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甲字七号院，死寂如墓。

惨淡的晨光斜斜刺入，在苏婉儿冰冷的青色身影后拖出长长的阴影，如同审判的利剑，悬在林霄头顶。浓烈的血腥气与那异化荆棘的甜腻腥臭，如同粘稠的毒液，从敞开的门缝中不断涌入，侵蚀着这方寸之地的空气。

林霄盘坐在冰冷的土炕上，脸色是失血后的惨白，嘴角那抹未干的血迹刺眼夺目。他身体微微颤抖，气息紊乱而虚弱，那只搭在膝上的右手，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着，仿佛承受着某种无形的酷刑。他抬起头，迎向苏婉儿那双寒冰利刃般的眼眸，眼底深处，是恰到好处的、被巨大恐怖惊吓后的茫然余悸，如同受惊的幼兽。

“苏…苏师姐…”他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裂的喉咙里艰难挤出，“外面…外面发生了什么？刘管事…他…他怎么了？我…我刚才突然感觉心口剧痛…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

他的目光“茫然”地投向门外那片被淡蓝色灵力光幕笼罩的区域——枯骨狰狞，荆棘妖异，如同地狱在人间的投影。身体配合地瑟缩了一下，将重伤未愈、突遭变故的虚弱与恐惧演绎得淋漓尽致。

苏婉儿站在门口，逆光而立。她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一寸寸刮过林霄苍白的面容、嘴角的血迹、颤抖的手指，最终，定格在他那双看似惊惶、深处却幽邃如寒潭的眼眸上。

没有回答。

只有沉默，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带着刺骨的寒意。

屋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林霄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刻意压制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能感受到精神+3构筑的感知壁垒在苏婉儿那强大探查意念下承受的压力。地底深处，那株初生的嗜血荆棘藤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承受的威胁，躁动不安的凶戾意念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精神壁垒，带来阵阵冰冷的刺痛。

终于，苏婉儿动了。

她没有踏入屋内，只是向前缓缓踏出一步。那一步，仿佛踏碎了凝固的空气，无形的压力骤然倍增！她玉手微抬，指尖萦绕起一缕淡青色的、如同实质的灵光。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洞彻灵魂的寒意！

“看着我，林霄。”苏婉儿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冰冷得不带一丝人味。

林霄心头警兆狂鸣！精神+3带来的强大意志疯狂运转，广播体操的韵律在筋骨深处无声流淌，强行压下所有反抗的本能，只留下最纯粹的“虚弱”与“恐惧”。他依言抬起眼，目光“茫然”地迎向苏婉儿指尖那抹越来越盛的青芒。

搜魂术！

这女人，竟如此果决狠辣！一言不合，便要直接搜刮记忆！

淡青色的灵光如同活物，瞬间脱离苏婉儿的指尖，化作一道纤细却无比凝练的光束，无视物理的距离，直刺林霄的眉心！

轰！

林霄只觉得一股冰冷、霸道、带着绝对碾压意志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冲入他的识海！精神+3的壁垒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纸糊，瞬间被洞穿！无数纷乱的记忆碎片被这股力量粗暴地搅动、翻腾、拉扯！

剧痛！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林霄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后仰，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金纸，七窍之中，丝丝缕缕的鲜血不受控制地渗出！这一次，痛苦绝非伪装！苏婉儿的搜魂之力，霸道无比，带着毫不掩饰的碾压与探查！

他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狂暴的漩涡。演武场控火反噬的痛苦…云崖子长老恐怖的威压…刘管事怨毒的眼神…王小六的惊惧…甚至更久远的、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一些模糊的杂役记忆碎片…都被这股青色洪流蛮横地翻搅出来，如同被撕碎的画卷，在识海中疯狂飞舞！

苏婉儿冰冷的意念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冷漠地审视着这些碎片。她要找到破绽！找到那诡异控火术的来源！找到与外面那血腥邪异景象的任何一丝联系！

林霄的灵魂在剧痛中嘶吼！精神+3的力量被极限压缩，死死守护着最核心的区域——那里，是广播体操玄奥的韵律波纹，是《蚀骨毒经》阴冷的符文烙印，是驱使毒虫的冰冷意志，是嗜血荆棘藤凶戾的咆哮！更是他穿越而来、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灵魂本源！

绝不能被窥探！

就在那青色洪流即将触及核心区域的刹那！

林霄识海深处，那属于“山中老翁”的伪造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薪柴，在广播体操韵律的微妙牵引和精神+3的精准操控下，猛地燃烧起来！

