳怀璧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回头。扼在周言咽喉前的手指,并未收回,反而更近了一分,冰冷的指尖几乎触碰到她颈侧温热的皮肤。那股能冻结骨髓的寒气,顺着他修长的手指,丝丝缕缕地渗透过来。
他盯着周言因窒息边缘而微微涨红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的暴戾与惊骇如同沸腾的墨海,最终沉淀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稠的阴冷。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冰渣,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作呕的温柔。
“周言,”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冰冷而危险,“做饵,要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