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下楼,
蓦青流和一名绿衣男子围桌对坐。男子生得清秀,麦色的皮肤上面有一道狰狞的刀疤,非但没有破坏男子本身的美感,还给男子添了几分狂野。
“青流,现在各地藩王不死心,已经开始暗地里动作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男子右手落棋,觑眸看向蓦青流。
蓦青流轻笑,“有的是人会急,我们只需要旁观就好了。”
“这些人,我一个不会放过。”男子低头,脸上满是狠厉,一子重重落下。
蓦青流抿抿唇,看向窗外,琉璃般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惆怅,“这盘棋下得越来越乱了,我有点想拨乱……”
蓦青流话还没说完,男子已经瞬间起身,握着锋利的匕首贴近了她,“青流,我们是一体的。”
利刃磨破了蓦青流瓷白的脖颈。
蓦青流低眸,“琰筠,兵棋险招。”
男子也就是苏琰筠,压低了嗓音,恨意分毫不掩,布满血丝的双目逼视蓦青流,“青流,我忘不掉,我大姐身怀六甲,亲自上阵,却由于他的忌惮,腹中孩儿高挂林梢,任烈日灼烧,黑鸦啄食。我大哥被敌生擒,五马分尸,魂无归处。我大嫂嫂被敌军糟蹋,做成肉靡。我父五旬,亲眼目赌妻儿之逝,领苏家军自刎于溟水。你不知,三千兵士血染溟水,京中之人食溟水,可曾尝出将士相思之怨?”
蓦青流抿唇,她当初见到苏琰筠时,苏琰筠与野狗争食,喝泔水,肉生食之状,悲凉至极。
“苏家军无人生还,我是糯夫,是逃犯。”苏琰筠猛地浑身卸了力气,低下头,红了的眼眶却流不出一滴泪,一手握拳,一手捏刃,狠狠砸向桌子。
蓦青流低垂眸,“我会助你得偿所愿。你先打入朝堂,余下之事皆有我。”
“我要赵家人与所爱生难同衾,死难同穴。”苏琰筠低声呢喃。
蓦青流眼底流光乍现,在她面前的人,只是一个悲戚无依的红色灵魂,恨人恨己恨大道。
东宫,书房
赵嘉佑心中一颤,提笔的手一抖,墨汁浸润了宣纸。
“长庚。”赵嘉佑传唤道。
长庚有些许疑惑,推门而入,“殿下?”
赵嘉佑的眼睑深邃,眼下乌黑,“景姗最近怎么样?”父皇那边应该已经知道毒是我下的了,那景姗呢?燕琦玉会不会也知道什么,去景姗面前乱舞?留不得她,留不得了……
长庚心思活络,看着赵嘉佑的样子有些无奈,“殿下,公主她近来与宋小侯爷同进同出,多番交集。”
赵嘉佑咬紧牙关,你当真这么讨厌我,急不可耐地奔入他人的怀抱。不行,不行!
长庚叹了口气,规劝赵嘉佑,“殿下,公主殿下如今已和宋小侯爷订婚,贵为一国公主,享百姓供奉,天下尊崇。”
赵嘉佑眼角黝黑,疲惫地道,“那可有新贵崭露头角?”
长庚脸上扬起一抹笑,以为赵嘉佑暂时想明白了,愉快地道,“近日来,通州举荐一苏姓男子。该男子可比文曲星。连礼部尚书都称赞他文采斐然,有潜龙之姿。”
赵嘉佑心中疑窦,抿抿嘴,“姓苏?查一下,与前将军府有何干系。”
长庚心存疑虑,谨慎地点点头。
赵嘉佑思绪翻飞,放下手中纸笔,苏姓男子……总感觉这人出现的太巧了。如今我与玉王二人,明争暗斗,各伤元气,父皇又中毒,连续几天未曾临朝。玉王无人可用,便会四处钻空子,景姗那边的人也都纷纷临阵倒戈向宁王。宁王无心朝政,底下的人自然也会坐不住,近日来投诚的人也越来越多,想必玉王那边也是如此……这个人是不是景姗新的棋子呢,或者说,是不是天下楼那位的新棋子呢?景姗……是被放弃了吗?她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呢?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她……
赵嘉佑抬手遮住眼睛,让自己位于一片黑暗中,脑海中走马观花般闪过陆景姗从小到大,嗔痴怒骂的面容。
我的光离我越来越远了……好想把你抓住,关起来,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来人!
拿酒来!”
镇边侯府,
“主子主子,您今天可是约了长公主殿下。”黑衣小厮乐呵呵地道。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笑容恣肆,“是了。我约了公主殿下去景泉寺上香祈福。”
宋裴阳接过小厮抵来的马绳,扬鞭上马,“我去宫门口等殿下了,府中就交给你们了。”
红衣箭袖,御街打马。
宫门口,
陆景姗红色骑装,白色金边抹额飘扬,翻身上马,飒飒英姿落入奔来的宋裴阳眼中。
沐儿看着眼前骏马拧拧眉,“殿下,这马儿……”
陆景姗笑笑,“沐儿,你若觉得这马儿颠簸,不如今日就留在宫中休息一日。我与小侯爷同去便是。”
沐儿噘噘嘴,“殿下明知沐儿这些日子在宫中都要闲出草来了。”
“吁——”
宋裴阳收紧马绳,胯下骏马扬蹄。少年将军,血气方刚,如今面对欢喜的女子倒又像是当初的黄毛小子。
陆景姗向宋裴阳点点头,“小侯爷。”
沐儿暗暗呲了呲牙,这宋小侯爷真真是莽汉,哪里配得上我家小姐,不行,我得马上跟上去保护小姐。莫让我家仙人被这凡夫俗子冲撞了去。
沐儿由其他仆役扶上了马,急急忙忙朝着前方打马追去。
宁王府,
宁王一袭蓝衣,温润如玉。
“王爷,今日祭酒又来了。”小厮恭敬地道。
宁王抚琴的手一顿,眉头微皱,眼中闪过深深的厌恶,“替本王回绝了祭酒吧。就说本王已有所爱,恐伤令爱,谢尔余情。”
这群迂腐僧儒,以为一纸婚约便能约束本王?真是可笑至极。
小厮恭敬地退下了。
长随淡笑出声,“王爷,如今蓦小姐回来了,您有如独守空府弹琴,不如约蓦小姐出门踏青。”
宁王皱着眉看长随,“你觉得,她会喜欢去踏青?”
长随噎了一下,笑容一滞,确实,蓦小姐……不羁豪气,常年闯荡江湖,未必看得上城外那一亩三分地。
宁王想到蓦青流的疏离和缥缈,郁闷地拨弄着手中琴弦,“那没良心的小东西,怎的这般不把人放在眼里。看不上我,可又有谁能与你相配?”
长随弥勒脸上有如弯刀的眼中闪过一丝狡猾,微仰看着天空,京城中还是弥漫着一股令人恶心的味道……一切已经注定的狂妄自大的味道。嗯~死的人再多一点吧,再多一点……让我得到更多的供养……
宜春宫,
“小姐,我们往朱雀殿投毒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沈舟神色凝重地说。
“该死!那太子殿下那边呢?有没有什么动作?”燕琦玉紧张地问。
“侯爷传信来,太子殿下在调查侯府,估计是对我们起疑了。”沈舟道。
“完了……父亲怎么说?”燕琦玉六神无主地道。
“侯爷让小姐尽快与太子殿下联系,不顾一切代价。”沈舟的语气中有几分破釜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