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蛮河策

中军大帐的铜铃响过三声,两排玄甲武将按国别分列,夏国赤旗、周国玄旗、秦国青旗的纹章在烛火下依次排开。沈砚青跟着刘宇站在末位,甲胄下的内衬早已被冷汗浸透,目光却忍不住扫过帅案上摊开的羊皮舆图——那上面,蛮河如银蛇般蜿蜒,正从冷冬联军营地南侧流过。

“诸位将军,半月来冷冬狼骑已踏平我七座粮仓。”夏无伤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空旷的帐中回荡,“若再无破局之策,待秋霜降临,六十万大军怕是要饿毙在落地斯平原。”

左侧夏国将领中,虎背熊腰的张统领抱拳出列:“末将请命率三万铁骑,直捣冷冬中军!”

雷深副帅却摇头冷笑:“冷冬三部首领早将大营扎在龟背岩,你那铁骑怕是连岩脚都摸不到。”

帐中陷入沉默,唯有铜漏滴水声清晰可闻。夏无伤忽然抬眼,目光如炬扫过末位:“沈副将,你在后勤司查粮道时,踏遍周边百里,可有想法?”

沈砚青心头一紧,向前两步跪倒:“回大帅,末将近日查探蛮河上游,发现天坑群中有三处水口——”他取出自制的沙盘模型,指尖划过凹凸的木纹,“此处‘千蛇口’,看似分散排水,实则被冷冬人用鹿骨桩加固,若遇暴雨,水位必涨。”

姬武将军抚须沉吟:“冷冬人临水而居,正是倚仗蛮河水源,你想断其水源?”

“非也。”沈砚青指向沙盘上游,“末将查过近十年气象卷宗,明日起必有连旬暴雨。若趁夜用沙石堵住千蛇口,待水位暴涨,鹿骨桩必不堪重负,届时——”他猛然推倒代表冷冬大营的木牌,“滔天洪水将顺蛮河而下,冷冬营地恰处下游洼地,必成泽国!”

帐中哗然。雷深霍然起身,铁拳砸在舆图上:“好个水攻计!当年老子在泾河用过类似的——”

“且慢。”姬武突然开口,“冷冬人精于山地水文,岂会不设斥候?若堵口时被发现——”

“所以需要诸位将军造势。”沈砚青转向夏无伤,“请夏国铁骑每日卯时在龟背岩前叫阵,周国弩兵午时袭扰其左翼,秦国战车申时冲击右翼——三管齐下,必让冷冬人无暇顾及上游。”

夏无伤盯着沙盘上的“千蛇口”标记,忽然想起五十年前霜河谷之战,老沈将军正是用类似的“诱敌分兵”计,可惜功亏一篑。他指尖划过沈砚青手绘的暴雨云图,忽然发现这小子竟连天象都算得精准:“需要多少人手堵口?”

“八百死士足矣。”沈砚青直视主帅,“末将愿亲自带队,趁今夜暴雨启程。”

帐中寂静如冰。刘宇忽然跨前半步,横刀立于沈砚青身侧:“末将随他同去!若有闪失,愿共赴黄泉。”

雷深忽然大笑,声如滚雷:“好!老夫派五千战车兵,明日申时把冷冬人的右翼砸出个窟窿,让他们顾头不顾腚!”

姬武却盯着沈砚青的眼睛,忽然拔剑出鞘三寸:“沈副将,你祖父当年在霜河谷,也是算准了暴雨——”他的剑身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希望你不是第二个叛徒。”

沈砚青解开甲胄,露出心口狼头刺青,刺青中央嵌着半块沈家玉佩:“末将此来,只为两件事——斩冷冬狼王,焚沈家祠堂。若违此誓,愿被蛮河水冲走,尸骨无存。”

夏无伤忽然拍案起身,虎符重重磕在桌案上:“好!传本帅将令:明日卯时起,三国大军轮流出击,务要让冷冬人疲于应付;沈砚青、刘宇率八百死士,今夜子时出发,务必在丑时三刻前堵住千蛇口!”

散帐时,沈砚青被姬武单独留下。老将军递过个漆木盒,里面是三枚刻着狼首的青铜令箭:“冷冬人在千蛇口设了三道鹿砦,每道砦门需对应令箭才能靠近——这是老夫早年从狼王帐中盗出的。”

沈砚青接过令箭,触到盒底刻着的“霜河”二字,忽然明白姬武与祖父当年必有旧谊。老将军转身时,衣摆拂过他胸前玉佩,声音低沉:“你祖父若泉下有知,该欣慰沈家终于出了个硬骨头。”

是夜,暴雨如注。沈砚青站在千蛇口前,望着漆黑的河面,手中狼首令箭泛着冷光。八百死士分成三组,每组携带百袋沙石,腰间缠着浸过桐油的麻绳——那是他从后勤司特意调配的“防水索”。

“刘叔,你带第二组堵中水口;我带第一组攻左水口。”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记住,听见三声狼嚎,就点燃烽火筒。”

刘宇点头,忽然塞给他个酒囊:“老沈将军当年送我的‘壮胆酒’,今儿个你带着——他若在,定以你为傲。”

沈砚青握紧酒囊,忽然听见上游传来鹿鸣——冷冬斥候的预警。他摸出姬武给的令箭,对准鹿砦门上的凹槽,只听“咔嗒”一声,木门缓缓开启。死士们鱼贯而入,铁锹铲沙的声响混着雨声,在空旷的河谷里格外刺耳。

当第一座沙堤即将完工时,对岸突然亮起火把。沈砚青看见冷冬巡夜兵的狼首灯笼,立刻甩出狼嚎口哨。三声悠长的狼嚎过后,八百死士同时点燃烽火筒,幽蓝的火光映照着暴涨的河水,也映照着沈砚青绷紧的下颌——此刻,他不再是沈家的庶子,而是宁夏的利刃,即将划破冷冬人自以为是的防线。

中军帐内,夏无伤盯着舆图上的幽蓝火光,忽然举起酒杯遥敬北方:“老沈兄,你孙子比你当年还疯——当年你只敢堵半座河,他却要把整条蛮河掀翻在冷冬人头上。”

雷深的战车轰鸣声从远处传来,姬武望着帐外的暴雨,忽然轻笑:“若此战成,这小子怕是要让冷冬人记住,宁夏的盛夏,不止有烈日,还有能淹灭一切的洪水。”

暴雨越下越大,沈砚青看着最后一袋沙石填入水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狼嚎——那是刘宇发出的信号。他摸了摸腰间的狼头刀,刀鞘上的北斗纹在火光中明明灭灭,就像他此刻的心境:明知此计凶险,却不得不赌,赌这滔天洪水能冲散冷冬的铁骑,赌自己能在这乱世中,为祖父正名,为弟兄们复仇,为宁夏大陆劈开一条生路。

当第一波洪水冲击沙堤时,他忽然想起陈安临终前的话:“在战场上,最可怕的不是狼的獠牙,是人心里的火。”此刻,他心中的火,正随着暴涨的河水,奔涌向前,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