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鳞蛟冲破第九重云障时,洛锦时险些被罡风掀下蛟背。
他死死攥住逆鳞缝隙,指节在玄冰般坚硬的鳞片上擦出点点血痕。
洛锦时虎口撕裂的血珠被罡风卷成细线,在玄色鳞片蜿蜒出暗红花纹。
他咬破舌尖逼自己镇定,十二岁被周衍踹下寒潭时,潭底的冰棱也是这样刺进掌心。
云海裂缝间倒悬的剑峰寒光刺目,像极玄霜宗刑堂钉穿叛徒琵琶骨的透骨钉。
下方云海突然裂开万丈缝隙,七十二座倒悬的剑峰刺破雾霭,峰顶垂落的冰瀑在旭日下折射出七彩长虹。
“抓紧。”
白常东的竹伞忽然收拢,伞尖点在他后颈要穴。
洛锦时在失重感中瞥见护山大阵的全貌,那并非玄霜宗血雾弥漫的凶阵,而是由亿万冰晶组成的大阵,每粒冰尘都裹着青鸾形状的灵气。
少年瞳孔映出阵眼冰晶折射的虹光,青鸾翎羽状的灵气拂过他在柴房愈合而又再次在离开玄霜宗又溃烂的冻疮,或许那是临别的“赠礼”。
靴底草屑簌簌掉落,触到冰鳞蛟逆鳞时竟化作几点青芽,原来青鸾宗连地砖缝都嵌着聚灵阵。
“若当年把我扔在青鸾宗山门……”
喉间突然涌上腐肉般的腥甜,沉积的寒毒在灵泉冲刷下翻腾如沸油
蛟首突然偏向东侧剑峰,君间雪的剑穗流苏扫过洛锦时手背。
他这才发现那些“冰瀑”竟是流动的剑气,万千剑魄如同银河倒悬,在云层间织出青鸾衔枝的图腾。
原来真正的仙门气象,不是玄霜宗终年不散的阴鸷,他齿间咬着的血腥味突然变得酸涩。
“要撞上了!”
君间雪的惊呼混在风里。
冰鳞蛟赤瞳迸发凶光,竟迎着护山大阵最璀璨的阵眼冲去。
洛锦时在罡风灌耳的轰鸣中听见白常东的轻笑,那柄竹伞突然展开成三丈青幕,伞面纹路与阵眼符文严丝合缝地嵌合。
刹那寂静。
护山大阵如春冰消融,冰鳞蛟长啸着扎进灵脉泉眼。
洛锦时被灵气激得睁不开眼,只觉周身毛孔浸入温泉水,连骨髓里淤积的寒毒都开始酥麻发痒。
“这就是灵气充盈的感觉?”
他贪婪地深吸口气,却呛出满口污血,周衍种的寒毒在纯净灵气中疯狂反扑。
“忍住了。”
白常东竹伞轻旋,将一股股灵气打进少年的丹田之中,白常东打入的灵气正焚烧着寒毒淤积的经脉。
“青鸾宗的灵气可比玄霜宗的腌臜物烈性。”
冰鳞蛟突然剧烈翻滚。
洛锦时在颠簸中看见云桥彼端的景象,百丈冰阶自浮空岛垂落,每级台阶都嵌着流转的剑纹。
巡山弟子御剑掠过时,腰间玉牌与他的残玉产生共鸣,震得他右眼突然蒙上冰蓝色雾气。
君间雪突然扣住他脉门:“你在吸食护山大阵的灵气?”
未及答话,冰鳞蛟猛地扎进冰潭。
洛锦时在入水的瞬间看清真相,那些“浮空岛”竟是三百柄倒插的巨剑,剑柄缠绕的锁链直通地脉,而冰鳞蛟正将最粗的那条玄铁链往身上缠,活像归巢的蛇。
“这凶兽倒比我更懂怎么讨人欢心”
洛锦时指尖无意识摩挲脖颈鞭痕。
“这畜生竟认得青鸾宗的锁龙桩。”
洛锦时抹去眼前的雾气。
冰鳞蛟的尾鳍拍在寒潭石壁上时,整座青鸾宗的地基都在震颤。
这畜生半个身子盘踞在潭底,银白鳞片刮蹭着护山大阵的光幕,擦出大蓬冰蓝色火星。
外门弟子抛下的玄铁链尚未触水,就被它一爪子拍成齑粉。
“孽畜倒是会挑地方。”
白常东捻诀冻住潭面翻涌的浪涛,看着冰鳞蛟将头颅搁在观星亭飞檐上。
那畜生赤红的竖瞳映着七十二剑峰,竟透出几分餍足,玄霜宗终年阴沉的寒潭,哪比得上青鸾宗灵脉滋养的活水。
洛锦时赤脚踩在结冰的草地上,靴底早被周衍克扣成漏风的草鞋。
冰鳞蛟呼出的寒气掠过他脚踝,冻疮裂口渗出的血珠瞬间凝成冰晶。
这滋味竟比玄霜宗杂役房的石板地暖和些,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师尊!”
君间雪捧着药匣疾步而来。
“护山大阵的阵眼被蛟尾压住了,天枢峰的灵泉开始倒流!”
