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习题册里的星轨
- 星月遥:青春里的遗憾序章
- 王利安Leann
- 6282字
- 2025-06-27 16:03:56
九月的晨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卷过市一中宽阔的塑胶操场,也钻进了敞开着窗户的高一(7)班教室。早自习的铃声还没响起,教室里已是一片翻书声、低语声和文具盒开合的轻响,空气里弥漫着新一天开始的躁动和昨夜未散尽的疲惫。
詹欣雨坐在靠窗的位置,窗玻璃映着她有些苍白的侧脸。她面前摊开的不是语文书,而是那张87分的数学测验卷。鲜红的叉号像一个个刺眼的伤口,盘踞在最后两道大题的位置。阳光斜斜地照在卷面上,那些冰冷的数字和批改痕迹显得格外清晰。她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卷子边缘,那里已经被她揉得起了毛边。
昨晚苏晓晓高分贝的“路绍宁满分”宣言,像复读机一样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灼人的热度,反复炙烤着她本就脆弱的神经。87分,在普通班或许不算太差,但一想到那个完美的100分,想到他站在讲台上从容解题的身影,一种近乎窒息的羞耻感和强烈的自我怀疑就像冰冷的潮水,漫过脚踝,迅速向上蔓延。
“嘿,欣雨!”苏晓晓元气满满的声音像个小炮弹在她身边炸开,带着刚出炉肉包子的热气,“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喏,给你带的豆浆!”一个温热的塑料杯被塞到她手里。
詹欣雨像是被惊醒了,猛地合上那张让她坐立难安的试卷,胡乱地塞进桌肚最深处。“没…没什么。”她接过豆浆,指尖感受到杯壁的温度,试图驱散一点心里的寒意。
“还在想成绩啊?”苏晓晓凑过来,咬了一大口肉包子,含糊不清地说,“哎呀,一次测验而已!你看我,才76分,不也活蹦乱跳的?重点班的变态们跟我们不是一个物种,别跟他们比,气死自己划不来!”她大大咧咧地拍着詹欣雨的肩膀,“快喝豆浆,凉了就腥了!”
詹欣雨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苏晓晓的安慰。她拧开豆浆盖子,温热的豆腥气涌入鼻腔。苏晓晓的话像一层薄薄的油纸,暂时盖住了心湖的苦涩,但底下翻涌的自卑和失落,并未真正平息。她小口啜饮着豆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教室门口。那里,班长李维正抱着一摞刚打印出来、还散发着油墨热气的成绩单,准备分发。
就在这时,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像一道突然投入水面的光。
是许哲。
(6)班的班长,昨天在长廊里跟在路绍宁身后、戴着细框眼镜、气质斯文的男生。他穿着同样蓝白的校服,却显得格外熨帖干净。他手里拿着一个浅蓝色的文件夹,脸上带着温和得体的微笑,目光在教室里逡巡了一圈,最终精准地落在了詹欣雨身上。
詹欣雨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握着豆浆杯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他看她做什么?
