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躯壳枷锁与记忆囚笼

夏日的街道喧嚣依旧,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路明非身上,带来一种近乎陌生的暖意。瓦尔克拉斯的天空永远是阴沉的、压抑的,要么是血色残阳,要么是永恒黑夜,要么就是被异界能量扭曲成的诡异色彩。这样明媚到有些刺眼的阳光,反而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个孤魂野鬼,与周围充满生活气息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这是在瓦尔克拉斯无数次潜行猎杀或躲避追杀中磨练出的本能。但身体的反馈却在无时无刻地提醒他:这具躯壳是多么的脆弱。

走了不到半小时,双腿就传来隐隐的酸胀感。呼吸也有些急促,心跳加速。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无论是第一世在卡塞尔接受高强度训练后,还是在瓦尔克拉斯后期,他都拥有着远超常人的体能和耐力。他曾经能穿着沉重的、镌刻着无数防御符文的胸甲,挥舞着比人还高的战斧,在怪物的围攻中连续战斗数个昼夜而不感到疲惫。

但现在,仅仅是像普通人一样行走,就让他感到了负荷。

“枷锁……”路明非低声自语,声音淹没在嘈杂的背景音中。

这具身体,就像一副沉重的枷锁,束缚着他那颗经历了两世磨砺、早已习惯了力量奔腾的灵魂。更让他感到不安和焦躁的,是体内力量的沉寂。

他尝试沉下心神,向内“观察”。在瓦尔克拉斯,他的精神力足以覆盖广阔区域,感知能量流动如同呼吸般自然。但现在,他的“视野”被压缩到了一个极其狭小的范围,只能模糊地感应到自身的存在。

那曾经如同星海般浩瀚、支撑他释放无数强大技能的魔力源泉,此刻只剩下浅浅的一汪,几乎枯竭。他甚至无法清晰地感应到那些曾经与他灵魂绑定的技能宝石。它们似乎还在,潜藏在灵魂的最深处,但被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隔膜”包裹着,无法被激活,更无法汲取能量。

他记得自己曾经掌握的力量。指尖跃动的“电弧”,能在瞬间连锁攻击成片的敌人,留下焦黑的印记;召唤出的“巨石魔像”,坚不可摧,能为他吸引致命的火力;覆盖全身的“熔岩护盾”,能在承受重击时爆发出熔岩冲击;还有那些强大的诅咒光环,如“绝望”或“元素要害”,能极大削弱敌人的防御和抗性……

更不用说,在他最终挑战希鲁斯时,所动用的那些融合了异界精华、足以撼动世界规则的终极技能。

可现在,别说那些高阶技能,就连最基础的“火球术”或“冰霜脉冲”,他都无法凝聚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能量。这具身体,这个世界,似乎都在排斥着来自瓦尔克拉斯的力量体系。

“世界法则的压制吗?”路明非皱紧了眉头。瓦尔克拉斯本身就是一个多元宇宙的交汇点,存在着不同的法则和能量形态。他穿越过无数异界地图,也曾遇到过法则迥异、力量被极大削弱的情况。但从未像现在这样,几乎被彻底“剥夺”。

希望并非完全断绝。他能隐约感觉到,那些技能宝石并未消失,只是陷入了沉睡。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者通过某种特殊的方法,能够重新唤醒它们?或者,更可能的是,需要将它们的力量“转译”成这个世界能够理解和容纳的形式?

那么,这个世界本身的力量呢?龙族的力量——言灵。

路明非再次集中精神,尝试感应血脉深处那微弱的悸动。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力量,是龙族血统的证明,也是他第一世在卡塞尔学院学习和战斗的基础。

他记得第一世觉醒言灵时的情景,虽然过程充满了波折和路鸣泽的干涉,但那种力量破茧而出的感觉是真实的。后来,随着血统不断精纯(或者说被路鸣泽“优化”),他的言灵潜力被评定为“S”级,理论上拥有无限的可能性。尽管他第一世真正掌握和熟练运用的言灵并不算多,但其潜力毋庸置疑。

可现在,他能感觉到的,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细线,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裂。比第一世刚入学时感受到的潜力还要微弱得多!

“怎么会这样?”路明非感到一阵心悸。难道回归这个时间点,连血统潜力也被重置,甚至削弱了?还是说……瓦尔克拉斯的经历,对他的灵魂和血脉造成了某种不可逆的损伤或改变,使得他与这个世界的“龙族之力”产生了隔阂?

这个发现,比无法使用PoE技能更让他感到不安。PoE的力量终究是“外来”的,被压制情有可原。但言灵是他“本土”的力量,是他对抗龙族的根基。如果连这个都出了问题……

他猛地停下脚步,抬头望天。阳光依旧灿烂,但他的眼中却掠过一丝阴霾。

时间不等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卡塞尔的邀请函只是序幕,真正的危机将接踵而至。青铜城水下的双生龙王,龙城地铁深处咆哮的大地与山之王,樱都塔顶燃烧的白色皇帝……还有那个最终的、不可避免的敌人,黑王尼德霍格。

第一世的他,在拥有S级潜力和路鸣泽的帮助下,尚且步步惊心,险死还生,眼睁睁看着无数悲剧发生。现在的他,力量几乎归零,血统潜力不明……拿什么去改变?拿什么去拯救?

