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遇见

##在核尘废墟上种玫瑰

>末日战争后,我在辐射尘覆盖的废墟里培育出能吸收辐射的变异玫瑰。

>当权者认为这象征希望的花朵会动摇统治根基,下令追捕我这个“危险分子”。

>逃亡途中,我误入军方禁区,看到丈夫生前录制的全息影像。

>影像里他揭露战争爆发真相:当权者为资源故意引发核战。

>追捕我的军官举起枪时,我怀中的玫瑰突然发出幽蓝光芒。

>光芒映照出军官女儿临终前呼唤父亲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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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这废墟间的常客,裹挟着细密如针的辐射尘,永无止境地刮过。它们钻进残破水泥的每一道裂缝,附着在扭曲钢筋裸露的锈斑上,给这死寂的世界披上一层流动的、呛人的灰黄尸衣。空气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沙砾,沉甸甸地压迫着肺叶。我佝偻在巨大冷却塔投下的、一片相对完整的阴影里,像一块被遗忘的石头。

这里曾是人潮汹涌的工业区。如今,只剩下混凝土巨兽沉默的骸骨,在昏黄的天光下伸展着断裂的肢体。远处,扭曲变形的龙门吊如同被巨力拧弯的巨人脊柱,刺向同样浑浊的天空。没有鸟鸣,没有虫嘶,只有风在废墟间穿行时发出的、单调而凄厉的呜咽,如同亡灵永恒的悲歌。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宰。

我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那个密封的培养皿。冰冷的玻璃表面凝结着细小的水珠,隔绝了外面污浊的一切。透过模糊的皿壁,一抹极其微弱的绿意固执地存在着——几片针尖大小的嫩叶,在混合了营养液和微量辐射尘的基质中,紧紧依偎着一粒极其细小的、刚刚破壳而出的胚芽。这就是“凤凰”。它那么小,那么脆弱,仿佛一口气就能将它吹散。我用指尖隔着冰冷的玻璃,轻轻触碰那一点微绿,皮肤下是微微凸起的、尚未显怀的小腹。这是我们最后的火种,在这个被绝望彻底冻结的世界上,唯一一点活着的、倔强的温度。

一个变形的铁皮罐头被我用粗糙的、布满裂口的手固定在地上,里面浅浅积着一层浑浊的雨水。我解下腰间一个同样锈迹斑斑、用破布层层过滤过的小水壶,拔开塞子,屏住呼吸,将里面仅剩的一点珍贵液体,极其缓慢地、一滴一滴地注入罐头。水珠落下,在浑浊的水面溅起微不可察的涟漪。我必须精确控制,多一滴都可能是奢侈的浪费。每一次俯身,防毒面具那早已发黄、布满划痕的视窗几乎要贴上冰冷的玻璃皿,我贪婪地捕捉着那抹绿意,仿佛它是维系我自身呼吸的氧气。

突然,一种异样的震颤从脚下坚硬的地面传来,细微却带着某种规律性的沉重。不是风。不是倒塌的碎石。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我猛地抬头。

昏黄的天空深处,一个冰冷、锐利的黑点正撕破辐射尘幕,疾速放大。军用浮空车!那独特的、带着死亡韵律的引擎轰鸣声终于穿透风声,如同丧钟般清晰而冷酷地敲打在耳膜上。它的轮廓迅速清晰,装甲外壳在昏暗天光下反射着毫无温度的金属光泽,下方悬挂的探测阵列如同冷酷的复眼,扫视着下方每一寸死寂的土地。目标明确,直奔我藏身的这片阴影而来!

