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前下属的背刺

黑水河子公司门口的空气，黏稠得能拉出丝，混合着千年淤泥的腥气和唐僧那件蕾丝睡衣散发出的、令人浮想联翩的二手香氛。尴尬，是此刻三界之内唯一通行的硬货币。

唐僧，或者说“金总”，正试图用念诵《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管理办法》来维持自己岌岌可危的佛设。孙悟空则蹲在五菱宏光的车顶上，像一只准备狙击bug的猴形自走炮，眼神里是对这个草台班子世界观的根本性蔑视。猪八戒正偷偷用钉钉打卡，定位显示“西天灵山·大雄宝殿”，备注是“领导，我在，我装的”。

就在这片凝固的、社死级别的沉默中，一阵喧哗声由远及近，像一群被拖欠了三个月工资的码农，终于找到了项目经理的家。

一支队伍从河边的芦苇荡里钻了出来。

他们与其说是妖，不如说是水产养殖失败的集体产物。为首的是一只瘦骨嶙峋的鲶鱼精，两撇胡须蔫头耷脑地垂着，像被泡烂的方便面。他身后跟着一群虾兵蟹将，但都营养不良，虾壳是软的，蟹钳上还打着绷带。他们手里举着五花八门的抗议牌，材质主要是烂掉的门板和风干的水草。

队伍在距离取经团队十米开外的地方停下，那只鲶鱼精颤巍巍地走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两行浑浊的眼泪，混合着河水，从他那双绿豆大的眼睛里喷涌而出。

“沙总监！沙领导！您还认得小人吗？！”

他一开口，那嗓音，凄厉、悲愤，充满了被生活盘了九九八十一遍的沧桑。

沙僧，这位取经团队的首席行政兼保洁专员，终于停下了擦拭降妖宝杖的动作。他抬起头，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像一台正在进行人脸识别的服务器，扫描了鲶鱼精三秒钟。

“哦，”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得能当尺子用，“小鲶。流沙河数据录入岗，实习生。编号734。我记得，你上个季度的转正申请，被驳回了。”

鲶鱼精的哭声更大了，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他从怀里掏出一份被水泡得皱巴巴的文件，高高举过头顶。

“领导！您看看！这是您当年逼我们签的《流-沙河奋斗者自愿协议》！”他泣不成声，

他摊开另一只手，掌心里躺着一颗暗褐色的、巧克力豆大小的丹药。

“这就是您说的‘特供金丹’！”鲶鱼精的声音因激动而破了音，“看上去像麦丽素，吃起来像脚指甲！我们吃了三年！三年的青春，就换了这么一堆糖衣炮弹！领导，我们的肝，好痛啊！”

他身后，一群虾兵蟹将应声倒地，捂着腰子满地打滚，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演技浮夸得像是碰瓷现场。

孙悟空在车顶上换了个姿势，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年度职场伦理大戏。唐僧则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感觉有点发凉。

猪八戒凑到悟空身边，小声嘀咕：“猴哥，看见没，这就是不给加班费的下场。咱们得引以为戒。”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劳资纠纷，沙僧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他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心虚。他只是……从他那身洗得发白的僧袍内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防水的、用鲨鱼皮做的文件夹。

他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沓用金蚕丝线装订的账本。纸页在黑水河畔阴冷得能拧出水的风中，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响，像死神的计算器在清零。

他的手指，戴着一尘不染的白手套，在账本上缓缓滑动，最终，停在了某一页。

“小鲶，编号734。”沙僧的声音，像AI客服在宣读系统判决，“上个月，二十七号，你的绩效奖金。”

他把账本翻转过来，面向那只哭得快要脱水的鲶鱼精。

账本上，一行用朱砂小楷写就的记录，清晰得令人发指：

【鲶鱼精（734），因超额完成‘河底淤泥数据分类’任务，表现优异，特批奖励：‘避水金晶兽’脊椎龙骨一根。备注：可用于提升水下通勤效率，或在二手交易平台‘闲妖’上置换三室一厅洞府首付。市场公允价值：三千二百金丹。】

鲶鱼精的哭声，像被人掐断了网线的直播信号，戛然而止。

他瞪大了那双绿豆眼，死死地盯着账本，嘴巴张得能塞进一只小龙虾。

“这……这……”

“福利，已经打到你的账户了。”沙僧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午饭是盒饭”，“你没收到吗？需要我帮你查一下物流信息吗？还是说，”他顿了顿，眼神第一次有了一丝温度，一种零下十八度的温度，“你觉得，一根价值三千金丹的‘避水金晶兽’龙骨，还比不上你嘴里那几颗麦丽素？”

鲶鱼精的脸，瞬间从悲愤的酱紫色，变成了被戳穿谎言的土灰色。他身后的碰瓷大军，也悄无声息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默默地开始收拾抗议牌。

沙僧合上账本，重新开始擦拭他的宝杖，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但他那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剖开了一个残酷的职场真相。

“在我手下干活，要么忍，要么滚。”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在我之前，有九个像你一样，觉得可以靠哭闹来解决问题的实习生。”

他用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抚摸着脖子上那串光洁如玉的骷髅头。

“后来，他们的劳动合同，就都提前终止了。”

全场死寂。

只有孙悟空，他从始至终都没看那本账本，也没听那套杀人诛心的职场黑话。他的火眼金睛，一直死死地锁定在那颗被鲶鱼精当成罪证的“麦丽素”上。

在他的视野里，那颗丹药的分子结构正在被高速解析，一行行数据流瀑布般刷过他的视网膜。

【成分分析：淀粉30%，糖精25%，不明来源草木灰15%，微量猪饲料添加剂……】

【能量等级：约等于一颗屁。】

【制造商信息……正在深度扫描……】

【扫描完成。】

一行金色的、带着太极八卦logo的认证信息，清晰地浮现在孙悟空的眼前。

【生产商：兜率宫·老君食品（有限责任公司）】

【产品批号：LJF-250-S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