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灭世的遐想

冰冷的“物质”,这是盘古对眼前这颗蓝色星球最贴切的定义。亿万年的沉睡,混沌初开的疲惫尚未完全褪去,盘古的意志便已扫过地表。污浊的河流如同溃烂的静脉,贪婪啃噬着大地的矿坑如同化脓的疮口,城市钢铁森林的缝隙里,充斥着战争遗留的焦土与刺耳的、名为“欲望”的噪音。

这颗星球病了,病入膏肓。盘古庞大无匹的意志里,只剩下一个清晰的念头:碾碎,归零,让一切重回孕育新生的混沌原点。“灭世,是唯一的仁慈。”盘古的声音并非声波,而是直接震荡着构成这片临时神域空间的基石。空间本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裂纹在虚无中蔓延又弥合。“父神!”女娲的声音带着造物主特有的温润,却掩不住焦急,“那些生灵…其中仍有善的胚芽,如同初捏的泥偶,虽粗糙,却蕴含无限可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她虚托的掌中,一团微弱却纯净的灵光在混沌气流中顽强闪烁,映着她忧虑的面容。“机会?”一旁,水神共工的身躯由狂暴的激流构成,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水浪撞击如雷,“看看他们!这亿万年间,他们给过脚下的土地、身边的生灵多少机会?污染、杀戮、永无止境的索取!仁慈?那是纵容!唯有彻底的清洗,方能涤荡这无尽的罪孽!”他指向下方,一道意念将地球上一处正在激烈交火、硝烟弥漫的战场景象投射出来,爆炸的火光和绝望的哭嚎瞬间充斥了神域一角。

伏羲的虚影悬浮在稍远处,八卦符文在他周身流转不息,推演着无尽的可能。“混沌初开,阴阳相济。善与恶,生与灭,本就一体两面。”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穿透一切的深邃,“或许…需要一个‘样本’。一个足够渺小、足够真实,能折射这污浊泥潭最深处那点微光的…尘埃。以此尘埃,观照整个泥潭的成色。是彻底污浊,还是…尚有转圜?”盘古那仿佛由凝固星辰构成的巨眼,目光沉凝如万载寒冰,缓缓扫过争执的众神。

那目光最终穿透了层层空间壁垒,落向了下方星球某个灰扑扑的角落——一个充斥着廉价快餐盒味道、汗味和廉价洗涤剂混合气息的狭小出租屋里。杨伟正进行着他的“神圣事业”。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超市购物袋里最后一点碎薯片渣滓,一点不剩地倒进嘴里,手指捻过塑料袋内壁,确保每一粒咸香的粉末都进了肚子。接着,他拿起桌上那瓶喝得只剩瓶底薄薄一层、几乎透明的可乐,仰起头,耐心地等待着,直到最后几滴带着气泡的糖水极其缓慢地滑落喉咙。他咂咂嘴,满足地叹了口气,仿佛刚刚享用了一顿饕餮盛宴。

窗外霓虹灯的光污染顽强地挤进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他油腻的额头上投下一小块变幻的光斑。“操蛋的物价!”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熟练地拉开电脑桌下那个塞满了揉成一团废纸的抽屉,摸出一个边缘磨损、裹着油腻包浆的旧皮夹。里面躺着几张可怜巴巴的零钞,还有一张边缘起毛的银行卡。杨伟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反复扫视着那几张纸币的序列号和磨损程度,似乎在评估它们下一刻会不会自己长腿跑掉。房租、水电、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该上油了……每一项支出都像一把小锤子,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他烦躁地抓了抓几天没洗、油腻打绺的头发,头皮屑像冬天的初雪一样簌簌落下。就在这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猛地攫住了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紧,又骤然松开,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眼前猛地一黑,无数无法理解的、庞大到令人疯狂的破碎光影和意义不明的低语洪流般涌入脑海。他闷哼一声,整个人从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椅子上滑了下来,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那件洗得发白的廉价T恤。

这感觉来得突兀,去得也快。几秒钟后,杨伟喘着粗气,茫然地睁开眼。幻觉?低血糖?他挣扎着爬起来,晃了晃依旧嗡嗡作响的脑袋。出租屋还是那个狗窝,窗外城市的噪音依旧喧嚣。一切似乎都没变。只是……一种极淡、极冷的气息,如同寒冬深夜窗玻璃上凝结的霜花,无声无息地渗入了这个狭小的空间,缠绕不去。杨伟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起球的旧外套,嘟囔了一句:“妈的,见鬼了。”他甩甩头,试图把刚才那诡异的感受甩出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那个干瘪的钱包,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生存的压力像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回了他的肩头,刚才那点微不足道的“薯片渣盛宴”带来的满足感早已荡然无存。