轰！

一段被精心“剪辑”过的、带着强烈精神烙印的画面，如同被点燃的火油，瞬间在识海的混乱漩涡中爆开，强行占据了主导！

画面中：

年幼的林霄（面容模糊，带着杂役的卑微怯懦）蜷缩在一个破败的山神庙角落，外面暴雨如注，雷声轰鸣。

一个模糊的、穿着蓑衣斗笠、身形佝偂的“老翁”身影，蜷缩在另一个角落，气息微弱，仿佛受了重伤。

幼年林霄犹豫着，将怀中仅有的半块硬邦邦的杂粮饼递了过去。

“老翁”抬起浑浊的眼（眼神深处，一丝极其隐晦、难以察觉的奇异韵律一闪而过），没有接饼，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空中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划了几个扭曲、玄奥、仿佛引动空气中火苗的轨迹。

“引…引火自保…或…或可引走野火…”一个沙哑、断续、如同风烛残年的声音在林霄意识中响起，带着一种虚无缥缈、随时会消散的意味。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如同被强行掐断的烛火，只余下模糊的印象和那句刻入灵魂般的话语！

“呃啊——！”林霄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身体如同被抽去所有骨头般瘫软下去，鲜血从口鼻中狂涌而出！这惨叫，七分是真——苏婉儿搜魂的霸道力量正在撕裂他的识海边缘；三分是假——他主动引爆这段伪造记忆的核心节点，制造出被强行搜刮、记忆破碎、灵魂受创的惨烈景象！

苏婉儿的指尖猛地一颤！

那侵入林霄识海的青色光束如同触电般缩回！她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她“看”到了！

那山神庙，那暴雨，那递饼的幼童，那模糊的老翁，那玄奥却残缺的引火轨迹，那沙哑断续的“引火自保”…一切，都与林霄在演武场对云崖子长老的解释严丝合缝！甚至连那老翁气息的微弱和话语的断续，都完美地解释了为何林霄只学到“皮毛”！

更重要的是，这段记忆碎片在最后被引爆的瞬间，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古老、带着法则韵律的奇异波动！这波动…绝非一个杂役管事所能伪造！甚至…隐隐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仿佛真的来自某个古老存在的随手点拨！

而在这段伪造记忆之外，她强行搜刮到的其他碎片，皆是混乱、痛苦、卑微的杂役生涯，以及与刘管事、王虎等人的冲突怨恨，充满了负面情绪，却找不到任何与邪异毒术、恐怖魔植相关的蛛丝马迹！识海的边缘，是真正的、被搜魂术撕裂的创伤痕迹！

“噗！”林霄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土炕，气息瞬间跌落谷底，眼神涣散，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仿佛随时会魂飞魄散。

苏婉儿站在门口，指尖萦绕的青色灵光彻底消散。她看着瘫在血泊中、气若游丝的林霄，绝美的脸庞上，冰寒依旧，但眼底深处，却翻涌着惊疑、困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那老翁…是真的存在？那随手点拨的引火轨迹…难道真蕴含着她无法理解的法则韵律？林霄的歪打正着…难道真的只是源于这微不足道的“机缘”和那点愚蠢的“忠勇”？

外面执法堂弟子的惊呼声传来：“苏师姐！这…这荆棘藤有古怪！它在…在吞噬残留的污血和死气！速度极快！”

苏婉儿猛地回神，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如同破布娃娃般瘫在血泊中的林霄，眼神复杂难明。她声音恢复了冰冷，却少了几分绝对的杀意，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漠然：

“他灵魂受创，命不久矣。拖下去，扔回兽栏旁的草棚，自生自灭。”

“是！”两名执法堂弟子如蒙大赦，立刻上前，粗暴地架起瘫软的林霄，如同拖死狗般将他拖出了这间弥漫着血腥的小院。

林霄的头无力地垂着，任由身体在地上拖行，留下一条刺目的血痕。在无人看见的角度，他那涣散的瞳孔深处，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幽光，一闪而逝。

被拖行过那片被光幕笼罩的血腥之地时，林霄的“残躯”似乎无意识地擦过了那丛狰狞的暗红荆棘。沾染着鲜血的衣角，轻轻拂过一根藤蔓的尖端。

地底深处，那株嗜血荆棘藤猛地一颤！一股微弱却精纯的血气，顺着藤蔓的脉络被瞬间吸收！藤蔓上暗红的色泽似乎更妖异了一分！那冰冷的凶戾意念，贪婪地锁定着被拖走的林霄，如同雏鸟认主。