恐惧像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身体比思维更快,我几乎是扑倒在地,用整个身躯覆盖住地上的培养皿,双手死死地护住腹部。冰冷的玻璃和铁皮罐头紧贴着我的胸膛,那点微弱的绿意仿佛是我和腹中新生命唯一的热源。我把脸深深埋进辐射尘覆盖的碎石里,粗砺的沙土摩擦着面具,冰冷的触感直透骨髓。不要被发现…不要被发现…

引擎的轰鸣声在头顶骤然放大,震耳欲聋,气流卷起更浓的尘沙,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我,如同死神的斗篷。那冰冷的探测光束,带着审视一切的冷酷,无声地扫过我的后背,扫过我身下极力掩藏的秘密。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肺叶灼痛,却不敢大口呼吸,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和尘埃的味道。

光束停顿了。我的心跳也几乎跟着停顿。完了…

然而,那令人窒息的停顿只维持了一瞬。引擎的轰鸣陡然拔高,浮空车并未降落,庞大的机体带着一股强劲的乱流,毫不留恋地掠过我的头顶,朝着废墟深处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弥漫的黄尘之后。巨大的噪音迅速衰减,只留下风卷着尘沙的呜咽,以及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冷汗浸透了单薄衣服下的脊背,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我瘫软在地,手臂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几乎支撑不住身体。松开紧护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培养皿。那点微弱的绿意安然无恙,在玻璃后面安静地存在着,仿佛对刚才那场擦肩而过的灭顶之灾毫无所觉。它太小了,小到足以被忽视。

“没事了…没事了…”我对着玻璃皿低语,声音嘶哑破碎,在面具里嗡嗡作响,既是安慰那小小的生命,也是安慰自己那颗仍在狂跳的心脏。但另一种更深沉的冰冷迅速取代了劫后余生的虚脱。他们来了。追捕者的网,已经撒到了这片边缘废墟。这里,不再是安全的港湾。必须立刻离开。

我挣扎着爬起,迅速而无声地将培养皿重新贴身藏好,冰冷的玻璃紧贴着腹部,带来一丝奇异的慰藉。抓起那个空空的水壶和变形的罐头塞进破旧的背包。目光快速扫过这片熟悉的、死气沉沉的藏身地。没有告别,只有逃离。我弓着背,像一道融入废墟阴影的幽灵,沿着冷却塔巨大的基座,朝着与浮空车相反的方向,一头扎进更广阔、也更危险的辐射荒漠深处。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辐射尘上,发出令人心悸的“沙沙”声。

灰黄色的废墟如同无边无际的迷宫,延伸至视野尽头,与同样灰黄的天空融为一体。单调,死寂,压迫。只有风声和脚下踩碎腐朽物的“咔嚓”声作伴。防毒面具的视窗上,细密的辐射尘不断堆积,视野越来越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前方巨大障碍物的轮廓。肺部每一次扩张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像是滚烫的沙砾。怀里的培养皿紧贴着皮肤,那点微弱的生命气息,是支撑我机械迈步的唯一念想。

不知走了多久,时间在绝望的跋涉中失去了意义。前方,一片异常高耸的、由扭曲金属和碎裂混凝土堆砌成的巨大障碍物挡住了去路。它像一个巨大的、丑陋的坟包,比周围的废墟更加密集,坍塌的结构犬牙交错,散发着更为浓重的腐朽和辐射气息。地图上模糊标记的危险区域警告在脑中一闪而过,但身后可能存在的追兵像无形的鞭子驱赶着我。绕行需要太多时间,太多暴露的风险。

我咬咬牙,选中一处看似结构相对松动、有缝隙可钻的区域,手脚并用地开始攀爬。断裂的钢筋像怪兽的肋骨,冰冷而锐利。混凝土碎块在脚下不断松动、滚落,扬起呛人的灰尘。每一次挪动都异常艰难,沉重的辐射防护服和疲惫的身体是巨大的负担。当我终于狼狈地从一处狭窄的缝隙挤过这道障碍物的最高处时,脚下猛地一滑!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被面具闷住。身体失去平衡,沿着另一侧陡峭的斜坡翻滚下去。碎石和尖锐的金属残片狠狠撞击着身体,防护服被撕裂,带来一阵阵剧痛。天旋地转中,后背重重撞在一堵异常坚固、光滑的金属墙面上,才止住了下坠的势头。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我眼前发黑,肺里的空气被狠狠挤压出去。

剧痛从后背和四肢蔓延开来,我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墙根下,大口喘息,试图平复翻腾的气血和眩晕。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过了好一会儿,视线才重新聚焦。我挣扎着坐起,环顾四周,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起。

