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适应与发展篇》：大学太难了，我想退学了

导语：很多大学生在初入学时会感到种种不适应，无论是“好学生”还是所谓的“问题学生”，都需要我们及时给予教育引导。这种不适应可能每个人都会存在，只是不适应的内容存在差异、适应期的长短也有所不同。若学生感到不适应的状态持续出现，则很可能会诱发精神障碍，甚至危及生命，这就需要引起辅导员们的高度重视。

一、基本情况介绍

小马，少数民族，来自我国西北地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自小在农村长大，父母均在家务农，家庭经济较为困难。小马所在学校规定大一学生均须就读于通识学院，直至大一下学期进行专业分流。作为专业辅导员，我在交接小马的档案时就被告知，小马自入校以来，由于生活习惯与文化信仰的不同，加之所受教育的缺乏，学业进度也跟不上，目前大一第2学期就挂科7门课，表现出对大学生活学习的极度不适应。小马现在的学习动力不足，多次表示想退学回老家。

我校的新生军训设置在大一下学期的7月份，学生也是从7月份起由专业辅导员带领。小马进入专业学院的第一件学习任务就是军训。最开始小马不愿意军训，只想待在寝室里。我了解情况后立刻与小马沟通，他的情绪相对稳定。经过细致沟通和交谈，我进一步了解了他的学习和生活背景。在学习上，上大学之前，小马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有理想、有抱负，想大学毕业后找到一份好的工作为父母减轻压力，但在进入大学后出现了一些不适应，一时丧失了奋斗目标。在生活上，该生所在的舍友均是本地学生，生活习惯和文化信仰存在差异。特别是小马与其中一位同学的生活习惯非常不合，出现了寝室矛盾。整体而言，在大一期间小马对本寝室同学心存戒备，不太融入，试图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但又无法全身心改变，因此夜不能寐，不思茶饭。再加之大学学业与高中学业相比，有许多变化，让小马无所适从，即使努力了，但仍会挂科。长久的不适应让小马在心理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军训的第三天，我突然收到了小马的微信，说自己精神崩溃想找辅导员聊一下。我立即将其约到办公室，认真倾听他的诉说。在了解事情原委后，我意识到小马现在一心想着要退学回去重新读高中再考大学，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有更好的生活。我一边试探，一边劝导，慢慢尝试帮他走出思维的怪圈。逐渐地，小马的情绪平静下来。他表示，经历这样一番谈话，感觉轻松了很多，并答应我先好好军训，下个学期会好好学习，目前能做的是尽量少想这些困扰他的问题。此后，我一直通过微信与小马保持联系、交流近况，小马也表示自己状态很好，没有什么问题。

直到军训第六天的中午12点，小马突然发来微信，我意识到事情紧迫，于是立刻与小马进行单独交流。小马说自己压力太大，真的不想在大学里面待着，甚至不想活了。小马这段时间一直想要改变自己的心态，他认为大学失败了，以后自己的人生也失败了，怕对不起父母，加之没有朋友，甚至觉得同学们特别上进的状态也会让自己更难受，即使是同学间友好的帮助也会让他敏感难受。由于小马过度地思考人生与未来，加之这几天陆续公布的并不理想的期末考试成绩，以上种种挫折都让小马觉得自己无颜面对父母，既想退学又怕家人不接受，夹在中间特别难受，只想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原本小马已经买好了火车票，准备回家与父母好好沟通后就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希望走之前能跟我见一面，所以给我发了企业微信。我此刻已经意识到小马的问题不是通过沟通、疏导就能解决的，也许已经发展为更严重的精神疾病。随后我与小马的父亲通了电话，说明了他的现状。小马的父亲在得知小马的情况后，第一反应是不太相信，甚至以为是辅导员“诈骗”。但在多次沟通后，小马的父亲才知晓真实情况，同时也表示非常支持学校的工作，并说服小马下午就到学校心理中心找专业医生进行面谈。当天下午，我为小马申请军训假条并陪同小马去了心理中心。通过交流，学校心理中心坐诊校外医生评估小马有自杀倾向，建议将小马送往专业医院挂号就诊。经过专业诊断，医生确认小马需要住院接受治疗。

