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全篇BGM《蒲公英的约定》
幻想中,蓬草在悠悠飘荡,落处皆为温柔乡,岁岁无忧。现实里,蓬草被狂风肆意卷携,抛落荒野,在孤寂中腐朽。
——题记
祁枳还记得初中课本里的征蓬,诗人以蓬自比,来表现自己漂泊孤寂。
大概因为初中时语文老师讲课讲的慷慨激昂,以至于祁枳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但她觉得自己不喜欢蓬草,也许因为蓬草代表着荒芜。即使蓬草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她也不喜欢。
祁枳坐在桌边,窗外花园中蓬草丛生,从她这个正好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轻抿了一口茶,苦的。桌子上杂乱的堆着书本,最上面的是一篇纸质的文章,名为《蓬草》。
《蓬草》,夏喃作。
认识夏喃那年,祁枳二十……
阳光为绿叶柔和的勾勒出阴影,春色为世界添上一分暖,春天是适合相遇的季节,于是祁枳在那时遇到了夏喃。
夏喃是乖乖女孩形象,笑起来很明媚的那种。
祁枳不一样,她喜欢戴棒球帽,穿长裤,发梢染了蓝色。
两人顺理成章的成了好友。
夏喃很喜欢往祁枳怀里钻,如果要让祁枳形容,她觉得夏喃像只小猫。她喜欢逗夏喃,像喜欢逗小猫一样。
她还觉得夏喃身上香香的,不是那种木质的香,也不是那种高级香,只是那种淡淡的,菊花茶那种清雅。
她觉得夏喃身上有种感觉,是其他人没有那种。
大二的一节课,聊起青春是伪命题,她和夏喃讲了自己的故事。
“我以前有个初恋,高中谈的,很好很好的一个男生。”
“为什么分手?”夏喃问,她问的不是很自然。
“那年他因为家庭变故转学了,甚至分手都没来得及。他突然走的,什么话都没和我说,走的那天桌兜里还有他没带回去的课本……”祁枳感慨。
“还遗憾吗?”
“早释怀了。”
那年的祁枳没注意到夏喃奇怪的表情。
那年的她们有很多回忆,深夜的电影院,表情夸张的大头贴,密室里的尖叫。夏喃追星,所以那年的祁枳会陪着夏喃跨越1081米,那时高铁不发达,有时她们甚至要坐8个小时的硬座……
墙面上的时钟哒哒哒地,分针与时针相遇,再分开……
祁枳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夏喃。
夏天的傍晚是自然无意识的著作,池塘边的荷偶然间点上了红晕,蝉鸣似乎在娓娓道来什么故事,清风徐来,茶染荷香……
祁枳窝在宿舍里赶论文,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她拿起接听,是夏喃。
“夏喃?”
“祁枳。”那面的声音含糊不清,明显是染上了醉意。
莫名的,祁枳有点生气。
祁枳赶到的时候,夏喃摇摇晃晃的走在花圃旁的台阶上,朦胧的月光撒下,微红的脸颊显出的是一副害羞的样子。像是夕阳的傍晚潮汐起起落落,像是一首恰到好处的情诗。
夏喃看到了祁枳,路灯下,她扬起笑。
恬静与活泼。
祁枳走到夏喃身边,无奈坐下。
夏喃也坐下,然后对着板着脸的祁枳开始撒娇。她摇了摇祁枳,然后哼唧着往她怀里钻。
这次轮到祁枳愣住了,任由夏喃在她旁边闹着。
祁枳似乎闻到了月亮的味道,奇怪,月亮怎么会有味道。
那天之后,祁枳似乎对夏喃有了别的感觉。
清风寻着花香如约而至,熏暖了去年燕子筑过的房梁。夏喃拉着祁枳夜骑。她们在无人的街道驰骋,两边的街道或寂寥冷清或灯火阑珊,夏喃伸出手,轻柔的晚风从她指尖溜走。祁枳想,夏喃就是自由本身吧。
“我们下周去看海棠花吧”
“好。”
回到宿舍的时候,大门就要关了。夏喃带着祁枳偷溜进去。
“我们夏喃什么时候会这些了。”祁枳打趣。
“本来我就不是乖乖女啊。”夏喃答道。
祁枳看夏喃的眼神模糊了。
海棠花下人来人往,祁枳突然被夏喃拉住。海棠花下,夏喃嫩红的脸蛋格外好看。
人多就显得吵,祁枳只看见夏喃的唇动了动。
“怎么了!”祁枳提高了音调。
不知道是不是是祁枳的错觉,她感觉夏喃的脸变得更红了。
她突兀的问了句“你对拉什么看法?”
