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云巧当然是可以装作看不懂，继续赖着不走。

但她没强留，离开前，只深深看江传芳几眼，看得他都不自在了，再将他种种反应都刻在眼底，最后冷冷撂下一句。

“古人云，‘福不可享尽，势不可用尽。’这句话，我这两年来深以为然，并时时引以为戒。我一个小女子都明白的道理，兄长才高八斗，想必不会不明白。”

云巧走后，江传芳独自坐在原处，捧着茶盏生了好一阵闷气，原本那点微醺的酒意早不知飘到哪去了。

良久，他将茶盏重重放下，和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哼！自以为是！心慈手软！她以为她是谁？凭什么高高在上指摘我？分明她也知道安王今后会得势，才会撺掇姓卫的去示好，还不就是为了今后的荣华富贵？自己都五十步了，哪来的底气笑一百步？不过是嫉妒罢了！”

江传芳很快说服自己。

云氏不过是看着自家暂时起不来，眼红他前程正好，才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来劝诫他，说不定私下还准备了什么阴毒手段，须得提防着些。

不过，就那两人的寒微出身和短浅目光，云氏又不敢告知第三人那秘密，她野心再大也有限，更没有人脉和能力相匹配，总不可能因为一时失利就拉着姓卫的转投其他势力。

安王是天命所归，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是！

一个多月前，京城安王府那对龙凤胎呱呱坠地之时，原本黑压压的乌云忽然散开，金光大放，天上还出现了难得一见的七彩云霞，这可是绝对的祥兆！

虽然安王如今依旧在蛰伏中，这一出祥兆也并未得到朝廷的认可，反倒还有些针对那襁褓中幼儿的风言风语传出，但亲眼见到这一幕的江传芳，心中对安王这位未来天子的信心也愈发坚定。

想到这里，他的思绪忽然凝滞了一瞬。

说起来，今年冬安王就会登基，在这一年带着异象出生的龙凤胎应该地位不低才是，怎么前世他为官之时没听人提过这事？

即便他今生早早暗中投靠安王一系的势力，委婉示好他知道的某些文臣，就连郑老尚书也跟后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这些举动真能影响到安王的子嗣运吗？

还是说，幼儿容易夭折，尤其双胎、多胎的孩子出生时都比寻常婴儿要瘦弱，更难长大成人。

恩，估计是那对龙凤胎中的一个或两个都不幸夭亡了吧。没准事情还发生在登基前，皇后或其他几位皇子看这对祥兆碍眼，动手除掉了。

江传芳很快找到了自觉很有道理的推理结论，并没深思这个问题。

殊不知，此时此刻的京城安王府，还在坐双月子、百无聊赖的龙凤胎生母也正隔着千里之遥念叨着他这位故人。

“也不知江郎官到哪儿了，可别耽误了行程才是。哼，才一年就升到从五品，倒是会钻营，怪不得还找上了我们王爷的门路！这得算是暗中结交藩王吧？好大的狗胆！当初那法子还是太粗陋了，没能把他摁死。这次一定……”

碍于最大的靠山不在，最大的对头还在王府正院虎视眈眈，这些话白氏没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碎碎念。

她恨透了救过她又“害”她落入不堪境地的江传芳，早在去年抵京之后，听说此人的种种事迹，她愈发恨得牙痒痒，只可惜，自己连安王府都出不去，更别提报复一个外臣了。

不过，在京城她动不了江传芳，后者出京就不一样了。

经过那些人的私下教导，白氏可不再是满脑子风花雪月、只晓得打扮宅斗的花瓶，也学会在讨好安王、巩固自身地位时收拢只属于自己的人手了。

安王不能久留京城，只有她这个大着肚子的侧妃才有正当理由留下，安王妃也打着照顾的名义没走。为防这黄脸婆出于嫉妒加害她们母子，安王留了不少人手给她，她自己也在王府内外做了些布置。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送信出去，调动一二个府外人手，让他们先江传芳一步北上，给他挖个坑逼他往里跳，也不算难嘛。

一想到江传芳跟前面那些倒霉钦差一样，也被北胡人抓走的狼狈模样，白氏就高兴得满脸是笑，只掰着指头默默算日子。

这是他出京的第五日了吧？

唔，消息传回来还要点时间，估计在出月子前能完事。

事情顺利的话，这份送给自己的礼物还真不赖！

江传芳压根没想到，方才心头惊鸿一现的狐疑可能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被他生生放弃了，休整过后，次日便跟随大部队继续北上，浑然不知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云巧更不清楚，这对前世的恩爱眷侣在今生竟会走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她只从昨日对江传芳试探中得出结果，那些看似荒诞的猜想恐怕要成真。

在跟柳老夫人私下密探近一个时辰后，她不再犹豫，只落后江传芳一行人些许，也带上人直奔宁州。

光靠送信还是太慢了，而且信件有遗失的风险，她必须尽快见到卫城。

无论如何，她不能看着这场人为的风暴将自己亲近的人卷进去。

为防万一，云巧狠下心没带上小夏夏，而是将她托付给云彩照顾。

“此番，就要多劳烦老夫人了。”

柳老夫人神色如常，只眼角笑纹的弧度隐约透出点对时局的些许担忧。

“我老婆子一个，快走不动路了，也就只能帮着管管这后勤。你只管放心，做你该做的事就是。”

小夏夏说话、走路都比寻常孩子要早，即便口齿不清，却常常能用简单的字眼表达自己的想法，在柳老夫人看来便是早慧之相。

离别之际，小丫头居然强撑着没哇哇大哭，等云巧的背影和车马都看不见了，才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柳老夫人和云彩对视一眼，正轮番哄着，小丫头却自己擦干了泪珠，奶声奶气道：“娘，找爹！好！我，不哭！”

老夫人笑得脸上皱纹都展开了：“好丫头！你说得对！是好事，咱们要笑，不要哭！”

云彩掩嘴笑道：“老夫人这样舍得，连老公爷留下的人都愿意‘出借’，自然是大大的好事。二姐和姐夫运气向来不错，好人有好报，肯定不会让您做赔本买卖的！”

“希望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