在小马住院期间，我第一时间为小马申请了军训假条，并做好课程协调，免去小马与家人校内手续的麻烦。同时鉴于小马特殊的家庭情况，经请示批准，学校为小马申请了临时困难补助，减轻小马家因为住院而带来的经济负担。同时，我一直同小马的父母和舍友保持联系，确保小马不出现意外，并要求小马的家人尽快赶到。在小马入院的第二天下午，小马的父亲赶到医院，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有心理障碍。经过全方位会诊，小马被确诊为患有适应性障碍。一星期后，小马痊愈出院，由其父亲带回家休息。经过这次事件，小马父亲意识到了小马的压力，愿意让小马休学回家调整状态。随即，我为其办理了休学手续，经过一年的调整休息，小马复学，经向新辅导员了解，小马目前各方面状况良好。

二、案例分析

（一）社会因素

小马离开家乡来到大学，相当于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不熟悉周边环境，又是从乡村转到城市读书，对城市的交通、建筑、生活方式等都感到陌生，难以迅速适应；同时，面临着人际关系的重组，短时间内难以与新同学、新室友建立友好关系，加剧适应困难；文化差异，如语言不通、饮食习惯不同等原因，让小马感到在新环境中格外拘谨和不适应；加之大学生活方式改变，小马需要适应新的生活与学习方式，如校园生活、作息时间、自理能力等，这种改变可能带来压力。最终，小马在医院被诊断为患有适应性障碍，说明了小马因为环境因素导致了心理困扰。适应性障碍是一种常见的心理障碍，一般是因环境改变、职务变迁或生活中某些不愉快的事件，加上患者的不良个性，而出现的一些情绪反应及生理功能障碍，并导致学习、工作、生活等方面出现问题。此种心理障碍常见于入伍新兵、大学新生、移民或灾民中。

（二）家庭因素

小马来自偏远地区，父母都是农民且文化层次不高，家庭经济状况较差。他自小接受到的家庭教育就是要努力学习，通过读书改变命运。小马父母为了让小马安心读书，从未让小马接触过多的家务劳动，对其生活多有照顾，当小马成绩较好时，父母会以此为荣向他人炫耀。整体来讲，小马的父母对其期望非常高，对其学习也非常在意，甚至在其中小学时期以非常严厉的手段来激发小马的学习，小马将父母的要求、期望内化为自己的要求、期望。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小马，一心只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好好读书，走出农村，改变自己以及家庭的生活。当小马在适应新环境时，这些因素在无形中会给予他更多的压力感与使命感。

（三）个人因素

①不当的自我价值感。受父母的影响，小马自小努力上进，学习认真刻苦，并将学业成绩作为唯一评判自我价值的。成绩好，个人就有价值，就能得到父母的爱。而当小马进入大学后，他的成绩在这个新群体中就显得不再优秀了，甚至在眼界、学识等很多方面相比都相差甚远。原来引以为傲的东西没有了，这使小马产生了很大的落差和挫败感。更致命的是，当大学期间出现成绩挂科时，小马更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没有任何价值，觉得对不起父母，全盘否定自己，最后甚至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义。

②习得性无助。小马在学业上也曾付出过努力，但是由于自己的基础较差，一而再、再而三地感到学业受挫，产生了习得性无助，进而产生的绝望、抑郁、意志消沉等心理状态。一次次的失败，促使他对自己的学业状态做出了不正确的归因，让他认为自己个人能力不行，因而主动放弃努力，认为自己无论多么努力，都将难以提高学习成绩，从而不再努力、放弃努力，甚至放弃生命。