盘古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天穹,笼罩着下方这颗星球。祂的“目光”穿透钢筋水泥的丛林,精准地锁定在杨伟身上。一个微不可察的“指令”下达,如同投入命运池塘的一颗石子。城市另一端,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巨大的冷库深处,一个负责维护的工人因连日加班精神恍惚,在复杂的阀门操作中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超低温液氨输送管道的一处密封垫圈在异常压力下悄然变形、撕裂。刺骨的白色寒雾带着死亡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喷涌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冷库。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凄厉地划破了超市日常的喧嚣,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泄漏!液氨泄漏!疏散!快疏散!”保安惊恐变调的嘶吼通过广播系统炸响。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尖叫声、哭喊声、慌乱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汇成一股绝望的洪流,疯狂地涌向各个出口。货架被撞倒,商品散落一地,被无数只慌乱的脚践踏。空气中,那股冰冷、刺鼻、带着强烈窒息感的氨气味如同无形的绞索,迅速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杨伟当时正在打折生鲜区,像猎犬一样仔细翻检着那些贴着“今日特惠”标签、品相稍差的蔬菜。警报炸响的瞬间,他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蔫黄瓜差点掉在地上。刺鼻的气味钻进鼻腔,呛得他眼泪鼻涕瞬间就下来了,喉咙火辣辣地疼。“操!”他本能地咒骂一声,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像条滑溜的泥鳅,凭借着对超市地形的熟悉(主要是为了寻找最隐蔽的监控死角),矮下身子,在混乱奔逃的人群缝隙中拼命往远离冷库方向、空气相对流通的后门通道挤去。恐惧像冰水灌顶,让他手脚发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跑!通道里同样混乱,但人稍微少些。杨伟剧烈地咳嗽着,肺部像着了火。就在他快要摸到后门那冰冷的金属把手时,眼角余光猛地瞥见通道角落里一个巨大的绿色垃圾桶。那盖子半开着,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弱地蠕动,同时伴随着一声几乎被淹没在嘈杂背景音里的、细弱到极点的呜咽。

“喵……呜……”是猫。一只骨瘦如柴、脏得看不出本色的流浪猫,不知怎么被困在了这个巨大的垃圾桶里。它拼命扒拉着光滑的内壁,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极致的惊恐和痛苦,小小的身体因为吸入氨气而剧烈抽搐着。杨伟的脚步顿住了,像被钉在原地。后门就在眼前,推开它,外面就是相对安全的空气。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他死死盯着那只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小东西,眼神剧烈地挣扎。跑?还是……?“妈的!老子自己都顾不上了!”他对着空气低吼,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驱散某种让他极其不适的情绪。他猛地扭回头,不去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手伸向冰冷的门把手。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一哆嗦。然而,就在指尖碰到把手的瞬间,那只猫更加凄厉、无助的呜咽声,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了他的耳朵。“操操操操操!”杨伟发出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咒骂,猛地收回了手。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原地烦躁地转了个圈,然后狠狠一跺脚,脸上混杂着极度不情愿和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愤怒。他冲到垃圾桶边,几乎是用一种粗鲁的姿势,一把将那只轻飘飘、瑟瑟发抖的小东西捞了出来,胡乱塞进自己那件廉价外套的怀里,用拉链勉强掩住。“别他妈叫了!烦死了!老子要是死了就是你害的!”他恶狠狠地对着怀里那团颤抖的小东西低吼,像是在掩饰自己这“愚蠢”的行为。然后,他弓着背,用外套捂着口鼻(顺带也捂住了猫头),用尽全身力气,一头撞开了那扇通往未知空气的后门。

