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立字据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陈山林坐在自己的旧木桌前，打开了昏黄的台灯，有些发愣。

真回来了。

他心里自然是不想回来的，毕竟一切都要从头起步，所有东西都要再次拼搏。

很累。

谁不想躺着就能把钱赚了，然后空余出来的时间吃喝玩乐，逍遥自在？

想到这里，他忽然一愣。

不对啊。

我依然可以逍遥自在啊。

大部分人没办法逍遥，不外乎一个原因——钱嘛！

但自己既然重来一世，赚钱肯定是不在话下。

实在不行，自己贷款买股票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我一个做投资的，对于那些曾经大涨的股票和资产，那可都是门儿清！

但逝去的青春年华，可是真正的又重新回来了啊！

自己当年在潮湿的英格兰吃的苦，做金融民工受的罪，可再也不用经历一遍了。

站在穿衣镜前，看了看自己青涩和消瘦的脸颊，陈山林打定主意。

留学不能去，大学得上，自己往日的那些没空体验的兴趣爱好，这辈子也得一个个排着队玩一玩。

都重生了当然要不务正业！

当然，钱还是要赚的。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陈山林深谙这个道理。

不过路都得一步一步走，当务之急，还是留学的问题。

虽然爸妈今天什么都没说，但陈山林知道，他们其实已经在暗自准备了。

申请留学，需要学生家庭提前往海外账户里打一笔钱冻结，让海外院校验资，表示你有足够的财力在海外读完大学。

这笔钱短时间内爸妈肯定拿不出来，唯一的来源只可能是卖房。

他需要尽快扭转爸妈的这一态度，要不然等房卖了，拆迁的时候岂不痛哉？

扭转他们态度的方法很简单，让他们觉得自己能在国内考上好大学。

参加珞珈冬令营是一个很好的方案，但依然并不稳妥。

下午他已经查过了，珞珈冬令营会对入营的学生进行全方面的素质考察，首当其冲的就是语数外三门基础科目的综合笔试。

如果他进去珞珈冬令营，但在综合笔试里考个稀烂，拿不到降分资格，那还是屁用没有。

所以将自己主科的分数提上去，这也很重要！

至于赚钱……

本来陈山林并不急着想这事的，因为他觉得时间还长，等到大学的时候，有的是机会让他大显身手。

但瞄了眼日历之后，他忽然麻了。

这特么是07年底啊！马上就要2008了！

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就要爆发，他还想从股市上挣钱？

这么说吧，接下来一年，全球的金融市场不能说哀鸿遍野，只能说寸草不生。

上证综指甚至08年初的5265点跌到年底的1820点，跌幅超过65%！创造历史最大年度跌幅！

想要从股票市场上捞一杯羹？

起码得一年后了。

要不……做空？

但他好好回忆了一下，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融资融券业务在2010年才正式启动，就连股指期货也都是10年才推出的，在07到09年这个时间段，普通投资者想要做空股市，连能用的工具都没有。

想到这里，陈山林又忍不住感叹。

学个破金融，毛用都没有！

事情到了这里，反倒让他有了点焦虑感。

明年六月他就要上大学，正是最该享受生活的年纪，如果那时候竟然没钱花……

那还怎么不务正业啊！

还是得赚钱！

而且必须在上大学之前，就能赚到一笔钱。

但他摸了摸口袋，又有些牙疼。

画材卖了230，赎车花了113，还剩117。

现在情况很清楚。

高三，2007年，117块。

面对紧张的学业，近乎于零的本钱，陈山林需要怎么赚到第一桶金？

他的大脑极速运转，但思来想去，都觉得不靠谱。

要么成本太高，要么耗时太久。

他一个高三学生，哪来的功夫搞这搞那？能把成绩搞好，考上好大学就不错了……

他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对啊！

考上好大学！

这不也是一项重要事业吗？

想到这，他福灵心至，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空白的A4纸，哗哗哗哗地开始在上面写东西……

十分钟后。

他轻轻推开房间门，往外看去。

餐桌上就剩老爸一个人还在那独酌，老妈的酒量并不好，一般喝个几口，就容易犯困，这会儿应该已经睡觉去了。

好机会！

陈山林立刻推门出去，几步走到了餐桌旁边：“爸，还喝呐？”

“嗯？”

陈国章脸上带着些许红晕，他高兴地扬起手机，“老范总说他儿子多能干，嘿，我刚把你这桌饭菜拍照发了个彩信给他，他到现在都没回消息！”