三、处理策略与过程

第一，重点学生重点关注，建议良好关系，一旦出现危机，第一时间保护学生安全。在接到大一辅导员反馈小马的异常情况时，我第一时间对小马进行了重点关注，同时适当给予关心关怀，用真诚的心与小马建立良好的关系。只有这样，小马才能信任我们，才能在遇到问题时可以习惯性地找我们倾诉和寻求解决办法。小马愿意诉说他的真实想法，并在离开前约跟我见面，就说明之前双方的沟通是有效的，他是信任我的。当学生明确表示不想活的想法时，我要做的首先是联动学院整体力量，对学生做好安全保护。在与小马进一步交流时得知小马有结束生命的冲动，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小马可能已发展成精神疾病。我的策略是温和地安抚他的情绪，同时迅速联系他的家人、学校心理中心、医院等，使小马及时到医院接受治疗。只有这样，才能让小马更好地接受治疗，才能继续完成学业，融入社会，正常地生活。

第二，为学生适度减压，增加面对现实的正向力量。小马把学业看得非常重，这本身就是一种非常态。可能是对生活中不如意的逃避，是对家庭关系的补偿。正是由于他背上了过重的学业压力而导致学业吃紧和“失败”，有了挫败感之后又恶性循环地想用逃避的方法——退学，来对待学习上的不如意。在这个过程中，我注意用词和态度，避免刺激学生，争取让学生能够主动说出事情的原委，以共情的方式拉近与学生的距离，不一味批评或指责。我一面对小马为家庭付出的考虑与实际努力表示欣赏，一面也运用积极心理学的方法，帮助小马建立更正确合理的自我评价标准，而不再把学习当作评价人生价值的唯一标准，引导小马辩证地看到家庭对他的照顾与牺牲，使其建立“为自己而学”的内部学习动机。

第三，正常化小马的适应不良情况，辅导员要做的是给予关注并积极沟通和引导，减缓其内心焦虑。小马从小生活环境相对单一，周围大部分是和自己民族相同、生活习惯相似的人。来到大学后，小马接触到的新同学，彼此拥有不同的生活习惯和文化信仰，一时难以接受，而未在第一时期接受进行有效的疏导和帮助，从而留下心理阴影，对未来感到迷茫。军训期间，我收到了小马的信息并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我釆用的处理方法是对小马进行深入的心理劝导。一方面，通过试探来了解小马的真正想法，稳定他的情绪，让他能放松心情；另一方面，引导他正确看待适应不良的情况，也让他用客观、理性的方法来看待同学间的差异，甚至用我的亲身经历开导小马，从而减轻他的自我焦虑。

第四，联动家长，做好学生与家长沟通的桥梁。小马的家长接到我的电话，表现出不信任，不相信小马出现了严重的心理问题，作为辅导员，我从学校的角度，将小马潜意识的想法传递给家长，让家长能更体谅小马的辛苦与努力，不否认他的价值感，从而为小马舒压，在取得家长同意后，我立即带小马去专业医院就医。

总体而言，这个案例的处理过程遵从了危机干预的一般原则，即“保护学生安全第一、联系家长为重、紧急舒压赋能”，整个处理过程都要按照危机处理体系有条不紊地进行，并随时记录与各方的沟通过程及结果，以便日后进行备查和监控。这个处理过程体现了辅导员日常思政与心理融合的重要性，即“思政当中有心理，心理当中有思政”，辅导员要从学生日常行为中敏锐觉察到学生异常状况。

四、结果与启示

学生从出现心理问题到最后发展为精神疾病，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发生这件事情后，正是由于小马对辅导员的高度信任，辅导员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问题所在，采取恰当的方式及时处理。

启示：本案例中的学生心理问题逐步演化成精神疾病，最终入院治疗并休学降级，结果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仍然有很多值得深思的地方。比如，辅导员需要在大一新生入学后及时引导学生相互认识，认识差异，接纳差异，增加班级和宿舍凝聚力，增强学生的适应能力，同时在学生入学之初对其家庭情况进行摸底，对家庭教育条件较差的学生给予重点关注，及时有效地预防大学生心理危机的发生。同时持续对大一学生进行相关的心理健康教育，帮助学生正确认识家庭的影响，并用更为积极的心态看待曾经发生的负面事件，把自我价值感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为自己的选择和发展负责任，是更为长久的发展之计。最后，当辅导员觉察到学生通过多次交谈收效甚微的时候，就需要警惕并意识到学生的问题可能超出了日常辅导的范围，需要转介到专业机构或咨询中心，及时寻求专业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