苏婉儿站在院中，看着执法堂弟子将林霄拖向远处兽栏旁那个用来堆放杂物的、阴暗潮湿的破草棚。她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具漆黑的枯骨，扫过那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荆棘丛，最后落在地上那条由鲜血拖出的、刺目的痕迹上。

“封锁此地！列为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枯骨和荆棘…带回执法堂封存！”她冷声下令，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是！”执法堂弟子肃然应命。

苏婉儿不再停留，转身离去，青色身影很快消失在灵兽园曲折的小径尽头。只是她的步伐，似乎比来时沉重了一丝。

阴暗潮湿的兽栏破草棚。

林霄被如同破麻袋般扔在冰冷、混杂着兽粪和霉味的干草堆上。执法堂弟子迅速退走，如同逃离瘟疫之地。

当脚步声彻底消失。

草堆上那具“濒死”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林霄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哪里还有半分涣散？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寒与疲惫。七窍流血是真的，识海边缘被撕裂的创伤也是真的，苏婉儿那霸道的一记搜魂，让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灵魂如同被钝刀刮过，剧痛阵阵袭来。

但核心，无损。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盘膝坐起。精神+3的力量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意念沉入脑海。

【叮！检测到宿主行为（以灵魂创伤为代价，完美伪造记忆，欺骗筑基修士）引发强烈精神波动与苏婉儿认知颠覆！行为判定：极度背德！性质：欺天瞒海！影响范围：中（核心人物）！】

【获得‘背德值’：800点！】

【警告：当前背德值：-275点！利息持续累积中！请宿主尽快获取背德值！】

【评价：在灵魂的钢丝上起舞，以鲜血涂抹欺诈的画卷！宿主的背德之艺已臻化境！(๑•̀ㅂ•́)و✧】

冰冷的提示音带着诡异的兴奋。负值！刺眼的红字如同悬顶之剑！利息如同跗骨之蛆！

林霄毫不在意，甚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疯狂的弧度。他意念锁定系统空间内那坨仅剩3%的过期废丹渣（劣等）。

“分！”意念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精神+3的极限操控下，艰难地从那狂暴混乱的能量团上，剥离出比尘埃还要细微的一丁点！

“融！”仙源力包裹着这粒微尘，小心翼翼地融入自己受创的识海边缘！

轰！

如同滚油滴入冰水！狂暴混乱的能量瞬间在识海创伤处炸开！剧痛如同亿万钢针攒刺！但在这毁灭性的冲击中，一丝丝精纯古老、位格极高的混乱能量，也被强行剥离出来，如同最霸道的粘合剂和催化剂，粗暴地粘合着被撕裂的灵魂碎片，刺激着精神本源的活性！

这是饮鸩止渴！是以更深的混乱和风险，换取暂时的修复与提升！每一次动用仙渣，都是在灵魂深处埋下更危险的种子！

林霄身体剧烈颤抖，牙关紧咬，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但识海中那撕裂般的剧痛，却在狂暴能量的冲击下，被一种麻木的修复感取代。精神+3的壁垒，在那混乱能量的刺激下，竟隐隐有了一丝松动和扩张的迹象！

就在这时！

他精神+3的感知力猛地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冰冷、带着贪婪杀意的视线！

草棚腐朽的木门外，阴暗的角落里！

一道模糊的、如同融入阴影的佝偂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不清面容，只能感觉到一双浑浊却如同毒蛇般冰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草棚内盘坐的林霄！

那目光，充满了赤裸裸的贪婪和杀机！如同饿狼盯上了重伤的猎物！

刘管事刚死，苏婉儿刚走…这隐藏在灵兽园阴影里的毒蛇…就按捺不住了？！

林霄心中警铃大作！身体瞬间绷紧！精神+3带来的感知疯狂预警！极度危险！远超王虎，甚至可能接近练气中期！

他刚刚经历搜魂重创，强行融合仙渣修复灵魂，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广播体操和控火术在这种状态下威力大减！嗜血荆棘藤远在禁地，鞭长莫及！

草棚内，腐朽的霉味和血腥气混合。草棚外，杀机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而至。

林霄缓缓抬起头，沾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他看着门外那片阴影，沾血的嘴角，缓缓扯开一个无声的、如同恶鬼般的狞笑。

“想要…我的命？”

“那就…拿你自己的命…来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