许哲径直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他的步伐从容不迫,带着一种优等生特有的沉稳气场,所过之处,周围几个正在打闹的男生都不自觉地收敛了动作,好奇地张望。
“詹欣雨同学?”许哲在詹欣雨桌前停下,声音清朗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
“……是我。”詹欣雨有些局促地站起身,豆浆杯差点没拿稳。她能感觉到周围瞬间投射过来的、带着探究和好奇的目光,脸颊微微发烫。
“你好。”许哲微笑着,将手中的浅蓝色文件夹递到她面前,“昨天下午物理课,在实验楼走廊,你好像掉了这个。”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詹欣雨脸上,镜片后的眼睛带着一种温和的审视,仿佛在确认什么。
詹欣雨一愣,看向那个文件夹。很普通的蓝色塑料文件夹,边缘有些磨损,正是她昨天带去物理课的那个!里面夹着预习笔记和几页打印的补充资料。她昨天回教室后就发现不见了,还以为是在拥挤中掉在了路上,没想到……
“啊!是我的!”她连忙接过来,指尖触碰到文件夹冰凉的塑料外壳,心里涌上一阵失而复得的庆幸,“谢谢你!许…许哲同学?”她不太确定地叫出他的名字。
“不客气。”许哲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显得更加温和,“举手之劳。下次小心点,资料丢了挺麻烦的。”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詹欣雨桌面上摊开的语文书和旁边露出半截的、印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字样的紫色封皮。
“嗯!谢谢!”詹欣雨再次道谢,抱着失而复得的文件夹,感觉脸更热了。她注意到许哲递文件夹时,动作很轻,指尖甚至没有碰到她的手。
“对了,”许哲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纸片,放在詹欣雨的桌角,“我是校‘经纬’文学社的社长。这是我们社团新学期的招新启事,欢迎有兴趣的同学来了解一下。”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詹欣雨脸上,带着一种鼓励和邀请的意味,“我看过开学时交上来的新生信息表,你的语文和作文成绩很突出。文学社需要新鲜的血液,尤其是像你这样有潜力的同学。”他顿了顿,补充道,“路绍宁也是我们社的,负责数学建模和逻辑思维板块的稿件审核。”
路绍宁的名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詹欣雨的心底猛地激起一圈巨大的涟漪。她猛地抬起头,撞进许哲镜片后那双温和却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睛里。他知道了?他看出什么了?还是…仅仅是巧合的邀请?
“我…我考虑一下。”詹欣雨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她飞快地拿起那张招新启事,像抓住一块烫手的山芋,胡乱地塞进了刚拿回来的蓝色文件夹里。
许哲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局促,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好的。招新宣讲在周四下午活动课,阶梯教室。期待你的到来。”他微微颔首,目光在詹欣雨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开了(7)班的教室,留下身后一片压抑的议论声。
“哇!许哲亲自来送东西?”
“詹欣雨,你认识许哲?他跟你说什么了?”
“文学社招新?路绍宁也在里面?”
苏晓晓更是激动地抓住詹欣雨的胳膊:“欣雨!许哲哎!隔壁班班长兼学神!他居然认识你?还专门给你送东西?还邀请你进文学社?天哪!他还提到路绍宁了!这是不是意味着……”
“别瞎说!”詹欣雨像被烫到一样甩开苏晓晓的手,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许哲最后那别有深意的一瞥,那句“路绍宁也是我们社的”,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是巧合?还是……一种隐晦的提醒?提醒她注意距离?
她低下头,手指用力地捏着那个浅蓝色的文件夹,指节泛白。失而复得的庆幸,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无处遁形的慌乱和羞耻所取代。
第一节课就是数学。
王老师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如同战鼓,提前宣告了课堂的肃杀气氛。她面无表情地走上讲台,手里拿着一叠批改过的试卷和一张崭新的成绩排名单。
“啪!”成绩单被重重地拍在讲台上,粉尘在透过窗户的光柱里簌簌飞扬。
“成绩单都看到了吧?”王老师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全班,最后在几个低着头的同学身上停顿了一下,包括詹欣雨,“差距!这就是赤裸裸的差距!重点班的路绍宁、许哲,满分!再看看你们自己!有些题目,我上课讲过类似的没有?啊?讲过没有!”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恨铁不成钢的严厉:“最后两道大题,全班做全对的,一个都没有!最高分,”她目光如炬地射向坐在前排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周明,步骤扣了三分!其他人呢?詹欣雨!”
詹欣雨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带着同情、好奇,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87分!选择题错了两道基础题!最后一道大题,辅助线画得乱七八糟,关键步骤缺失!你告诉我,你上课听什么了?”王老师的声音像冰锥,毫不留情地砸下来,“你中考数学成绩不低吧?就这状态,高中三年还想不想考大学了?”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在詹欣雨的脸上和心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冲上头顶,脸颊火辣辣地烧灼着,眼眶又热又涩,视线瞬间变得模糊。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才勉强控制住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低着头,盯着自己桌面上木头的纹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教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王老师严厉的训斥在回荡。苏晓晓在旁边担忧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
“都给我听好了!”王老师不再看詹欣雨,目光扫视全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高中不是混日子的地方!跟不上,就给我拿出拼命的劲头来!下次测验,再让我看到这种惨不忍睹的大题答卷,统统给我去办公室‘喝茶’!坐下!”
