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虚无传》

霜色浸染的夜空压在窗棂之上,铅灰色的云层缝隙间偶尔漏下一缕月光,斜斜地投在王旭尧的书案边缘。案上铜烛台的灯火被寒气逼得蜷缩,在琉璃灯罩内颤出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一卷摊开的泛黄古籍。冰晶沿着窗缝蜿蜒生长,将外界的喧嚣隔绝成模糊的嗡鸣——这里是王家深处一座僻静阁楼,他的书房。

炭盆里的银霜炭烧得正旺,偶尔爆出细碎的噼啪声,火星子溅起时便映得少年侧脸忽明忽暗。他盘坐在铺着貂绒毯的榻上,双目微阖,呼吸如冻湖下的暗流般绵长。丹田处那团新生的光茧早已敛入经脉,但仍有淡青与暖橘交织的灵气,似蛛网般在皮下隐隐流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边一枚古朴玉符,其上篆刻的“巽”字纹路正渗出丝丝暖意,与炭火的热气在虚空中撞出微不可察的涟漪。

窗外北风掠过檐角铜铃,发出一串断续的清响。王旭尧忽地眉心一动,似有某种无形的桎梏被风刃割裂。苍老神识的残音凭空响起,带着雪原般的空寂:“深夜寒室……倒是与当年我独守冰崖洞府时,几分相似。”声音已不再如先前枯槁,反倒浸染了少年丹田的温养,多了几分清透的余韵。少年睁开双目,眸中星砂微光倏然闪动。他望向墙角那座青铜书架,寒意竟自主从书架缝隙退散——那些典籍上的霜纹方才还如银鳞密布,此刻却融作水滴,沿着书脊蜿蜒而下。

“师父残魂既已寄宿,这书房便该有些‘活气’。”他轻叹一声,抬手向炭盆虚握,焰心骤然拔高半尺,却不烫手,只化作一团暖雾袅袅升腾,将书房熏染出淡淡的松木香。案头砚台未冻,墨汁仍稠。王旭尧蘸笔欲书,却发现指尖灵气不自觉勾勒出神识曾传授的符阵纹路。纸面未落墨,已有青光在宣纸上隐现,如冰河下的暗涌。

他忽而展颜轻笑,笑意中竟融着两重音色——少年清朗与老者沧桑交织,在寂静书房中荡开一缕奇异的回响。霜雪渐厚,封住了窗,却封不住屋内流转的灵气。烛火不知何时燃尽,但书案周遭仍亮如白昼——那光并非来自灯火,而是少年周身星砂般的微光,正将深夜书房映成一座不熄的灵墟。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风雪在窗棂外织成一张密网,却透不进书房分毫。王旭尧盘坐在貂绒毯上,案前烛台早已熄灭,唯有丹田光茧散发的星砂微光,将古籍的页影投在墙上如活墨游走。炭盆灰烬中偶尔爆出细碎的火星,映得他神色沉静如水。

“师父,您既不愿透露真名……”少年开口,声线如冰湖下的暗流,“可方便告知出身?大陆史册中,可有与您相关的记载?”案边玉符“巽”字纹路忽明忽暗,似在应和他话语中的探寻。神识沉寂片刻,苍凉的笑声自他血脉深处泛起,带着砂纸摩擦般的质感:“罢了,老夫便化名‘金卯刀’,中州人士。至于过往……皆如烟云,不提也罢。”

书架上的典籍忽然震颤,几卷道家典籍自动翻至某页,符纸夹页间渗出淡青雾气,凝成“虚无”二字悬于空中。王旭尧眉梢微挑。金卯刀?未及细问,神识的声音已转为肃穆:“修行之路,需根基稳固。今日传你《虚无传》,此乃老夫参悟道德经虚无真意所著,与寻常版本大有不同。”他话音未落,丹田内的光茧骤然绽开,青橘色灵气如莲瓣舒展,与空中“虚无”二字交融。玉符裂开一道缝隙,温黄灵雾涌出,化作一卷泛黄竹简虚影,其上篆文如活蛇游走,字句间竟嵌着星砂微光:《虚无传》残卷浮现

「希言自然,虚无非空,乃万相之本。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复归于虚无。故飘风骤雨不可久,天地亦不能自恒,人何以执?执者失,失者得,得者虚无……」

字句入眼的刹那,王旭尧识海轰鸣。他仿佛看见混沌初开的景象:虚空生炁,炁化阴阳,阴阳流转间万物生灭如瞬。狂风骤雨在虚空中凝成符咒,又刹那散为尘埃,天地轮转如轮,而轮轴之心,正是“虚无”二字。

神识的声音与竹简篆文共鸣:“道德经言‘无为’,实则‘无为而无不为’。虚无不是消亡,而是包容万象之态。你体内光茧既承我残魂,又融自身灵魄,需以虚无之心调和二者——过于执着任何一方,皆会堕入偏执。”少年闭目,掌心光茧青橘色脉络与竹简虚影的星砂光交织,逐渐生出淡灰色的新纹。貂绒毯上的霜纹悄然褪去,炭盆灰烬竟重新聚为银霜炭的形状,火星复燃,火光中透出虚无的幽蓝。

窗外风雪骤停,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月光如银刃劈入,正照在竹简虚影“虚无”二字之上,字影渗入王旭尧眉心,烙下一枚隐纹。“此经需以心悟,不可强记。”金老叹道,“冰渊封印之下,邪灵以执念为食。你若有虚无之心,方能破其蛊惑。”案上古籍忽自发声,道家典籍的页码同时翻动,夹页符纸纷纷飞出,围绕王旭尧周身结成防御阵,阵纹正是《虚无传》中的“归虚符”。

王旭尧睁眼,眸中星河流转,隐纹闪烁如虚空裂隙。他轻抚玉符,声线中多了几分通透:“虚无生万相,万相归虚无……师父之意,是教我以无执之心,驾驭已有之力?”风雪再度席卷窗外,却再难撼动书房分毫,仿佛虚无之力已成无形屏障。

金卯刀残魂的笑声终于染上一丝欣慰:“孺子可教。明日,你该去藏书阁了——带着虚无之心,方能窥见封印真相。”竹简虚影消散,星砂微光融入光茧。炭盆火光渐熄,月光却愈发明亮,将书房映成一片清冷而宁静的灵墟。

天际银河斜挂,星辰如碎钻缀在云帛之上。院中古槐枝桠承雪,似撑起一片银色的穹顶。地脉深处传来极细微的震颤,那是冰渊封印的呼吸,却被王家大院千百年的镇宅灵阵压成无声的潮涌。

月光与灯火在此交融,将整座庄园包裹在一种既静谧又暗藏玄机的氛围中,仿佛每一砖一瓦都在诉说晋商荣辱与道家玄术的共生。

风忽止,万家灯火凝成琥珀色的茧。中州王家在夜色中沉睡,而地底冰渊之眼,正透过百年砖石,窥视着人间这片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