超市后巷弥漫着城市特有的浑浊气息,但比起里面的氨气地狱,已是天堂。杨伟靠着冰冷的砖墙滑坐在地,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怀里的猫也探出头,同样咳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过了好一会儿,杨伟才缓过气。他低头,看着怀里那团脏兮兮、狼狈不堪的小生命。猫也抬起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湿漉漉的,残留着恐惧,但似乎……多了一点微弱的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很陌生,有点酸,有点涨,冲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浪费时间的懊恼。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想起什么似的,伸手在外套口袋里摸索。指尖触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刚才顺手从散落的货架上摸来的、包装已经压扁、刚过保质期一天的打折小面包。他掰开面包,犹豫了一下,看着猫,又看看面包。最终,他嘴里低声咒骂着“亏大了”,动作却带着点笨拙的粗鲁,把明显更大的一半面包掰碎,放在地上,推到了那只依旧警惕看着他的流浪猫面前。自己则把剩下那可怜的小半块塞进嘴里,囫囵吞下,干得直伸脖子。

混沌神域,空间本身仿佛凝固。盘古那由星云尘埃构成的庞大面庞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巨眼深处,星辰生灭的光芒似乎有极其微不可察的一瞬凝滞。灭世的雷霆在祂意识深处奔流咆哮,但那一丝凝滞,如同奔涌江流中一块微不足道却异常顽固的礁石。“哼!”共工的声音如同海底火山爆发,震得空间涟漪阵阵,他由激流构成的身躯翻涌着滔天怒意,“何其愚蠢!何其卑微!为一只蝼蚁般的牲畜,竟敢赌上自身性命?此等行径,岂非正印证人类之蒙昧混乱、轻重不分?父神,此等劣根,还需犹豫?”他指向下方杨伟狼狈喘息的身影,仿佛那是最无可辩驳的罪证。女娲掌中那团代表生命胚芽的微光,此刻却轻轻跃动了一下。她凝视着杨伟把大块面包推给流浪猫时脸上那混杂着肉痛和一丝别扭的温和,声音依旧忧虑,却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共工兄长,请看。他恐惧,自私,口出恶言……然那递出面包之手,未曾犹豫。混乱之中,那一点‘不忍’,便是泥潭深处自发生出的微光,未经雕琢,却最为真实。”她指尖轻点,画面聚焦在杨伟那只沾着污迹、却将食物推向弱小生命的手。

伏羲周身流转的八卦符文光影变幻加速,推演着无数交织的命运丝线。“有趣。”他的声音带着研究者般的冷静,“恐惧压倒一切时,他选择自保,此乃众生本能,无可厚非。然‘不忍’一旦萌发,竟能短暂压倒根深蒂固的自私与恐惧?此等矛盾碰撞,恰如混沌初开时清浊二气之纠缠。此子,乃绝佳之‘器’,可堪大磨。”他看向盘古,符文的光芒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盘古沉默。那笼罩天地的意志如同无形的磨盘,缓缓转动,将下方杨伟那渺小身影中折射出的每一丝矛盾与微光都碾磨、分析。灭世的雷霆依旧在祂意识深处轰鸣,但一种更为庞大的、源于开天辟地之初的“观察”意志,如同亘古存在的引力,暂时压制了毁灭的冲动。祂需要一个更清晰的答案,一个在更大的绝望与混乱中,这粒“尘埃”将如何抉择的答案。神域的混沌气流无声涌动,酝酿着下一场更为酷烈的风暴。

盘古的目光,如同两轮冰冷的恒星,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再次锁定了那个在肮脏后巷里一边咳嗽一边心疼地看着流浪猫啃食面包的渺小身影。盘古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巨手,再次拨动了命运的琴弦。这一次,祂选择了更为宏大也更为残酷的“观察”方式——一场席卷沿海大地的狂暴天灾。并非祂直接降下惩罚,而是以一种神祇特有的冷漠,短暂地撤去了对地壳深处那狂暴能量的最后一缕压制,如同拔掉了一个岌岌可危的塞子。大地在沉睡中被猛然惊醒。先是低沉的、来自地底深处的呻吟,仿佛远古巨兽的翻身。紧接着,震动如同涟漪般扩散,迅速演变成撕裂一切的狂暴力量!高楼像醉汉般摇晃,玻璃幕墙在刺耳的尖叫中碎裂,化作倾盆而下的死亡之雨。地面如同被巨犁翻开,狰狞的裂缝吞噬着街道、车辆和来不及逃离的生命。远方,海天相接处,一道灰白色的、连接天地的恐怖水墙,在震波引发的海啸推动下,发出毁灭的咆哮,朝着海岸线汹涌扑来!