祁枳感觉自己心跳莫名开始加速,她突然意识到了夏喃要干什么……
少年人的喜欢是无畏的。
夏喃确实不是什么好学生,调皮可爱。她缠着祁枳叫姐姐,每天换着方法逗祁枳,祁枳被夏喃逗得又哭人。
祁枳喜欢叫夏喃“阿喃。”
“阿喃,阿喃”,夏喃被祁枳叫得害羞,就佯装着要打祁枳。祁枳也会配合着喊“家暴了!”
夏喃这个名字,夏天的夏,阿喃的喃…
夏天的海岸,秋日的麦场,冬日的教堂,还有年复一年的海棠花,她们背着所有人,背着世界,偷偷私奔。
她们在昏黄的酒吧灯光下接吻,在海浪拍打声中相拥……
“南枝北枝”那是夏喃最喜欢的成语,夏喃的“南”,祁枳的“枝”。
但是南枝北枝的意思是,南枝向暖,北枝向寒。
夏喃忘了,南与北本来就是反义词。
大四时,夏喃接到了澳大利亚名校的录取通知,而那年的祁枳准备去美国进修。
那年的夏喃祁枳开始为了大大小小的事争吵。夏喃偷偷抹眼泪,祁枳也不知道她们怎么了。
又是春季,生机盎然,祁枳却看见了蓬草,原来春天也会有蓬草的。
她们约定去梅山旅游。辗转来到梅山,她们寻了一家不错的酒店住下。
梅山的雨季,叶片被打落在地,哪里都透着梅的清香。
今年的春似乎比往年多雨。
滴答滴答雨点落下,以后又变成了砸下的,窗户砰砰作响。
雨,淅淅沥沥,江河渐满。
这是她们这个月第4次吵架了。
夏喃买了一堆酒,堆了小半个桌子。
“不许喝了!”祁枳被气到。
夏喃不管不顾。
只是,最后的场面成了两人一起喝酒。
祁枳其实不会喝酒,她从小就觉得酒酒的味道辛辣苦涩,她咳嗽起来。
雨似乎落进了夏喃心里,砸得她透不过气,眼前的场景越来越模糊,祁枳也越来越模糊。
“祁枳,我喜欢你的,从很久以前就是。”酒精的作用下,夏喃越发不清醒,她开始无意识的呢喃。
“我当时在想,如果你能喜欢我就好了,后边真的就喜欢我了。”往事如风,回忆起来断断续续。
夏喃看到对面祁枳的眼角染上了红色,阴雨天湿漉漉的,给人发霉的郁闷感。
“你一开始明明不是弯的,你是被我掰弯的不是吗?”夏喃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
“你和你初恋,我挺在意的,我想为什么先遇到的不能是我们,为什么你和他的听起来故事那么像未完待续。”她开始哽咽。“我想和你有个未来,但是我们偏偏有自己的人生…”
她没敢再说下去,她觉得她似乎要被这场春雨吞噬了。
祁枳坐在对边,她看见早就泪流满面的夏喃。
夏喃坐在光里,笑着对着黑暗中的她。
她突然想起来梅山的蓬草,她觉得夏喃像蓬草,荒凉而坚韧。而她只是过路人,无可奈何的伫立。
幻想里,她是那样岁岁无忧。而现实中,她又怎能让她孤寂腐朽。
梅的香染上了苦闷,祁枳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一片海洋,她挣扎着逃离着,最后却还是无济于事,她似乎要溺水了……
这场春雨吞噬的,不止是夏喃,还有祁枳。
她艰难的想要说什么,但声音在淅沥的雨声中微不可闻。
她想解释不是的,她只想和她有个未来…
她闻不到梅的清香,她突然想到梅是在冬天开的,她们挑错了季节…
她只能闻到酒的苦涩。
她听到雨哗哗哗落下的声音,她忍不住想哭。
某年某月某日,那时的夏喃红着脸看着她,叫她的名字。又是某年某月某日,依旧是红着脸的夏喃,但这次剩下的只有眼泪与无奈。
月光好像离她越来越远,横亘在她面前的是一条条河流,那是父母的反对和升学的无奈。
好像是夏喃对不起她,明明是她对不起夏喃。
胃里翻江倒海,她开始难受。她不敢抬头看夏喃。
她不该喝酒的,现在连最后的矜持她都做不到。
…
祁枳还是醉了,昏昏沉沉中,她看见了夏喃。
“阿喃,阿喃。”她呢喃道。
夏喃身上是不同于春季的香,给她安心感。
分不清是谁主动先吻上了对方。
她们在梅雨中意乱情迷,在黄昏黎明中徜徉。
孤树是她们故事的见证,花草是她们结局的书写。
祁枳听见了挂钟声,那是她们的倒计时。
醉了的祁枳拉着夏喃不肯放手,她的声音染上了哽咽,她一遍一遍祈求夏喃不要走。
夏喃压低声音抽泣,她不想走。
祁枳做了个梦……