詹欣雨几乎是跌坐回椅子上,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巨大的屈辱感和挫败感像沉重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死死地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嘴唇。桌肚深处,那张87分的试卷,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散发着耻辱的热度。
王老师开始讲解试卷。她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快速书写,动作依旧干净利落,粉笔敲击黑板的声音清脆而急促。
“看这道题!典型的分类讨论陷阱!你们有多少人栽在‘a=0’这个特殊情况的?”王老师用力点着题目,“路绍宁的解题步骤就在这里!清晰!完整!无懈可击!都给我睁大眼睛看好了!”
她说着,拿起讲台上另一份试卷——那份字迹工整漂亮、打了鲜红满分的试卷——展示了一下。詹欣雨甚至能看清那流畅有力的字迹,和他昨天在主席台上发言时一样,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
王老师将那份满分试卷放在讲台显眼的位置,像供奉着一个完美的范本,然后开始讲解,时不时地指着路绍宁的步骤作为标准答案。
詹欣雨强迫自己抬起头,看向黑板。然而,王老师严厉的声音,周围同学偶尔投向她的目光,还有讲台上那份刺眼的满分试卷,都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持续不断地扎着她的神经。黑板上那些熟悉的符号和公式,此刻扭曲变形,像一团乱麻,让她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去理解。
她感觉自己在溺水,在冰冷的、名为“差距”的深海里挣扎,而岸上,那个完美的身影,正被当作灯塔高高举起,映照出她的狼狈和不堪。
下课铃响得如同特赦令。王老师拿起教案和那份满分试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留下满室压抑的沉默和粉笔灰的味道。
詹欣雨依旧僵硬地坐着,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苏晓晓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说:“欣雨…别往心里去,老王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
詹欣雨没有回应。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讲台上。王老师刚才放路绍宁试卷的地方,空荡荡的。但在讲台的边缘,靠近粉笔槽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一小截白色的东西。
是一段用过的粉笔头。很短,大概只有指甲盖那么长,白色的粉灰沾在讲台边缘。
鬼使神差地,詹欣雨站了起来。她像梦游一样,在苏晓晓惊讶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讲台。周围的同学还在收拾东西,低声交谈,没人注意到她。
她走到讲台边,伸出手,指尖有些颤抖,轻轻地捏起了那截小小的粉笔头。
粉笔头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温度,是王老师刚才书写时留下的。更重要的,是它顶端沾着的那一点点极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红色墨迹——那是王老师批改试卷时,红笔不小心蹭上的印痕。
而这截粉笔,就在刚才,被王老师用来讲解路绍宁的满分试卷。它触碰过那份试卷,也触碰过写满他完美答案的黑板。
粉笔头冰凉粗糙的触感硌着她的指尖。那一点点残留的红墨印痕,像一滴凝固的血,又像一粒微缩的星辰。
她紧紧地攥住了它。小小的、坚硬的粉笔头,几乎要嵌进她的掌心皮肉里。一丝尖锐的痛感传来,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底翻江倒海的屈辱和酸涩。
“欣雨?你拿粉笔头干嘛?”苏晓晓跟了过来,一脸不解。
詹欣雨猛地回过神,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把手缩回身后,紧紧握住那截粉笔头,掌心被硌得生疼。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低哑:“没…没什么。捡起来扔掉。”
她没再看苏晓晓,攥着那截粉笔头,像攥着一个滚烫的秘密,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时,她将那小小的、带着红痕的粉笔头,飞快地塞进了校服外套宽大的口袋里。
硬硬的,硌着腿。像一个卑微的护身符,一个无声的、关于仰望的证明。
下午的活动课,校园广播里流淌着轻松的流行音乐。大部分学生涌向操场、体育馆或小卖部,享受难得的自由时光。教学楼里变得空旷安静。
