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事实证明，老天爷似乎听到了云巧的殷切呼唤。

在中秋过后，卫城带着妻子亲手收拾的行囊，闻着里头传出来的辣酱肉干烧饼等食物的独有香气，以及昨天跟家人一起吃辣锅羊肉的欢快记忆，重新跟着使团队伍踏上赴京旅程。

因为跟这群钦差大人打交道久了，逐渐熟稔，也能说上一些话。

其中，有个年轻文官恰好跟大部分文官不一样，对武将没有偏见，反而颇有好感。大抵是因为祖籍辽东，见多了胡人南下打草谷、百姓死伤无数的惨状。

有时闲着没事，他就爱找卫城聊天，打听他的戎马生涯故事，某一日就无意中透露了简王怪病一事。

说完了，他才意识到不妥，有些忐忑地请卫城帮忙保密。

“卫将军，您能不能当我啥都没说过？石侍郎要是知道，我肯定要挨削！”

礼部侍郎凭着为官多年的经验，直觉简王这怪病不大寻常，于是严禁底下人向外透露，就连当时简王带人先一步回京，对外也只说他有事回京禀报，而非他怪病缠身、另有内情。

不过，当时驿馆进进出出过好些郎中，身在宁州、正好又筹备开新药铺的云巧就隐约嗅到一丝古怪，只是没敢掺和，更想不到是有人故意做局、有人假意跳坑以求黄雀在后。

跟卫城团聚后，她稍稍提了一嘴这事，道出自己的猜测。于是，卫城也留了个心眼，故意不着痕迹打听，最后这个年轻脸嫩的小文官就成了突破口。

他果断点头应下：“你放心，我保证不跟别人说。”还马上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小文官十分仰慕这位战功赫赫的武将，甚至暗暗遗憾自己太过瘦弱，没法效仿对方从戎，对卫城的人品也十分认可，毫不怀疑地相信了。

又因为分享过这么个小秘密，他胆子忽然大了起来，悄悄跟卫城嘀咕，说当初简王在鹤州遇险的几桩事明显有阴谋，也不知这次的怪病是凑巧还是人为，朝堂水太深，云云。

卫城信守诺言，并没出卖小文官，只在心里暗暗皱眉。

想当年，壬申之变的根本原因并非大燕军备太弱、不如北胡，只是被后者打了个措手不及罢了。

即便当时宁远、安远两大军营都在猝不及防时死伤惨重，到底还保留了一定的有生力量。这些人加上平南军、水师大营以及各地卫所的兵卒，想要反攻、并将那支北胡骑兵驱逐出境，并非做不到的难事。

归根结底，还要怪当时朝堂上的乱象，数派官员纷争不断。

大约是仗着京城不会被攻破，那些衣冠楚楚的文官们自是半点不着急，只顾着来回扯皮、趁机相互攻击政敌，甚至还有故意克扣军粮、拖延时机的，压根没把普通老百姓和将士们的命放心上。

也不知是不是那一年死的人太多，血流成河让这些人多了点敬畏之心，亦或是皇帝砍了几个人头，听严总兵说，近几年的情况有所好转。

只可惜，随着当今陛下年岁增长，身体逐渐衰败，底下蠢蠢欲动的投机人士越来越多，安心恪守其职的官儿少之又少。

为了争那把椅子，连世代血仇的北胡都可以作为盟友，连拥有着一半相同血脉的兄弟都可以下手加害，他们这些普通文武百官也同样有可能沦为一枚用完就丢的棋子。

卫城不想当棋子。

他只想给妻女家人一个安稳平静的生活环境，也想凭着自己的能力保卫一方百姓。

他想做正义的事，想独善其身。

他不想违背老将军多年前教导他们一帮孩子别卷入朝廷争斗的心意。

但，在大雾突然降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被吹散的时候，只站在原地不动是不行的。

会被饿死。

他必须拨开这乱糟糟的迷雾，看清前路，将未来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安王，简王……”

卫城在心中默默念着自己见过的两位皇子名字，回忆着跟他们为数不多的相处细节，试图让自己的评判落得更扎实些，而非只基于猜想。

几日前，妻子柔柔的声音再次回响于他耳畔。

“不管那么多。反正啊，咱们在哪个位置就做啥事。要是人人都能踏踏实实做实事，少些勾心斗角，这天下也能太平些……”

当时，夫妻俩谈论的正是有关他骤然连跳五级升职一事，并没提到旁人，云巧只是有感而发，此时却让他生出新的感悟来。

确实。

如果一定要走入迷雾，可以选一样物事辅助他离开，那么，他肯定要选最实用的指南针，而非一篇歌颂雾气景观的华丽骈文。

管他们出身高低、性情如何呢，左右都是龙子，区别只在于谁能做得更好，让大臣和百姓都能各得其职罢了。

安王在封地上名声还可以，没少济贫扶弱，可，安州这么多年似乎变化不大。倒是简王封地上的大小县城，修渠铺路的不在少数。

还有戴家在海门县差点栽个大跟头那事……

卫城渐渐做出决定，准备进京后悄悄给简王提个醒，没想到，他刚来到西城门外准备等着验文牒，就见旁边有一小队骑兵匆匆出城。

许多年未来过京城的他下意识抬眼望过去，本只是想看看京营的兵与边关的比差距有多大，却意识到，这队人不是骑兵。

他们穿的不是甲胄，而是普通的驿夫制服，跟守城士卒有点像，而且，只有一半的马上坐着人！

显然，这个小队不是六百里加急，就是八百里加急出京传旨的。

只是，如今北面仗打完了，使团也送回来了，朝廷要送什么急旨过去？总不能是南边也打起仗来了吧？

不对，南边的话不会走这个城门……

卫城神色严肃，默默看着远去的人马。

他的亲兵也注意到了这点，跟着探头看了看，也微微皱眉：“将军，看他们去的方向像是要走咱们来时那条路。”

正好轮到他们，卫城点点头，拉着缰绳不紧不慢走过宽阔的城门。

从城楼下的阴凉中走出来后，不到半个时辰，他就从亲兵特地搜集来的市井传闻中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