杨伟的出租屋位于一栋老旧筒子楼的顶层。当第一波剧烈的摇晃袭来时,他正蹲在厕所里,就着昏黄的灯光,心疼地计算着水龙头滴答落下的每一滴水珠——他坚持认为这属于可收集利用的资源。剧烈的晃动让他一头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额头瞬间鼓起一个大包。“地震?!”剧痛和眩晕中,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入脑海。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额头的疼痛和对滴水的执着。他连滚带爬地冲出狭小的厕所,地板在他脚下剧烈起伏,如同狂暴海浪上的甲板。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在倾斜和摇晃中扑向墙角——那里堆着他视为命根子的“战略储备”:几箱打折买来的矿泉水,几大包临期方便面,还有用最大号购物袋装着的、他精挑细选的各种高热量廉价零食。“妈的!老子的家当!”他嘶吼着,双眼赤红,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像只护崽的野兽,用身体死死抵住那堆在震动中不断滑落的物资,双手疯狂地将它们往自己那个巨大的、早已准备好的登山包里塞。方便面盒子被挤压变形,矿泉水瓶碰撞发出闷响。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保住它们!这是他在这个操蛋世界里活下去的依仗!楼体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断裂声。杨伟脸色煞白,再也顾不得物资是否塞得完美,一把拽起塞得鼓鼓囊囊、沉重异常的登山包,连滚带爬地冲向楼梯口。

楼道里一片末日景象:尖叫、哭喊、慌不择路的人群互相推搡、踩踏。断裂的预制板、掉落的灯具,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他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一股蛮力,竟然奇迹般地冲出了摇摇欲坠的筒子楼,踉跄着扑倒在楼外相对空旷的小广场上。他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背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和无数绝望的呼喊——他居住的那栋楼,像被抽掉了骨头的巨人,轰然垮塌了大半,腾起漫天烟尘。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一秒。他死死抱住怀中沉重如命的登山包,贪婪地呼吸着混杂着粉尘和死亡气息的空气。

就在这时,一阵更深的寒意,带着咸腥的、令人窒息的水汽,从海岸方向席卷而来。海啸!那摧毁一切的巨浪,近了!人群彻底疯了,像没头苍蝇般朝着自认为安全的高地奔逃。杨伟也被裹挟着,跌跌撞撞地跑向附近一座地势稍高的废弃小教堂。教堂那破败的尖顶在烟尘弥漫的天空下,成了唯一的灯塔。教堂内部早已挤满了惊恐万状的人群,空气污浊不堪。杨伟缩在一个布满灰尘的角落,将那个巨大的登山包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整个世界。他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张惶恐的脸,身体微微弓起,像一只随时准备捍卫自己巢穴的野兽。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背包粗糙的表面,里面的每一瓶水、每一块饼干,此刻都是他生存下去的希望,绝不能让任何人染指!“哇——妈妈!妈妈!我要妈妈——”一阵撕心裂肺的、属于孩童的哭声突然穿透了人群压抑的呜咽和喘息,在混乱污浊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尖锐无助。杨伟烦躁地皱紧眉头,循声望去。就在离他不远的一根倾倒的长椅旁,缩着一个小男孩。大概五六岁,脸上糊满了眼泪鼻涕和黑灰,衣服破了好几处,露出的皮肤上还有擦伤。他身边没有任何大人,只有一只同样脏兮兮的、缺了耳朵的破旧布兔子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孩子哭得浑身抽搐,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不住地颤抖。哭声像锥子一样刺着杨伟的耳膜,也刺着他紧绷的神经。“哭哭哭!哭个屁!烦死了!”他低声咒骂,把登山包往怀里搂得更紧,身体往角落的阴影里又缩了缩,努力想把那恼人的哭声屏蔽掉。“妈妈……呜……饿……妈妈……”孩子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和含糊不清的呓语,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抖得更厉害了。

