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开场

翌日清晨。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格拉斯哥上空，昨日的闷热被一场夜雨洗去，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青草和冷冽的水汽味道。雨水在古老的石板路上积起浅浅的水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色和匆匆行人的倒影。

苏宅二楼，某个紧闭的房门内。

“别闹了，雷娜塔，我就睡五分钟……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

苏恩曦像只冬眠的树懒，整个人陷在柔软蓬松的羽绒被里，只露出一头乱糟糟的栗色长发。她抱着一个巨大的等身鲨鱼抱枕，脸颊在上面蹭了又蹭，发出满足的呓语。

阳光透过没拉实的窗帘缝隙，执拗地在她眼皮上跳跃。

“吵死了……”她烦躁地把脑袋往枕头深处埋了埋，试图隔绝那恼人的光线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越来越喧嚣的街道噪音。

节日的脚步近了，街上的人也仿佛一夜之间多了起来。

自从昨天在克莱德河畔参观了那座“救世主”雕像，回程的路上，苏九就变得格外沉默。虽然苏恩曦搭话时他依然会回应，却不再像往常那样主动挑起话题。

苏恩曦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心绪的波动——那沉默之下，分明是七分惊喜，三分震惊。

不过当苏恩曦问他的时候，他就笑嘻嘻的说：

“这是秘密~”

秘密？秘你个头！

苏恩曦简直想抄起手边的扇子砸他脑袋上。她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当谜语人——当然，她自己除外。

但理智瞬间让她掂量了一下双方战力的悬殊差距，这个诱人的念头不得不被强行摁了回去。

要是真动手了，自己这好不容易才打理服帖的秀发，怕是又要惨遭蹂躏，变回那不忍直视的鸡窝了。

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苏恩曦如此坚信道。

什么？你问扇子哪来的？那当然是路上顺手买的呀！

其实这些都是小事，更头疼的是，回程路上，苏恩曦更是被雷娜塔按着头，在市政厅艾莉森那间堪比堡垒的办公室里拿了备份的资料，回到家后对着海量的城市监控数据和港口出入记录，硬生生熬到了后半夜。

她用【天演】言灵反复推演各种可能性，试图从无数条信息流中捕捉到一丝“天空与风之王”或者其爪牙的蛛丝马迹。

然而，对方似乎也拥有某种屏蔽或干扰预言的能力，她的视野里依旧充斥着大片的迷雾和扭曲的空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蒙住了眼睛。

这种“看不见”的无力感，比直面敌人更让人烦躁。

结果就是，现在她只想抱着她的鲨鱼抱枕，睡到天荒地老。

不过，倒也不是全无收获，他们那边有龙王，我们这边就没有吗？

在瑞吉蕾芙的辅佐下，借助她作为龙王的高位格压制，苏恩曦终于勉强穿透了部分干扰，窥见了一些零碎的线索，只是这些信息着实令人纠结。

但无论如何，她最终还是……该……起……床……了……吧？

“等等！怎么回事？”在意识迷离的边缘，苏恩曦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她。

“这一定是魔鬼的呼唤，我可不能上当！”她咕哝着，将怀里的鲨鱼抱得更紧，脸颊深深埋进那柔软冰凉的鳍里。

哦，小床，小鲨鱼，小被子……我们四个，要永远这样相亲相爱，天长地久……

“苏！恩！曦！起床了！该吃早饭了！！”

楼下传来苏九穿透力极强的喊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啊啊啊啊啊知道啦，别催啦！你是我妈吗？”苏恩曦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顶着一头鸡窝，睡眼惺忪地朝着门口方向吼了一嗓子，语气充满了被强行打断美梦的怨念。

她磨磨蹭蹭地爬下床，趿拉着毛茸茸的兔子拖鞋，像游魂一样飘向盥洗室。冷水扑在脸上，才让她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

等她打着哈欠，慢吞吞的挪到一楼客厅时，苏九一行人早已吃完了早饭。

“早啊，老板。”苏恩曦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像没骨头似的把自己摔进苏九旁边的单人沙发里，顺手捞起茶几上不知谁喝剩的半杯水灌了一大口。

“喏，桌上还有你的那份，趁热快点吃了。”苏九坐在沙发上把玩着一个奇怪的独角仙模型，头也不回地说道。

“还有，别喝我的水。”

“好的好的，知道啦~”苏恩曦拖长了调子应道，随后举起杯子灌了一口。

“但是我拒绝！我苏恩曦最喜欢做的事之一，就是对自认为很强的家伙说「NO」!”