白常东广袖扫过潭面,惊起丈许高的冰墙。
冰鳞蛟懒洋洋甩尾击碎冰障,溅起的浪花里裹着几条银鳞鱼,被它信子一卷吞入腹中。
这畜生倒会给自己加餐,洛锦时盯着那些翻白的灵鱼,想起自己偷吃喂蛟残渣被吊打的三日。
“取三百斤炽火晶铺在潭底。”
白常东突然弹指震碎蛟首旁的冰柱。
“再让药堂送三车醉龙草。”
冰鳞蛟突然昂首发出一串咕噜声,震得药堂弟子捧来的玉匣纷纷炸裂。
墨绿色草叶漫天纷飞,那畜生信子一卷竟吞下大半。
墨绿草叶纷飞时,洛锦时瞥见药堂弟子袖口金线绣的青鸾。
那畜生吞食灵药的餍足模样,让他想起冬日偷舔灶台冷凝的猪油,玄霜宗杂役的剩饭总混着冰碴。
原来不是赖着不走,是闻着青鸾宗的珍稀药草味了,洛锦时抚过怀中残玉,上面还沾着玄霜宗寒潭的腥臭。
当醉龙草汁液将潭水染成翡翠色时,冰鳞蛟终于温顺地盘起了身子。
它额间冰晶角抵着阵眼灵石,竟自发接续了破损的护山大阵。
君间雪怔怔望着流转的阵纹:“这蛟...在帮我们修补阵法?”
“玄霜宗拿它当镇潭凶兽,何曾喂过醉龙草。”
白常东冷笑一声,引着洛锦时绕过寒潭,向着远处冒着浊气的池水走去。
冰鳞蛟突然探爪勾起少年残破的衣摆,赤瞳中映出他脖颈未愈的鞭痕。
它竟不让少年随着白常东接近那蚀骨渊。
洛锦时猛地后退半步,差点跌进潭边的雪堆。
寒潭西侧的蚀骨渊腾起毒瘴时,冰鳞蛟突然躁动不安。
它银尾扫碎岸边七棵古松,溅起的冰碴在洛锦时脸上划出血痕。
白常东竹伞轻点,冻住扑向毒池的蛟首:“急什么?待他熬过蚀骨渊,自有你机缘。”
那畜生额间冰晶角突然迸发蓝光,在少年后背交织成玄奥的纹路,竟与玄霜宗禁地壁画上的镇蛟符一模一样。
君间雪手中药匣“当啷”坠地,她终于明白师尊为何纵容这凶兽滞留。
那毒池暴涨过半时,冰鳞蛟的悲鸣与记忆中的少时的哭声重叠。
“原来灵兽也知冷暖,偏我做了十二年玄霜宗的狗。”
这念头刺得他喉头发苦。
洛锦时看见那畜生正用利爪剖开自己腹部,取出团冰蓝色光球推入毒池,那正是玄霜宗至宝,冰魄寒玉,竟在蛟腹温养至今。
白常东擦去竹伞上的蛟血,望着潭底的冰魄寒玉轻笑:“养蛟千年终成空,不如赠我青鸾宗做个守山人。”
尖挑起少年的下巴,伞骨寒气冻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疑问。
白常东冷笑道:“你这寒毒之所以没有随着那碎冰砂被排出,是因为这毒被下了十二年。”
少年突然看清对方瞳孔里自己扭曲的倒影,披散乱发下青紫交错的奴印。
洛锦时踉跄着扶住蚀骨渊边的镇魂碑,指腹刚触到碑文就被灼出焦痕。
君间雪绣着青鸾衔枝纹的裙裾扫过满地冰晶,她突然攥住少年缩回的残破袖口,那截小臂上交错着鞭痕与冻疮,新结的痂还沾着冰鳞蛟的蓝血。
白常东只是瞥见一眼,便打起竹伞转过身去,细细地盯着那冰鳞蛟,可那畜牲竟不合时宜地闭上了眼。
“玄霜宗的锁链碎了。”
她指尖凝出药膏抹在被镇魂碑烙出的烙痕上,声音比喂蛟的醉龙草汁还轻。
“青鸾宗膳堂的灵米粥,总要趁热喝才能暖胃。”
少年腕骨在她掌心细颤,像极了她去年救下的那只折翅雪鸮。
君间雪突然捏碎腰间玉牌,迸溅的灵光惊散毒瘴里窥视的魑魅。
残玉共鸣的嗡鸣声中,她将药匣塞进洛锦时僵硬的臂弯,匣底暗格藏着的蜜饯撞出轻响。
“那些畜生竟连足袜都不给他...”
余光瞥见少年脚踝凝结的血冰。
冰鳞蛟的悲鸣穿透寒潭时,君间雪突然拽下自己银线滚边的鹤氅。
洛锦时被突如其来的暖意激得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冰柱的瞬间,君间雪已用御剑诀烘热了他发间霜花。
“七十二剑峰今夜该亮长明灯了。”
“她故意碰翻药匣,任蜜饯滚落少年掌心,”
毕竟青鸾宗的记名弟子,可比什么杂役弟子难当得多。“
洛锦时喉结滚动着咽下混血的唾沫,被蜜饯勾起的唇瓣撕开裂口,慢慢地吃下这没有伴随着代价的甜。
“洛锦时。”
她突然用当年在刑堂听过的玄霜宗密语低喝,惊得少年本能地跪伏,却又被三道冰绫稳稳托住膝弯。
“青鸾宗的药泉不会泡着刑具。”
君间雪将冰绫化作柔和的冰沙塞进他渗血的指缝。
“就像这里的月亮...”
她抬袖拂开终年笼罩他心头玄霜宗的阴云,任漫天星斗坠入寒潭。
“从来都是圆的。”
冰鳞蛟忽然吐出颗莹润蛟珠,正落在少年溃烂的脚背,伤口竟渐渐愈合。
君间雪看着灵光修复的皮肉轻笑:“瞧,连这孽畜都知晓。”
“那怕是青鸾宗最差的草庐。”
她指尖点向云海尽头闪着暖光的竹屋。
“也比玄霜宗长老殿多三床棉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