杨伟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他猛地低下头,粗暴地拉开登山包的拉链,手指在塞得满满当当的物资里一阵翻找。他摸到一包压得有些变形的奶油夹心饼干,廉价香精的味道透过包装袋散发出来。这是他最“奢侈”的储备之一,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妈的!妈的!妈的!”他嘴里不停地咒骂着,声音压抑而暴躁,像是在和自己身体里某个不受控制的部分做着激烈的斗争。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写满了挣扎和不情愿,仿佛拿出这包饼干是在割他的肉。他死死攥着那包饼干,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最终,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股近乎自残般的凶狠。他大步走到那个哭泣的孩子面前,阴影笼罩了那小小的身体。孩子吓得止住了抽噎,惊恐地抬头看着他,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闭嘴!吵死了!”杨伟的声音又凶又冲,像是要打架。他看也不看孩子的眼睛,极其粗鲁地把那包奶油夹心饼干塞进孩子怀里,动作近乎是“砸”过去的。“吃!吃了不许再哭!再哭老子揍你!”他恶声恶气地吼完,像是完成了什么极其屈辱的任务,猛地转过身,逃也似的快步冲回了自己那个角落,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他看都不敢再看那个孩子一眼,只是把登山包的拉链拉得严严实实,用双臂死死箍住,仿佛生怕里面剩下的东西会长翅膀飞走。他低着头,额前油腻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只有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着内心尚未平息的惊涛骇浪。

神域之中,混沌气流的涌动仿佛都凝滞了。盘古那由星云构成的巨目,如同两座亘古不变的星门,凝视着下方教堂角落里那个死死抱住登山包、浑身散发着狼狈与挣扎气息的身影。那包被塞给孤儿的廉价奶油饼干,在盘古的意志感知里,微弱得如同尘埃,却带着一种灼热的温度。“虚伪!何其虚伪!”共工的声音如同海底断裂的岩层,带着毁灭性的轰鸣,激流构成的身躯狂躁地翻涌,卷起空间的怒涛,“他护食如命,吝啬刻骨!施舍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残渣,不过是为了换取片刻耳根清净!此等行径,与打发乞儿何异?父神,此等扭曲伪善之心,岂能代表人类值得存续?此乃明证!”他指向杨伟紧抱背包的双手,那姿态在他眼中是贪婪最赤裸的象征。女娲掌心的生命微光,此刻却稳定地亮了几分,如同风中不灭的烛火。她的目光穿透了杨伟表面的凶狠和狼狈,落在他塞出饼干时那近乎自残般的挣扎和此刻低头掩饰的颤抖上。“兄长,你只见其吝啬,却未见其挣扎之剧痛。”她的声音温润而清晰,如同清泉滴落磐石,“自私乃其本性,如呼吸般自然。然正是如此,那违背本性、强压恐惧与贪婪递出食物的一瞬,方显其重逾千钧!此非伪善,乃本能之壳被强行撕裂透出的一隙微光!虽微弱,却源于最深之痛。”她指尖轻点,画面聚焦在杨伟塞出饼干时那因极度挣扎而扭曲的手指关节。伏羲周身的八卦符文流转不息,光影变幻的速度快得令人目眩。“妙极!”他眼中闪烁着洞察的光芒,声音带着一种纯粹的探究兴趣,“自私乃其根基,恐惧乃其本能。然在此根基之上,竟能生发出违背根基、压抑本能的‘不忍’之枝!此等矛盾共生,恰似混沌未分时阴阳纠缠之相!其‘伪’,其‘真’,其‘吝啬’,其‘施舍’,同出一源!此子,已非样本,乃混沌之镜!”他看向盘古,符文的光芒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充满了对实验结果的期待,“父神,此镜尚未照尽。更大的混沌,方能映照更深的人心。”

盘古那笼罩一切的意志,如同无形的磨盘,无声地转动着。共工的怒火,女娲的辩护,伏羲的推演,以及下方那个渺小人类灵魂深处撕裂般的挣扎与那一点点微弱却真实的光……所有的一切都被纳入其中,反复碾磨、称量。灭世的雷霆在祂意识深处积聚,那力量足以让星河倒卷,让万物归墟。然而,一种更为古老的、源于开天辟地时对“存在”本身的好奇,如同无形的锁链,暂时束缚了那毁灭的冲动。祂需要一个最终的答案。一个在直面神明威严、在灭世审判的终极压力下,这粒“尘埃”将如何自辩的答案。

