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不知道涂山璟做了什么,反正那之后再也没听说过涂山篌的事,她也没有打听防风意映后来去了哪里。
很快便到了老夫人寿辰的那一天。
小夭将自己研制的药丸整齐地放在锦盒中,小心地合上盖子。
这些药丸可以让老夫人免受蛊虫反噬的痛苦,再搭配延长寿命的汤药,若是养得好,再活二三百年不成问题。
这一日,涂山璟事务繁忙,他派了身边的心腹紫瞳来到桃林,带小夭前去赴宴。
天还亮着,涂山府的下人们已经点亮了灯盏,宴席摆在后花园中,亭台楼阁、曲水流觞,好不热闹。
紫瞳将小夭引到一处僻静的亭子里坐下,奉上新鲜瓜果、茶水,便默默站到一旁。
亭子临水,小夭靠坐在栏杆上,看水中的荷叶。
时值五月,荷花还是小小的花苞,淡粉色的小花苞层层包裹着,在夜色中静静地挺立。
小夭指着水对面的永昌堂问紫瞳:“待会儿寿宴时,老夫人便是在那里吗?”
紫瞳微微颔首:“回小姐的话,是的,老夫人吹不得夜风,主桌便设在永昌堂。”
“唔......”小夭望着园子里络绎的人群,面孔陌生得很,倒是有几个下人她见过,瞧着脸熟。
小夭问:“寿宴什么时候开始?”
“要等族长祭过天地、拜过祖宗,陪同老夫人来到园子里,寿宴才会开始。”
小夭点点头,不再问话。她坐到石桌前,挑捡着桌上的瓜果,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紫瞳走上前来,恭敬地端着一只敞口铜盘置于小夭的手肘处。
小夭不解地问道:“这是做什么?”
紫瞳低着头,有些结巴地说:“这是......放果核瓜皮的。”
“哦......”小夭随手拿过铜盘放到桌边,“不必举着,怪累的,放桌上就好。”
紫瞳讶异地抬眼,随即意识到这坏了规矩,立即又低下头去。
小夭百无聊赖地等了许久,突然听到亭子外面有人向这边走过来。她抬眼望去,不多时,从从花叶中出现静夜的身影,见到小夭,静夜眼睛一亮,立即提着裙裾走进来。
“小夭姑娘,你怎坐得这么偏,叫奴婢好一顿找!”
“嗯......”
小夭还没来得及回答,静夜便说:“族长让我带你去永昌堂。”
看来寿宴要开始了。
小夭松了一口气,偌大个园子全是不认识的人,她很不自在。等见过老夫人,送上寿礼,她便可离去了。
静夜在前面带路,小夭跟着她走,一回头,发现紫瞳还留在亭子里。
“紫瞳,你跟我一起去。”小夭向她招手道。
紫瞳抬头看过来,反应了一会儿,才快步小跑着跟上。
进了永昌堂,小夭一眼便看见站在门内不远处的涂山璟,他侧身站着,俯耳听身边的人讲话,眼睛一直盯着门口,见小夭进来,他立即弯起嘴角,向身旁的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后再说。
他来到小夭身边,笑意浅浅地说:“今日祭拜多花了些时间,等急了吧?”
“没有。”小夭摇摇头,将在手中捏了一路的锦盒递到涂山璟面前,“这个......之前跟你提过的,我研制出来了。”
涂山璟眼眸一亮,随即有些心疼地说:“辛苦你了。”
小夭凑到他身边,声音压低了些说:“今日府上人多,待会儿我送了寿礼就先回桃林了,紫瞳送我,你大可放心。”
涂山璟应允道:“好,那我现在就引你去见奶奶。”
两人往主座走去,涂山璟在前,小夭跟在他后面。
突然,身边走过一个红裙女子,端着药碗,疾步往主座走。
小夭侧眸一看,竟是防风意映。
她扯了扯涂山璟的袖子,涂山璟也注意到了她,两人停下了脚步。
小夭问:“防风意映留在涂山府了?”
涂山璟面色犹疑地摇头道:“没有,那晚三生堂别后,我再也没见过她,派出去的人也没有找到她的行踪。”
小夭疑惑道:“那她今日是来贺寿的?”