这里…太干净了。不是废墟的那种破败,而是一种人为的、刻意维持的整洁。脚下是坚硬的、几乎一尘不染的合金地面,与外面厚厚的辐射尘形成刺眼对比。眼前这堵阻挡了我下坠的墙壁,光滑、冰冷,泛着哑光的金属色泽,没有任何锈蚀或破损。墙壁向上延伸,与同样材质的穹顶相接,构成一个巨大的、封闭的半圆形空间。光线来自穹顶边缘均匀排列的、发出惨白冷光的条形灯带,将这片空间照得如同冰冷的墓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带着淡淡臭氧味的过滤空气,隔绝了外面辐射尘的污浊。绝对的死寂笼罩着这里,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中回荡。

一种本能的恐惧攫住了我。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废墟!这里是…某种设施?军事禁区?我慌忙想爬起来逃离,但后背的剧痛和摔伤的腿脚让我动作迟缓笨拙。就在这时,穹顶中央,几道柔和却精准的光束无声地投射下来,汇聚在空间正中央一个微微凸起的圆形平台上。

光线交织、稳定。一个清晰无比的人影在光束中瞬间凝聚成形。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时间在这一刻轰然倒流。

是他!阿伦!

他就站在那里,穿着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衬衫,袖口随意地挽着。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和专注光芒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无法言喻的疲惫、深重的痛苦,以及一种近乎燃烧的愤怒。这只是一个全息投影,一个由光与数据构成的幻影,但它承载的情感却如此沉重真实,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莉亚…”全息投影中的阿伦开口了,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穿越了漫长时空的电子混响,但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直抵灵魂深处。“如果你能看到这个…如果你能走到这里…那说明…说明我还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留下了一点东西。也说明…外面的世界,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

我的喉咙被巨大的酸楚堵住,泪水瞬间模糊了面具的视窗。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徒劳地想要触碰那虚幻的身影,指尖却只穿过冰冷的空气。

阿伦的影像微微晃动着,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仿佛要刺破这虚拟的界限。“听我说,莉亚。真相…远比我们被告知的要肮脏,要可怕得多。”他深吸一口气,虚拟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净化日’…那场毁灭一切的核战争…根本不是意外!更不是所谓的‘敌人’先发制人!”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砸在我的认知上。

“是他们!是‘堡垒’最高委员会!”阿伦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愤怒和痛苦,“是他们精心策划的!为了彻底独占地下深处的‘零号元素’矿脉!为了消除地表所有‘冗余人口’,为了建立一个…只属于他们的、资源永续的地下天堂!我们…我们所有人,地表上几十亿的生命…都只是他们计划里可以随手抹去的数字!是通往他们永恒统治之路上的…尘埃!”

他激动得影像都有些不稳,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发白。“我在‘方舟’项目最终调试阶段,偶然截获了最高加密等级的指令碎片…指令源头直指堡垒中枢!内容就是启动所有地表的核打击系统!目标覆盖所有主要城市和生存区!目的只有一个…清除!彻底的清除!为他们的‘新纪元’扫清障碍!”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我…我试图阻止…我尝试过一切办法…但太迟了…太迟了…”

阿伦的影像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我失败了,莉亚。我没能阻止这一切…我没能…保护好你…保护好我们的…”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恸和深深的愧疚,直直地“望”向我所在的方向,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对不起…对不起…”

巨大的信息洪流如同灭顶的海啸,瞬间将我淹没、撕裂。支撑着我在末日里艰难求生的整个世界图景,在阿伦这短短几句话中轰然崩塌。不是天灾,不是外敌,是谋杀!是来自我们曾经信任、曾经仰望的“保护者”的,一场冰冷、精密、规模空前的谋杀!几十亿的生命,包括我们的邻居、朋友、未曾出生的孩子…都成了他们通往“永恒统治”的祭品!阿伦的死…不是意外,不是牺牲,是被灭口!是被他们碾死的蝼蚁!

无边的愤怒像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烧灼着每一根神经。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尖叫,混合着最深的痛苦和最毒的诅咒,在空旷冰冷的金属空间里疯狂回荡!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被这极致的情绪点燃,我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个虚幻的身影!什么追兵!什么辐射!什么禁令!此刻都不重要了!我只想撕碎这谎言!只想抓住那个虚假的光影质问!