混沌神域的中心,空间无声地扭曲、压缩。盘古那由纯粹意志构成的、难以想象的宏伟身影,缓缓凝实。祂的目光,如同两道洞穿一切虚妄的终极审判之光,穿透了时空的壁垒,轰然降临在下方那座摇摇欲坠的废弃教堂之上!轰!并非声音,而是一种意志层面的恐怖轰鸣!整座废弃教堂,连同周围崩塌的废墟、奔逃的人群、弥漫的烟尘……所有的一切,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油墨画,瞬间模糊、扭曲、褪色!时间仿佛被冻结,空间被强行剥离。喧嚣、哭泣、恐惧……一切属于人间的声响和色彩被彻底抽离。只剩下绝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寂静和一片无边无际、非黑非白的混沌虚空。杨伟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巨力攫住了他,将他从冰冷肮脏的角落猛地“拔”了出来!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疯狂闪烁、破碎,身体仿佛被撕裂又重组。下一秒,他重重地摔落在一片虚无之上。没有地面,没有天空,只有流动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混沌气流在脚下无声翻滚。他怀里的登山包消失了,只剩下那身肮脏破烂的衣服还贴在身上。他惊恐地抬头。然后,呼吸彻底停滞。

就在这片混沌虚空的中央,悬浮着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存在。祂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无数旋转的星云、燃烧的恒星、破碎的星系以及最原始的混沌能量强行糅合而成的巨像。那是“存在”本身的概念化身,是开天辟地的原点,也是万物终结的归宿。仅仅是祂的存在感,就如同亿万座山峰压顶,让杨伟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呻吟,灵魂在极致的威严下瑟瑟发抖,渺小得不如一粒尘埃。盘古!这个名字如同宇宙初开时的第一道闪电,劈入杨伟混乱一片的脑海。他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冻僵,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连恐惧的尖叫都卡在喉咙里,只剩下绝望的呜咽。一个宏大、冰冷、不蕴含任何情感,却直接震荡着整个混沌空间和杨伟灵魂本源的声音响起,如同亿万颗星辰同时低语:“凡人,杨伟。”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砸在杨伟的心口,他猛地一颤,几乎瘫软下去。“贪婪,蒙昧,自私,怯懦……汝之族类,罪孽如渊,恶行罄竹难书。”盘古的声音继续着,每一个词语都带着最终审判的意味,混沌的气流随着祂的话语卷起毁灭的风暴,“污浊已浸透大地之肺腑,贪婪已蛀蚀世界之根基。此界,已无药可医,唯余归墟一途。”那由星云和混沌构成的巨像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瞬间暴增万倍!杨伟感觉自己像被投入恒星核心,身体和灵魂都要被彻底蒸发、分解。“以汝卑微之眼,观汝卑劣之族——告诉吾!”盘古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宇宙撕裂的终极咆哮,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此等造物,可还有一丝一毫,值得存续之理?!”“说!”这最后的断喝,如同无形的巨杵,狠狠捣在杨伟的灵魂深处!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混沌虚空中,身体蜷缩成一团,抖得像暴风雨中的落叶。

极致的恐惧像冰水灌顶,灭顶的绝望扼住了他的喉咙。完了……全完了……整个世界……都要被碾碎了……就在这意识即将被无边恐惧彻底吞噬的瞬间,一股更原始、更灼热的东西,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地火,猛地从他灵魂最深处、从每一次被生活践踏的屈辱中、从每一次目睹不公的愤怒中、从那超市后巷的流浪猫、那教堂角落里哭泣的孤儿……从所有那些他以为自己早已遗忘、或者用猥琐和抠门深深掩埋的记忆碎片里,轰然爆发!那不是英雄的勇气,不是圣人的悲悯。那是一种被逼到绝路、退无可退的……属于市井小民的、混杂着恐惧、愤怒、不甘和某种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的嘶吼!“值……值……值得!”杨伟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混杂着尘土和恐惧的污迹,五官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而扭曲变形,显得无比狰狞,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倔强。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像是用砂纸摩擦着喉咙,每一个字都喷着血沫和唾沫星子,在死寂的混沌中显得异常刺耳和渺小。他不再看那令人疯狂的神明巨像,仿佛多看一眼就会彻底崩溃。