“绘梨衣……”

这个名字再次浮现在心头,如同针扎。他清晰地记得在那个雨夜,小本本上画着的并肩看海的小人,还有最后那句“我们都是小怪兽,有一天会被正义的奥特曼杀死”。

第一世的他,没能成为她的奥特曼。他甚至没能保护好她。那种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被赫尔佐格吞噬、化为圣骸一部分的场景,是他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痛。每一次回想,都像是灵魂被重新撕裂。

还有诺诺。那个总是挡在他身前的红发女孩,最终也难逃命运的捉弄。他记得她重伤濒死的样子,记得她后来被奥丁夺走的迷茫眼神……

楚子航的孤独与坚持,凯撒的骄傲与无奈,芬格尔的插科打诨下的认真……这些鲜活的面孔和他们最终的命运,如同电影片段般在他脑海中快速闪过。

“不……”路明非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没有丝毫痛感,只有一股冰冷的怒火在胸中燃烧。

“这一次,绝不!”

他不能再像第一世那样被动地被命运推着走,不能再依赖那个动机不明的小魔鬼。他必须主动出击,必须在灾难降临之前,拥有足够的力量去改变一切!

哪怕是从零开始,哪怕前路遍布荆棘,他也要杀出一条血路。为了那些逝去的遗憾,为了那个他发誓要守护的女孩。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带着一丝瓦尔克拉斯磨砺出的、不计代价的疯狂。

他转身,向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脚步不再犹豫,每一步都沉稳而有力,仿佛重新找到了目标。

回到那个熟悉的楼道,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各种饭菜和生活垃圾混合的味道。他推开家门。

客厅里,婶婶正坐在沙发上边嗑瓜子边看电视,看到他回来,立刻拉长了脸:“哟,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外面了呢!一下午不见人影,跑哪儿野去了?”

路明非没有理会她的聒噪,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嘿!我跟你说话呢!你这孩子现在怎么回事?哑巴了?!”婶婶猛地站起来,声音拔高了八度。

路明非停下脚步,转过头,平静地看着她。那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在看一件不会说话的家具。

婶婶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原本准备好的一连串数落又卡在了喉咙里。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哼!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然后又坐回沙发,但嗑瓜子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眼神不时瞟向路明非的房门。

路明非没有再停留,推门进入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房间依旧狭小而拥挤,但此刻在他眼中,却不再仅仅是一个睡觉的地方,而是他重塑命运的起点,是他蛰伏的巢穴。

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目光扫过桌面上那台旧电脑。第一世的他,曾在这台电脑上耗费了无数时光,沉迷于虚拟世界的厮杀和荣耀。但现在,这些对他来说已经毫无意义。

他需要的是真正的力量。

如何快速变强?

路明非闭上眼睛,大脑高速运转起来,梳理着可行的方案。

首先,身体基础。这具身体太弱了,必须立刻开始锻炼。他拥有瓦尔克拉斯无数生死搏杀中积累的经验,知道如何最高效、最科学地锤炼肉体。即使没有言灵和PoE力量,一副强健的体魄也是一切的基础。他需要力量、速度、耐力和反应能力。从明天起,不,从今晚开始,就要制定严格的训练计划。

其次,信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拥有第一世的记忆,这是他最大的优势。但他需要更系统、更深入地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龙族的历史、言灵的分类与特性、混血种的社会结构、各大组织的势力分布、甚至那些被掩盖在神话传说下的真相……他需要去图书馆,需要利用网络(等有了合适的设备),去挖掘一切有用的信息,与自己的记忆相互印证、补充。或许能找到一些第一世忽略掉的线索,或者关于如何激发血统潜力、甚至融合PoE力量的启示?

第三,资源。力量的提升离不开资源。卡塞尔学院无疑是最大的资源库——知识、训练设施、炼金设备、甚至执行任务带来的实战机会和特殊材料。但他不能完全依赖卡塞尔,更不能像第一世那样被动接受安排。在进入卡塞尔之前,甚至在学院内部,他需要主动去寻找可能存在的“早期资源”。是某些被遗忘的混血种遗迹?还是隐藏在都市传说下的“异常点”?第一世的他可能因为弱小和无知而错过了,但现在,凭借着超前的认知和瓦尔克拉斯磨砺出的敏锐嗅觉,或许能有所发现?

第四,力量体系的融合。这是最关键,也是最困难的一点。单纯依靠孱弱的言灵潜力,或者等待不知何时才能恢复的PoE力量,都太过被动。他必须找到一条将两者结合的道路。PoE体系中,有各种各样的能量形态、元素转化、诅咒、光环、召唤、陷阱……这些理论和应用方式,能否借鉴到言灵的开发和运用上?比如,能否用炼金术模拟出类似技能宝石的“言灵增幅器”?能否将特定的言灵效果固化成类似“光环”的持续效果?能否用精神力引导言灵,模仿出法术的精准操控?这需要大量的研究、尝试,甚至冒险。

最后,路鸣泽。那个无处不在的小魔鬼,他力量的来源,也是第一世悲剧的重要推手。这一世,他绝不能再轻易与其交易。他需要警惕,需要试探,甚至需要……利用。路鸣泽了解很多秘密,拥有强大的力量。如何能在不付出“灵魂”代价的前提下,从他那里获取必要的信息或帮助,将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博弈。

思绪如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初步的行动框架在路明非脑海中形成。道路艰难,充满未知,但他没有丝毫退缩。

他睁开眼睛,眼神锐利如刀。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远处亮起的万家灯火。这个看似和平的世界,实则暗流涌动,危机四伏。但他不再是那个只能随波逐流的衰小孩了。

他将以流放者的姿态,重新踏入这片战场。

他伸出手,看着自己依旧显得有些瘦弱的手掌。但这双手,曾经扼杀过异界的邪神,也必将扼住命运的咽喉。

“等着我……”他轻声低语,像是在对某个遥远的身影承诺,又像是在对自己下达不容置疑的命令。

夜色渐浓,将少年孤单的身影笼罩。但他眼中燃烧的火焰,却比窗外的任何灯火都要明亮。

那是复仇的火焰,是救赎的火焰,更是要将这该死的世界线彻底烧毁、重塑新生的不屈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