詹欣雨独自一人,抱着几本厚厚的习题册,走进了图书馆。这里是她能找到的、最接近“安静”和“距离”的地方。巨大的落地窗将午后的阳光过滤成柔和的暖金色,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干燥而沉静的气息。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森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她找了个最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几棵高大的香樟树,枝叶繁茂,筛下细碎的光斑。她摊开那本厚厚的紫色封皮《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数学》,翻到函数章节。昨天那道让她折戟沉沙的难题,像一个冰冷的嘲笑,再次横亘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拧开笔帽,强迫自己沉入题海。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动,沙沙作响。然而,思绪却像不听话的线头,总是轻易地被扯断。王老师严厉的训斥、许哲温和却意味深长的目光、苏晓晓咋咋呼呼的安慰、还有讲台上那份刺眼的满分试卷……画面不断闪回。最清晰的是路绍宁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在长廊里扫过她时,没有一丝波澜。
挫败感如同藤蔓,悄悄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她卡在一道需要复杂换元技巧的题目上,草稿纸上画满了凌乱的符号,却找不到突破口。烦躁感开始滋生,她用力划掉一行错误的推导,笔尖几乎戳破纸张。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脚步声很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踩在图书馆厚实的地毯上,发出沉闷而轻微的声响。詹欣雨下意识地抬起头。
高大的书架形成的狭窄过道尽头,一个身影正缓步走来。
路绍宁。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浅灰色卫衣,袖子随意地挽至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肩上随意地搭着一个黑色的单肩书包,看起来并不沉重。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着手机屏幕,侧脸线条在从书架缝隙透进来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流畅。阳光落在他柔软的黑发上,跳跃着细碎的金芒。
他走得很慢,很专注,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最角落里的人。
詹欣雨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心跳骤然失序,像一面被胡乱敲响的鼓。她几乎是本能地屏住了呼吸,整个人缩在宽大的椅子里,恨不得能隐形。她死死地低下头,视线慌乱地重新聚焦在眼前的习题册上,那些扭曲的符号和数字却像是活了过来,在她眼前疯狂跳动,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那股熟悉的、干净的皂角混合着阳光晒过棉布的气息,极其清淡,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在安静的空气里弥漫开来,再次清晰地钻入她的鼻腔。
他经过了她所在的这张桌子。
没有停顿,没有侧目,像经过一张普通的、空置的桌椅。
詹欣雨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抬头。眼角的余光只能捕捉到他深色长裤的裤脚,和一双干净的白色运动鞋鞋尖,在她桌旁的光滑地面上,极其短暂地停留、移动,然后,擦身而过。
那气息,在她身边萦绕了极其短暂的几秒,像一阵微风拂过,随即远去。
脚步声继续向前,不疾不徐,最终消失在图书馆更深处某个书架的拐角,被无边的寂静吞没。
詹欣雨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低着头,视线凝固在习题册上那道该死的、解不出的函数题上。过了很久,她才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睫,飞快地瞟了一眼他消失的方向。
那里,只有一排排沉默的书架,和从高处窗户投下的、斜斜的光柱,里面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尘埃。
他走了。就像从未出现过。
只有鼻尖残留的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他的干净气息,还有口袋里那截硌着她大腿的、带着红痕的粉笔头,证明刚才那短暂的几秒并非幻觉。
一种巨大的、冰凉的失落感,像涨潮的海水,无声无息地淹没了她。比上午在课堂上被训斥时更甚。那是一种彻底的、被忽视的透明感。
她重新拿起笔,指尖冰凉。笔尖悬在草稿纸上那道她反复尝试却始终失败的换元步骤上方,微微颤抖。
过了半晌,她用力地划掉了那一片混乱的演算。翻开了习题册崭新的一页。
然后,她在那页干净的纸页最上方,用尽全身力气,写下了一行字。笔迹很重,几乎要划破纸张,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倔强:
“詹欣雨,你想永远只配仰望吗?”
写完,她死死地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更浓的铁锈味。眼眶酸涩得厉害,却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她不再看那行字,低下头,重新开始演算那道函数题。这一次,她的目光凶狠地盯着那些符号,像盯着不共戴天的仇敌。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窗外的香樟树叶在风里沙沙作响,阳光挪移,细碎的光斑在她紧握笔杆的、微微颤抖的手背上跳跃。图书馆的寂静里,只有她一个人笔耕不辍的沙沙声,如同孤独的潮汐,在光年之外的荒芜海岸,一遍遍冲刷着不甘的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