涂山璟摇了摇头,眼神警惕。
防风意映在老夫人面前停下,屈膝行礼道:“意映恭贺老夫人寿辰,祝愿老夫人如松柏之茂,如南山之寿,福泽绵延,岁岁欢喜。”
老夫人脸上还挂着笑,她不动声色地让防风意映起身。
防风意映便端着药碗上前,小声道:“老夫人,往日侍奉汤药都是我的活计,这几日我身子微恙,怠慢了,还请老夫人莫要责怪。这是今日的药,方才我在外面遇见了药童,便自作主张接了过来。”
老夫人面上看不出异样,她伸手接过药碗,却并没有立即饮下。
她看着面前恭顺的防风意映,若有所思地说:“你今日这副耳坠子倒是应景,从前没见你戴过。”
防风意映摸了下耳侧,笑着说:“红果耳坠子最是喜庆,寓意也好......今日老夫人寿辰喜宴,再合适不过了。”
老夫人没再说话,她深深地看了防风意映两眼,防风意映也不退缩,笑着回望过去。
许久,等到碗中的汤药热气退散,老夫人端起来闻了闻,就着烛火看了看汤药的色泽,这才小口喝了下去。
防风意映接过空药碗,连同漆盘一起交给身后的婢女。婢女转身离去,防风意映却仍然站在原处。
老夫人似乎是有些困惑地看着防风意映。
永昌堂很大,三五人便凑成一群小声地讲着话,人语声此起彼伏,说到兴奋时还有人大笑两声,谁都没有注意到主座这边的动静。
防风意映笑着,抬手轻抚上自己的耳坠子,悄声说:“说起来,这副红果坠子还是去岁我生辰时,二公子送我的,我一直藏着不敢戴,今日借老夫人的光,才叫这副耳坠子见了天日。”
防风意映的声音很轻,但小夭用了灵力,听得一清二楚,她侧过头看涂山璟,见他紧紧蹙着眉头,身体也紧绷着,便知他也听见了。
老夫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她拍了拍椅子边的扶手,沉声说:“意映,今日宾客云集,你休要胡言。”
防风意映听了这话,突然笑出声来,她起初压抑着自己的笑声,笑得两个肩膀不住地颤,到最后,她终于不再压抑,仰着脖子笑。
不好!
小夭突然反应过来,那碗药定然有问题!
虽然刚刚老夫人拿在手上未饮时,她观察过药的成色,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老夫人饮后,防风意映如此行事,想来定是用了什么隐秘的手段给那碗药做了手脚。
老夫人也想到了,她大喝一声:“好你个防风意映,竟敢算计老身,你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场合,你若敢动什么歪心思,绝计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活着离开?”防风意映轻笑一声,眼中满是轻蔑,“我未没想过活着离开,只是,我不能白白死去,至少也要拉上一两人陪我。”
离得近的人已经听到了防风意映的话,他们纷纷转过身来,凑近了主座。
有族老问:“老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老夫人没有回答,她蓄起全力,一掌拍向自己的腹部,将刚刚喝下去的汤药尽数逼了出来。
“老夫人!”
“奶奶!”
老夫人的婢女和涂山璟立即赶到老夫人身边,涂山璟将手掌覆在老夫人胸口处,给她输送灵力。
老夫人虚弱地靠倒在椅背上,盯着防风意映。
防风意映毫不畏惧,她走下高台,走到宾客中间去,高声说:“没用的老夫人,毒气早已入体,就算你把药全吐出来也无济于事!”
永昌堂的宾客皆是各族族老和世家子弟,闻言皆脸色一变。
防风氏的族老赶紧上前,对防风意映说:“孽女,休要口出狂言,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还不赶紧滚回防风府!”
另有一人义愤填膺道:“毒害老夫人还想离开?”
此时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从门外跑进来,待他定住身形,小夭才看清来人正是涂山篌。
涂山篌急忙问:“毒害老夫人?何人胆敢毒害奶奶,我一掌杀了他!”
防风意映上前两步道:“是我,你要一掌杀了我吗?实话告诉你,我不敢敢毒害老夫人,就连今日寿宴上的酒也被我下毒了!”
“什么......”
小夭立即看向涂山璟,眼神询问他今日是否饮了酒,涂山璟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喝。
永昌堂中的诸人皆神色一凛,探查起自己的身子来。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不好,我使不出灵力了!”
有人附和道:“我也是!”
有人怒问:“妖女,你下的什么毒!”
小夭试了一下,发现自己灵力如常,想来她喝的酒的涂山璟命人送来的,没有毒。
防风意映不甚在意道:“别慌,不是什么致命之毒,我不过下了些散筋丸,好让诸位安分些,管好自己,别坏我的事罢了。”
涂山篌面色一凝,他没有与防风意映纠缠,而是去了主座,一把推开涂山璟,自己运力将灵气输送给老夫人。
涂山璟扶着椅背,堪堪站稳,他唤过自己的近随,附耳吩咐了风句。
防风意映走到近前,轻蔑地笑一声道:“没有用的,就算把你所有的灵力全部渡给老夫人也没有用的,她中了玄冥冰草,就算天神在世也束手无策。”
“玄冥冰草?”小夭喃喃自语,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在场诸人无不感到震惊。
这是生长在虞渊,由魔物的血肉滋养的毒草,无色无味,遇水便化为无形,难怪刚才那碗药看不出问题来。
也难怪璟的人没有找到她的踪迹,原来这段日子她去了虞渊。
可是......玄冥冰草长在魔气与毒气最重的地方,只要是与它接触便会中毒,若这毒草是防风意映亲自放进老夫人药中的,那她也......
老夫人脸色稍虞,她示意涂山篌停下,气若游丝地说:“篌儿,不要浪费灵力......”
涂山篌收手,他转过身指着防风意映怒道:“奶奶平日里对你那样好,你竟然给她下毒,你简直蛇蝎心肠!”
防风意映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我蛇蝎心肠?论心狠,谁狠得过涂山二公子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