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地府一日游

“陈小友,醒醒——”

“醒醒——”

陈鸣正在寮房内打坐入定,忽的听见有人在喊他。

睁眼便看见了一位老熟人。

青面赤须,朱笔悬腰,不是陆判又是何人?

“陆判,你这是……”

陆判面露笑意,赤须微颤,一把握住陈鸣的手腕。

“陈小友,你我也是许久不见,只是如今不是叙旧之时,阎君现唤你去森罗殿对质!”

“随我走一遭吧。”

陈鸣未来的及开口,腕间一凉,魂魄已离体三尺。

“陆判,最近阴司战乱未平,要不还是我真身前去?”陈鸣心有戚戚的看向自己的肉身。

“陈小友多虑了,那些鬼王再怎么闹腾,也不敢进犯十殿,放心,是阎君请你过去,走个过场罢了。”

“那好吧。”

待两人身形消失不见后,张云鹤突然出现在寮房中,见陈鸣正盘腿而坐的真身,叹息一声,随即盘膝而坐。

……

“这就是鬼门关?”

“不错。”

鬼雾如墨,无日月星辰。

陈鸣抬头望去,那座城门竟像是从天上倒挂下来的,黑沉沉的压在头顶。

城门高得看不见顶,左右延伸至迷雾深处,仿佛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这边是茫茫鬼域,那边便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城门下蜿蜒着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队伍。无数灰蒙蒙的影子排着队,缓慢地向城门蠕动。

“陆判,他们手中拿的是什么?”

陈鸣瞧见亡魂们高举着黄符过头,像是救命稻草一般。

“那是魂引,由阴差签发,这是作为进入鬼门关的凭证。”

“那我们……”

“不需要。”

两人越走越近,亡魂愈来愈多。

“好香啊——”

“好饿啊!”

阴风里忽飘来一缕清香,亡魂们灰败的眼珠齐转。

但见陆判朱笔引路,身后牵着个魂魄澄澈如琉璃的青年。那魂光映得周遭黑雾嘶嘶退散,竟比判官袍上的獬豸更灼目。

几个饿死鬼忍不住伸出枯爪,却在三尺外被金光烫得“嗤嗤“冒烟。

“聒噪——”

陆判怒喝一声,如霹雳炸响,震得众亡魂七窍窜黑烟,踉跄退散。几个道行浅的,竟当场被喝得魂体崩裂,化作缕缕秽气四散逃逸。

瞬间,方圆三丈内的亡魂如潮水退散。

鬼门关前,阴风飒飒,愁云惨淡。

左边站着牛头巨鬼,身高两丈,双角弯曲尖锐,鼻宽口阔,獠牙外露,腰缠锁链,手持钢叉。右边站着马面巨鬼,马首长脸,双耳竖立,口鼻突出,鬃毛披散,腰缠锁链,手持钢刀。

“路引何在?”牛头鬼声若闷雷,拦住了一女子去路。

只见一个二八女子,衣衫褴褛,浑身淤青,战战兢兢答道:“回……回大人,不慎遗失了……”

“好个刁滑鬼魂!”牛头鬼大怒,一把揪住女子发髻提将起来,“无引也敢闯关,当阴司是善堂不成?”

说话间,铁链一甩,打得那女子魂体飘摇,随手掷出队伍外,“自生自灭去吧!”

“今日是吾牛头当值,想偷溜过去,没门!”说着钢叉震地,鬼啸声吓得亡魂瑟缩。

陆判赤须微扬:“牛头大人,当真……勤勉。”

陆判牵着陈鸣,自众亡魂中走出。

说来也怪,那些亡魂虽然拥挤,不敢动陈鸣分毫,眼中满是敬畏,就如同一团火焰,所到之处,如潮水分开,露出条幽径。

牛头鬼正要发作,忽瞥见陆判一身官服,鼻环“当啷“一颤:“原来是陆判呐……”