“随你。”苏九的声音依旧平淡，目光未曾离开手中的模型，只是又轻轻补了一句：“慢点喝，别呛到了。”

不对劲！

这太不对劲！

苏恩曦皱起了眉头。

按照她丰富的“作死”经验和苏九一贯的作风，在自己这么明目张胆地犯贱、挑衅、甚至“玷污”了他的水杯之后，他早就该有所行动了。

轻则是一记精准的脑瓜崩让她瞬间清醒，重则可能直接上手把她精心（虽然现在也很乱）打理的头发揉成真正的鸡窝。

可今天……他居然只是轻飘飘一句“随你”和“别呛到”？这简直比直接动手还让她毛骨悚然！

“难不成……是他手上那个奇怪的独角仙在作祟？”苏恩曦狐疑的目光终于聚焦到那只被苏九反复摩挲的虫子模型上。

它通体是深邃而富有金属质感的酒红色，外壳线条流畅而锐利，充满了未来科技感。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头部那根巨大、弯曲、如同独角仙犄角般的结构。

嘿，你别说，还挺帅的！

“这是啥？”苏恩曦忍不住问道。

苏九终于将视线从模型上移开，侧过头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弧度。

“你猜？”

“得，又是谜语。”苏恩曦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彻底放弃，“我不问了还不行嘛。”

“话说，雷娜塔跟瑞吉蕾芙呢？”她视线扫了一圈空荡荡的客厅。

“在院子里。”苏九抬了抬下巴，指向落地窗外。

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后院那片被雨水洗刷得格外青翠的草坪。雷娜塔正站在中央，身形挺拔如松。

她换了一身便于活动的黑色运动服，白金色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她闭着双眼，双手自然垂在身侧，似乎在感受着雨后湿润的空气和微凉的风。

一旁的瑞吉蕾芙亦是如此，只是穿着白色的运动服。

她们正在进行每日雷打不动的晨课——调整呼吸，凝练心神。

苏恩曦看着窗外那个小小的、却仿佛蕴藏着无穷力量的身影，撇了撇嘴：

“啧，真是自律得可怕。昨天闹成那样，今天还能起这么早练功……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就在苏恩曦感叹之际，客厅里悬挂的壁挂电视自动亮了起来，正在播放早间新闻。

“备受瞩目的“黑色安息日”祭典筹备工作已进入最后冲刺阶段！据主办方透露，今年的规模将远超往届！克莱德河畔的“救世主雕像”将是本次祭典的核心区域，届时将有盛大的篝火点燃仪式、古老的驱邪祈福舞蹈以及盛大的烟火表演！市政厅提醒广大市民及游客，预计今晚开始，核心区域周边将实施交通管制，请提前规划出行路线……”

伴随着主持人热情洋溢的播报，画面切到了克莱德河畔的现场。

镜头扫过巨大的篝火堆基座，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做最后的检查和加固。雕像广场周围，巨大的音响设备、灯光架设已经开始入场。

穿着节日服饰、戴着各式各样面具的志愿者和表演者在做最后的排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兴奋与紧张的躁动。

画面中，一个戴着夸张骷髅面具、穿着破烂长袍的演员正挥舞着道具镰刀，对着镜头做出恐吓的姿势，引来周围一阵哄笑。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那么热闹，充满了节日的狂欢气息。

然而，苏九、苏恩曦，包括小院里的雷娜塔跟瑞吉蕾芙，目光都落在了电视屏幕上，眼神没有丝毫轻松。

尤其是苏九。

“今晚开始，交通管制……”苏九低声重复着新闻里的字眼，眼神幽深。

“祭典的核心广场……呵。”

他端起茶几上已经微凉的茶水，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

“看来，我们的“客人”，已经等不及了。”

“舞台已经搭好。”苏恩曦接口道。

“就等着主角……粉墨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