他猛地伸出手臂,那手臂瘦弱、肮脏,还在剧烈地颤抖。他用尽全身力气,指向下方那片被混沌模糊了、但仍能勉强分辨出轮廓的满目疮痍的城市废墟!“看见了吗?!”他嘶吼着,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豁出去的疯狂,“那栋……那栋塌了一半的破楼!”他手指哆嗦着,指向废墟中一栋歪斜的、露出扭曲钢筋骨架的居民楼残骸。“操他妈的开发商!偷工减料!黑心烂肺!地震一来,全他妈成了催命符!”他破口大骂,唾沫横飞,仿佛要把所有积压的怨气都喷吐出来,“老子……老子当时就在三楼!楼塌下来的时候,老子以为自己死定了!操!”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得像破风箱。“是……是楼下那个老王头!”杨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那老东西!平时捡破烂,跟老子抢纸壳子,为个破瓶子能跟老子骂三条街!抠门得要死!还他妈爱占小便宜!”他语无伦次地咒骂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楼塌下来那一下!”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里面布满了血丝,“那老东西……那老东西就在老子下面!他……他他妈……他猛地转过身!用他那把老骨头……用他整个后背!死死地……死死地顶住了砸向老子的那块最大的水泥板!!”杨伟的声音彻底变了调,混杂着极致的恐惧、无法理解的震撼和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老子……老子听见他骨头碎掉的声音了……咔吧咔吧……像……像踩断了一捆干柴……”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他……他妈的……临了……临了还冲老子吼……”杨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茫然和刻骨的悲凉,“‘小兔崽子……快……快他妈爬……别……别压坏了老子的……纸壳子……’……”他再也说不下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哽咽,整个人蜷缩下去,肩膀剧烈地耸动。短暂的死寂。只有杨伟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在混沌中回荡。他猛地又抬起头,脸上糊满了泪水鼻涕和污垢,眼神却像燃烧的炭火,死死盯向另一个方向——那是海啸肆虐后留下的一片泥泞狼藉的洼地。“还有那儿!”他嘶哑地吼着,手指指向那片泥泞,“海啸!水……水他妈那么高!老子……老子抱着一块破门板漂着……快没力气了……旁边……旁边漂过来一个女人……”“那女的!”杨伟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充满了刻薄的怨毒,“平时……平时在菜市场!穿得人模狗样!嫌老子挑拣烂菜叶!嫌老子身上有味儿!呸!骂老子穷酸!下贱!活该捡垃圾吃!”他咬牙切齿,仿佛那个女人就在眼前。“老子漂着……快沉了……”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她……她也抱着一块木头……比老子的门板好……她看见老子了……”杨伟停顿了一下,身体绷紧,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盘古那由混沌星辰构成的巨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从滚烫的血与泪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她……她他妈看了老子一眼!就一眼!然后……然后她……她把自己那块好木头……用尽全身力气……推……推给了老子!她……她自己……”杨伟的声音彻底哽住,只剩下破碎的抽气声,“……被……被一个浪头……卷走了……连……连个泡都没冒……”他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彻底瘫软下去,额头重重地抵在冰冷的混沌“地面”上,肩膀剧烈地抽搐着,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悲鸣。汗水、泪水、鼻涕混合着灰尘,在他肮脏的脸上冲出几道滑稽又悲凉的沟壑。“值……值得……”他像呓语般重复着,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扎根于血肉灵魂深处的信念,“他们……偷工减料……他们骂我穷酸……他们抠门……他们自私……他们……他们就是一群操蛋的王八蛋!可是……”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用尽灵魂最后一丝力气嘶喊出来:“可是他们……没有……放弃……做人啊!!!”嘶喊声在死寂的混沌中回荡,渺小,嘶哑,带着浓重的市井粗鄙和涕泪横流的狼狈,却像一颗投入绝对零度深潭的滚烫顽石,激起了无声却撼动整个神域的涟漪。