“真是好雅兴啊,带个生魂逛阴司?”牛头马面朝着微微拱手,可话语中却无半分尊敬。

“今日公务,且让开。”陆判面无表情地将阎君令签扔给对方。

牛头马面盯着陈鸣琉璃般的魂魄,鼻翼翕动,面面相觑,这般澄澈,不是高僧便是真修。

“请——”

钢叉终是不情不愿地挪开半寸。

二人方过鬼门关,血河骤现。

浪头翻涌间,无数白骨手掌破水而出,森然如林,指节抓挠着虚空,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

“轰——哗——”

一道巨浪当头拍下,腥臭血气扑面而来,陈鸣魂魄发着莹光,将一切隔绝在外。

漫天血气似要将二人淹没时,陆判朱笔虚划,血雾中分出一条小径,浊浪在两侧翻腾不休,却始终不得逾界半步。

陆判出言解释:“陈小友,这便是黄泉路。若是生魂只能见到不足一尺的荒野小径,四周野草蔓生,虫豸窸窣。你为真修,可以看破虚妄。”

“那些在黄泉路上游荡的孤魂野鬼,大都是横死之人,因阳寿未尽,不得过黄泉路,只能在此游荡,等待阳寿结束后再往下走。”

陆判指向不远处影影绰绰的亡魂,开口解释道:“然得道之人却不在此列,他们可以直接前往十殿。”

再往下走,血河奔腾之声渐熄。忽闻犬吠震天。

已至恶狗岭。

一座光秃秃的大山横亘在前,浊雾贴地,山石皆漆黑,如犬牙交错。

那恶狗岭上有九条被铁链锁着的巨獒,它们眼如铜铃,齿若尖刀,专咬杀生者手足。

正在撕咬着数十个屠夫的魂体,犬牙入肉三寸,带起缕缕黑烟,却见陆判朱笔一点,犬群顿时伏地呜咽。

恶徒的求饶声混着犬吠,在岭上回荡不休。

“陆判,这是升官了?”陈鸣笑着指向陆判蟒纹玉带。

“高升又何用?阎君殿当差,酒都喝不得!”陆判叹气,赤须晃动。

陈鸣道袍一抖,空空如也,“真身下来多好,我那杯中可存着不少美酒。”

“胡闹!”

“鬼门关外有数不清的大鬼等着借阳躯还魂,你这简直自寻死路。”

陈鸣心中一凛,那阴桥渡得慎用。

他见陆判神色有异,便转了话头:“陆判,且说说你这官儿怎么升的?”

“说来惭愧——”

“自八目道人后,宋城隍持符箓进了罚恶司,在钟馗大神帐下听用。原本新城隍由都城隍决议,可是因鬼王逞凶,阴司缺人,都城隍便决议将墨山阴神全扔进阴司,重立墨山城隍。”

说着突然叹气一声,“我这还算运气好些,其他同僚……”

“不提也罢——”

“不提就不提,那陆判能不能说明阎君唤我来作甚?”

提到正事,陆判收敛神情,问道:“我且问你,十月廿八寅时,你是不是在八仙墩赶走了一群罾户?”

“没错。”

“那就是了。”

“罾户沈丛被其先祖沈岳托梦,若是能找到东海龙王离家出走的龙子,他便可以提前投胎转世。”

“沈丛遵照沈岳的吩咐,带着手下在八仙墩附近下网,可惜,棋差一着,那家仆遇见了你,将网给收走了,龙子也不见踪影。”

“沈岳不能提前投胎转世,气急败坏,便将沈丛杀了,现在两人在阎君那里告你刁状,说是罪责在你!”

陆判赤须微抖,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浓了。陈鸣想起寮房中未尽之言,心下雪亮:“陆判,莫要戏耍于我。”

“这事阎君打算如何处置?”

“左右不过是请你下来走个过场罢了。”

“你阿姐可是受过碧霞元君娘娘的赐福,你又是太清宫弟子,帝君徒孙,这等小事,能奈你何?”

“再说,这罪本不在你,沈岳估计是觉得你是软柿子,捏一捏罢了。”

说着判官袍袖一展,雾中现出条幽径:“走,带你见识真正的阴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