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云巧和一群女人说着江传芳八卦时，这位八卦主角却在黎家门外再次吃了回闭门羹。

“江举人，请回吧。我家老爷最近偶染风寒，不便见客……”

门房说话很客气，腰背却挺得很直，不似其他家的仆从热情谄媚。出入过黎家的秀才、举子，甚至是进士都数不胜数，他江传芳也不过其中一人罢了。

当然，让江传芳面沉似水的不只是没能见到黎山长，以及，前世此时黎山长压根没有得过风寒这两件事，而是眼前被客客气气退回的登门礼物。

即便今生重来一次，很多人和事都变了，但，他不信会这么巧！

恐怕，黎山长是因为不想见了他为难，所以故意假称生病，退回礼物也是想疏远他！

他咬了咬牙，强笑着说：“恩师染上风寒，身体不适，我作为学生，无法为恩师侍疾也就罢了，这些药材还请留下。若是不能空手而归，家父家母知道了怕是要骂我不知尊师孝亲了！”

在他软硬兼施下，门房最终还是为难地收下药材，并自我安慰，江家虽然富裕，倒也没表现得跟暴发户似的，什么人参鹿茸都跟不要钱似的往礼单里塞。

呈进去时，他还小声为自己辩解：“我看这单子上都是些寻常药材，不算十分贵重。江举人又说得十分动情，当时正好还有其他人过来送帖子，我怕他说的话被人听了去误会老爷，这才收了下来……”

管事拿眼睛一扫礼单，也没觉得有啥不对：“恩，只收这一回也就罢了，下次再送可不能收了。”

叮嘱过门房，便点了人带这堆药材盒子去入库。

当天夜里，黎白柔的妆匣底下多了一封信。

正对镜卸钗环的年轻姑娘皱了皱眉，犹豫了下，没声张，悄悄取出来，刚看到开头那首小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千里光自长相思，夏枯决明穿心苦……”

黎白柔才情过人，这诗写得浅显，又是相思又是心苦的，自然不会看不懂。

她还马上联想到了今天白天看过的那份礼单。

因她年底就要出嫁，嫁的又是很大几率前程远大的青年举人，她将来多半也能成为官夫人，自己作为一家主母，还要跟其他官家女眷交际，故而，黎太太最近勒令她不许再花大把时间看书，而是专心恶补管家理事方面的技巧。

这段时间以来，外头送来的帖子、礼单，以及自家送出去的，都要经过她这里，好叫她尽快习惯并学会做个合格主妇，今天江传芳送的药材自然也不例外。

当时，她还没多想，如今对着这封信的内容、和为首那几句嵌入药材名的情诗，才恍然大悟，并气红了脸！

她深呼吸两下，将信重新看了一遍，果断收入袖中，唤来心腹婢女，如此这般叮嘱几句，重新将乌发简单绾起，匆匆往正房方向走去。

不多时，正房内便传来“啪啪”几声脆响，却是有人愤而拍桌，桌上的茶盏也被这股力道带起，几乎滚落地面。

“竖子！他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我眼皮底下私相授受！还敢提出邀约……”

黎白柔已恢复镇定，淡然道：“爹，只有授，没有受，不能算是私相授受！”

“就是！”

黎太太虎着脸瞪过来：“你别逮着个词儿就乱用！误人子弟也就罢了，可别毁了咱闺女的名声！”

“咳，我就是这么一说……”

黎山长噎了噎，迎上妻女眼神，果断选择投降，并将怒气转移到江传芳头上，开始引经据典痛骂此獠。

要不是妻女二人拦着，他也晓得这种事不能闹出去，否则，他恐怕能干出“拖着病躯”去跟江传芳割袍断义，将其赶出师门的事来。

这时，黎白柔派出的心腹正好带着一哆哆嗦嗦的小婢来求见，显然是完成了她来之前的命令，逮了潜伏在自家的“小老鼠”回来复命。

那小婢本就只是为了钱财做事，对江传芳毫无忠诚可言，又晓得黎家家风极正，大抵不会把她打杀了，最多远远卖掉，便老实招了。

得知这小婢还透露了不少消息出去给江传芳，黎家几人惊怒不已，黎山长更是遭了老妻不少白眼。

“我早告诉你这小子看着奸猾，不是个靠谱的，你偏不信，还说要再看看。现在呢？看明白了吗？”

抱怨过丈夫，黎太太又隔空骂起江太太来。

“哼！他那个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上回来咱们家时，脸色就不大对劲。送柔儿的那镯子可不是新的，看成色也不像是什么传家宝，只怕是随手褪下来敷衍的。还有这两天从永和县那边传来的消息……呵，要不是我火眼金睛，咱家闺女可就要折进那家子豺狼窝了！”

而后一拍桌子，当机立断：“赶紧的，把他家送的东西收拾收拾，趁他们家还在乐州，明天一早给他家全送回去！”

黎山长犹豫了下：“这，会不会做得太过了？他到底才学不错，前程无量，明年春闱大有可能中……咳，我倒不是指望什么，这不是怕他回头当了官，万一记恨咱家做得太过，故意报复，咋办？”

他子嗣单薄，膝下除了二女只有一个儿子，读书天赋却平平，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没考中进士，多半要比江传芳更晚入官场，没法给家里撑腰。

黎太太却冷哼道：“那厮对柔儿的心思，都快赶上那司马昭了。咱们把人许给女婿，他偏考了个第二，被女婿压一头！即便咱们装作啥事都没发生，你当他就能不记恨了？就是要做得过分，才能断了他的心思，也省得他动手脚，让女婿那边生出误会来……”

黎山长悚然一惊，猛地瞪向桌面那封信，同时意识到，这信也许不只是江传芳对女儿诉说衷情的工具，说不定还是他故意抛出的饵！

得不到就要毁灭！

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得快刀斩乱麻，两害相权取其轻！

于是，第二天一早，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江传芳就收到了来自黎家的“回礼”。

其中包括江家前前后后数次送过去的节礼、谢师礼等，昨天送进去的药材也在其中，当然，那封情书是不可能还回来的，早已被黎家连夜焚毁了。

但，除了以上死物之外，这份“回礼”当中还包含了一张卖身契。

江家别院门外，被江传芳买通的那名小婢白着脸不敢看他。

他心头重重一沉：“黎师兄，你这是——”

黎家大郎已经知道事情经过，看向江传芳这位师弟的眼神不再是温和中带着一丝羡慕，而是化作嫌恶。

“多劳江举人牵挂，知晓家父有疾在身，忧心我家下仆人手不足，还特地精心挑选了这么个好丫头偷偷送进来服侍，大抵是怕鄙人家贫，又拉不下脸来求人吧。可惜，这丫头行为不检，枉费了江举人的一番好意！这种婢子，我们家是不敢再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