神域,那永恒的混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连最狂暴的混沌气流都仿佛被冻结,凝固在虚空之中。盘古那由星云尘埃和宇宙原初火焰构成的宏伟身影,亘古不变地悬浮着,如同宇宙的基石。然而此刻,一种难以言喻的“凝滞”感笼罩着祂。祂那如同两座冰冷星门般的巨目,依旧注视着下方虚空中那个蜷缩着、颤抖着、卑微如尘埃的身影——杨伟。那渺小人类灵魂深处爆发出的嘶吼,混杂着最粗鄙的咒骂、最狼狈的涕泪、最深沉的恐惧,以及……那最后从血肉里抠出来的、关于老王头和陌生女人的泣血控诉,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最原始的凿子,狠狠凿在盘古那由纯粹意志构成的、坚不可摧的认知壁垒上。“放弃……做人?”盘古的意识深处,回荡着杨伟那嘶哑的、带着血沫的呐喊。这四个字,简单、粗粝,甚至逻辑混乱,却蕴含着一种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从未真正理解过的、属于“人”这一存在的、矛盾而坚韧的核心。祂的意志如同浩瀚的星海,瞬间回溯。掠过污浊的河流、战争的焦土、贪婪的矿坑……最终定格在那超市后巷里,杨伟一边咒骂一边将大块面包推给濒死流浪猫时别扭而笨拙的手;定格在教堂角落,他因极度挣扎而扭曲、最终将饼干塞给孤儿的手;定格在老王头用脊梁骨顶住水泥板时那碎裂的闷响;定格在那陌生女人将自己唯一的浮木推向杨伟时,被巨浪吞噬前最后那一眼……所有这些画面,这些卑微的、挣扎的、甚至带着污点的瞬间,此刻在盘古的意志里反复回放、碰撞。杨伟最后那句嘶喊,像一把钥匙,强行打开了某种被神性高墙封锁的门户。门后并非纯净无瑕的圣光,而是泥泞、混乱、不堪,却又在绝境中迸发出连神明都为之侧目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微光——那“不放弃”的微光。盘古那庞大的、由星云和混沌构成的身躯内部,无声地发生着某种难以观测却又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汇聚了足以让星河寂灭、让宇宙重归混沌的灭世雷霆,在祂意志的核心深处疯狂地奔涌、咆哮,紫色的电蛇撕裂着内部的混沌,释放出毁灭性的气息。这力量足以瞬间抹去下方那颗蓝色的星球无数次。然而,那奔涌的、足以终结一切的雷霆之海,其狂暴的势头,却在某个瞬间……凝滞了。如同奔腾的怒江撞上了无形的堤坝。并非力量不足,而是驱动这力量的那股“灭世”意志,那源自对“污浊”绝对否定的决断,在杨伟那卑微而泣血的控诉面前,出现了一丝……裂痕?一丝……犹豫?一丝对“存在”本身复杂性的重新审视?盘古那如同宇宙支柱般的手臂,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难以想象的伟力,搅动着凝固的混沌气流。祂没有指向下方星球,没有引动灭世雷霆,也没有去触碰女娲掌中那代表希望的微光。祂那由纯粹能量和意志构成的手指,缓缓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迟疑和一种古老到无法追溯的沉重感,探向了自己胸膛左侧,那片覆盖着最原始混沌鳞甲的区域——逆鳞所在。

传说,龙有逆鳞,触之必怒。而盘古的逆鳞之下,藏着的并非愤怒,而是开天辟地时,与混沌本源一同诞生的、最初也最核心的“存在之核”。那是祂力量的源泉,也是祂感知万物的原点。非到动摇根本,绝不可触碰。此刻,那覆盖着古老鳞甲的区域,在盘古的手指缓缓靠近时,竟散发出一圈极其微弱、却纯粹到令人心悸的温润光芒。这光芒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由内而外透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盘古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那片逆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宇宙重启的异象。只有一片寂静。绝对的寂静。在这片仿佛连时间都停止流动的寂静中,盘古那由星辰和混沌构成的手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并非收回,而是更轻、更缓地,如同拂去一粒宇宙尘埃般,抚过那片散发着温润光芒的逆鳞深处。就在那片区域的核心,在盘古意志最深、最隐秘的角落,在无尽的混沌本源包裹之中……静静地悬浮着一颗牙齿。一颗人类的臼齿。它普通、粗糙,带着使用过度的磨损痕迹,甚至边缘还有一点小小的豁口。表面覆盖着一层早已干涸、变成深褐色的……血迹。这颗染血的、平凡至极的人类牙齿,此刻却如同一个锚点,一个坐标,一个与下方虚空中那个卑微灵魂(杨伟)产生着微弱却无法斩断的共鸣的……“器”。盘古的手指抚过这颗龙牙(或者说人齿),动作是亘古未有的轻柔。祂那星辰巨目深处的光芒,剧烈地明灭、闪烁,如同宇宙初开时混乱的风暴。所有的推演、所有的争论、所有的愤怒与悲悯,在这一刻,都在这颗染血的、卑微的牙齿面前,陷入了无边的沉寂。神域之中,混沌气流再次开始无声地涌动,仿佛某种巨大而缓慢的心跳重新搏动。盘古依旧沉默,祂的身影在混沌中巍然不动,如同永恒的雕塑。只有祂那停留在逆鳞深处、轻抚着那颗染血龙牙的手指,以及那对明灭不定的星辰眼眸,昭示着某种足以颠覆宇宙格局的惊涛骇浪,正在这绝对的寂静之下,无声地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