陈山林一时也是有些无语，爸妈有时候总是会做出些他预料之外的奇怪举动。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爸，你和妈是不是一直在操心我读书的问题啊？”

陈国章听到他这么说，心中却是一紧。

他的视线穿过陈山林，往客厅看过去，刚好看到吕秀萍放在沙发一角忘记收起来的海外留学申请材料，顿时一拍大腿：“嗨！女人，误事啊！”

陈山林额头上冒出几个问号。

但已经有点喝多了的陈国章，自然没有注意到儿子的不自然，反而自顾自地说着：“既然你都知道了，那爸就和你说了吧。”

说着，他拍了拍陈山林的肩膀：“爸知道，这么些年，你成绩确实要差一点，艺术生的路也没那么好走，爸都懂。”

但很快，他又抬起了头，拍着胸脯，话都有些讲不利索了：

“不过……没关系！”

“读书没有天赋，那咱就……想别的办法！”

“我陈国章的儿子，我拼了命也要给他趟出一条路来！”

说着，他又压低了声音：“儿啊，你也知道，你妈有个远房表叔在英国，记得不？”

陈山林点点头：“记得。”

“去年啊，我和你妈听说，去年她有个亲戚的孩子，走那表叔的路子，不用高考的成绩，也申请到了海外留学！”

说到这，陈国章的眼睛都放光了。

他仰头叹道：“留学啊！你不知道，我们年轻的时候，留学就好像去天上一样，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一点陈山林懂，那时候海内外的差距太大，说到留学，几乎人人向往。

陈国章用力抓了抓陈山林的肩膀，打着酒嗝道：“儿子你放心！这条路，别人能走，你也能！爸妈全力支持你！”

听到这里，陈山林忽然有点感动。

这段沉甸甸的父爱，以前父亲是没有对他表露过的。

今天如果不是因为高兴喝多了，恐怕也永远不会和他说这些东西。

但他却没时间感动，因为他还有计划没实施。

“咱家这条件，哪有钱去留学啊。”

陈山林叹了口气。

陈国章却诶了一声：“谁说没有？爸妈现在厂里虽然没赚什么钱，但底子已经打好了，再过上两年，供你留个学还不是轻而易举！”

陈山林又道：“可是我听说留学之前要先验资的，这么多钱，现在没有，不就办不成吗？”

陈国章沉默了一会儿，仰起头，四处打量起这间老房子，眼中有些不舍：“我和你妈，准备把这房子卖了，反正你出去以后，这也没人住了，我俩也不回这里，直接住厂里就行，卖了刚好凑一笔钱，送你出国。”

陈山林舔了舔唇：“咱这房子都这么老了，能卖几个钱啊？”

陈国章嘿嘿一笑：“别看旧，但还真挺值钱，咱们楼下邻居，前段日子刚有一家卖房，卖了五十万呢！我们顶楼，要个四十万，能出手的。”

“四十万……”陈山林呢喃了一句，又问道，“爸，你说四十万留个学，它值吗？”

“值！怎么不值？”陈国章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小子就是还年轻，不知道学历的重要，像我们那个年代，大学生都是天之骄子，现在虽然国家大力扩招，没那么值钱了，但有文凭和没文凭，他就是不一样的！特别是那些好大学的文凭啊，如果能买到，几十万扔出去，大把的人想买！”

“这么值钱？”

陈山林假装震惊，然后低头思考了一下，才道，“爸，你说要是我自己能考上大学，是不是就给你省了四十万啊？”

“嚯！”陈国章一拍桌子，“儿子都学会安慰爹了！”

“爸！我和你说认真的！”

陈山林急了。

“行行行，认真的认真的。”

陈国章哈哈一笑，又饮了一大口。

“那你说，要是我自己考上大学，那四十万咱不去留学了，就留给我用，你看怎么样？”

“没问题没问题！都给你！”

陈国章已然喝多了，摆着手随便许着承诺。

啪的一声，他眼前一花，忽然就看到台上多了一张纸和一支笔。

陈山林笑得一片纯良：

“爸，立字据。”

……

半夜。

喝多了的陈国章被渴醒，穿着背心，出了房间，去客厅倒水。

餐桌上早已经收拾干净，也不知道是谁收拾的。

他将瓷杯倒满，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忽然想起。

昨晚陈山林是不是找他签过个什么东西来着？

具体是什么他也记不清了。

成绩单？

陈国章晃了晃脑袋，一口将水饮尽，把这事抛之脑后，尿了个尿，继续回房打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