窗外的雨点止不住的下,蓬草肆意横行,它幻想着自己不再是被命运随意拨弄的轻絮,编织起一片翠绿希望的坚韧植株。
我成不了你的某某,寂寞枝头。
会有人成为你的某某,纷至沓来。
现实中,蓬草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任由命运摆弄,瑟缩着,稀疏的枝叶满是尘土,被狂风肆意拉扯。
夏喃站在人群里。
祁枳大声叫着夏喃,夏喃回头宠着她笑。
然后,夏喃消失在人群里……
这零落又悲凉的一生,我先哭为敬。
…
祁枳醒时,已是正午,太阳斜挂,天已放晴。
不出所料,夏喃走了。
她真是太粗心了,祁枳小声嘀咕。她带走了自己的所有,唯独落下了祁枳…
窗外的蓬草丛生,借着阳光,她才真正看清这蓬。
每一根都透着蓬勃的力量,向着天空奋力生长。一簇簇,一匆匆。
祁枳没有哭,夏喃应该不会喜欢哭唧唧的祁枳吧。
今年的春竟格外漫长……
原来春不止是一个适合相遇的季节,也适合离别。
她们在春天相逢,也在春天相爱,又同样在春天离别…
原来有这么多故事发生在春天…
祁枳还是摸了摸眼泪。
…
夏喃没舍得删祁枳,祁枳也不敢删夏喃。
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一盏暖橘色的灯打亮着屋的一角。
夏喃的东西横七竖八躺在地上,那是祁枳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
夏喃没带走那些东西,她把那些东西留给了祁枳。
除了那些,还有整整四年的回忆…
祁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该扔掉的。
天越来越暗,祁枳听见楼下车水马龙,小摊的吆喝声,人们的交谈声,还有疾驰而过的汽车……
喧嚣而平淡。
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身处异国的日子孤寂又平淡,偶然闲暇时,祁枳会打开夏喃的朋友圈。
比以前更好看了,好像是瘦了,拍照技术也比之前提升了很多。
“一看就是最近又不好好吃饭。”祁枳自言自语,没有人听到。
夏喃是个特别爱记录生活的人,多的时候,一天能发5,6条朋友圈。
偶遇流浪猫,考试没考好,好看的晚霞……
祁枳庆幸至少能隔着屏幕和夏喃欣赏同一片风景。
只是这样,就很满足了。
…
夏喃谈恋爱了。
对方是一个留着狼尾鲻鱼头的女生,打扮中性,就连直女都会喜欢的那种。
夏喃在朋友圈感慨,“怎么会有人有帅又可爱!”
祁枳看到的时候正在咖啡馆,她有点恍惚,咖啡没拿稳,撒了一地。
朋友扶住祁枳,她看见祁枳有点发红的眼角。
“我去洗洗。”祁枳不敢抬头。
冷水打湿脸的一瞬,祁枳觉得自己快要冻僵了。
太冷了,真的好冷。
水混着泪留下,她一直停留在原地。
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原地的,不是吗。
毕业后她和朋友决定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毕业旅行。
她到了悉尼,那是澳大利亚最美的城市。
她开始期盼些什么,会不会在哪个时刻,有人拍拍她,然后笑着对她说“好久不见。”
偶遇是最美的邂逅,偶遇是最虚假的谎言。
世界上有80多亿人,两个人偶遇的概率太低太低了,祁枳没遇到夏喃。
祁枳最后选择留在南京,那个有她们记忆的地方。
日子很平常…
祁枳以为自己就要把夏喃忘了。
那时的祁枳已成为以为小有名气的作者,她喜欢记记随笔,闲了就把它发到网上。
朋友拿来一篇文章,说是自己很喜欢的作家写的,吵着要给祁枳介绍。
于是祁枳的书案上,多了那片属于夏喃的《蓬草》。
《蓬草》前边很正常,大多在歌颂蓬的顽强与生机。
文章的结尾,作者写到:
蓬草就是这样,有着自己的故事,不畏别人的眼光。
我莫名想到一个词,不是形容蓬草的。
南枝北枝。
南枝向暖,北枝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