“为什么?!阿伦!为什么——!”我的嘶吼在面具里闷响,带着血沫。

就在我疯狂扑向平台中央的瞬间——

“不许动!”

一声冰冷的、毫无人类情感的断喝如同惊雷,在入口处炸响!伴随着沉重的军靴踏在合金地板上的铿锵声,一道高大、穿着全套黑色作战服的身影如同死神般堵在了我唯一的退路上。他手中的重型脉冲步枪稳稳抬起,黑洞洞的枪口,精准地锁定着我的胸膛。头盔面罩反射着穹顶惨白的光,将他的面容完全隐藏在冰冷的阴影之后,只有那枪口凝聚的死亡气息,无比真实。

是追捕者!是堡垒的鹰犬!他果然追到了这里!

我的动作僵在半空,扑向阿伦影像的姿势凝固成一个可笑的剪影。极致的愤怒被这更直接的死亡威胁猛地打断,转化为一种冰冷的、尖锐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身体因为强行停止而微微颤抖,后背的伤痛和腿脚的麻木感再次尖锐地传来。

“举起双手!慢慢转身!”军官的声音透过头盔的扩音器传来,依旧冰冷坚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指向心脏的枪口上,又猛地转向平台中央。阿伦的影像还在那里,他脸上那凝固的悲恸和愤怒,此刻像最锋利的嘲讽,刺痛着我的眼睛。真相…他拼死留下的真相…难道就要和我一起,被眼前这个刽子手彻底埋葬在这冰冷的坟墓里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没了愤怒。身体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我认命般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攥紧的拳头,双臂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开始一点点向上抬起。每一寸移动都伴随着骨骼的呻吟和肌肉的抗议。视野因为泪水和绝望而更加模糊。完了…一切都完了…阿伦…我们的孩子…还有…凤凰…

就在我几乎完全放弃抵抗,手臂即将举过头顶的刹那——

嗡!

一种奇异的、低沉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响起,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我怀中震动!紧贴着胸腹的那片冰冷玻璃,突然变得滚烫!

我下意识地低头。

只见贴身藏匿的培养皿中,那株极其幼小的“凤凰”玫瑰幼苗,此刻正散发出一种纯粹的、深邃的幽蓝色光芒!那光芒穿透了厚厚的防护服和密封的玻璃,如同实质的液体般流淌出来,瞬间照亮了我身前的地面,甚至映亮了对面军官冰冷的黑色胸甲!

这光芒来得如此突兀,如此诡异,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生命力,瞬间驱散了穹顶惨白灯光带来的死寂感。它像黑夜中最纯净的星焰,在这冰冷的金属坟墓里静静燃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冰冷的枪口依旧纹丝不动地指向我的心脏,黑洞洞的,如同通往深渊的入口。军官高大的身影堵在唯一的出口,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黑色铁像,头盔面罩反射着穹顶惨白的光,将一切表情吞噬,只剩下绝对的、执行命令的冷酷。他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下一个瞬间,那足以撕裂躯体的能量脉冲就会咆哮而出。

然而,那株幼小的“凤凰”玫瑰,却在我怀中不合时宜地绽放着生命的光辉。幽蓝色的光芒,纯净、深邃、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温暖,穿透了肮脏的防护服和冰冷的玻璃皿壁,如同活水般流淌出来。它照亮了我胸前残破的布料,映亮了脚下光洁的合金地板,甚至顽强地攀上对面军官那身漆黑的作战服,在他冰冷的胸甲上投下一片流动的、神秘的蓝晕。

这光芒,与指向我的死亡枪口,与这金属坟墓的冰冷,形成了最尖锐、最诡异的对峙。

军官的动作,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光芒而产生了极其短暂的凝滞。他那稳如磐石的手臂,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震颤了一下。搭在扳机上的食指,关节绷得更紧,却没有立刻扣下。头盔微微偏转了一个极其细微的角度,仿佛他的视线被这不合常理的光芒吸引,穿透了面罩的阴影,落在了那光源之上——落在了我的怀中。

就在这时!

那流淌的、宁静的幽蓝光芒,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意志,骤然发生了变化!它不再仅仅是照亮,而是开始凝聚、塑形!

光芒在我身前的地面上,在军官冰冷的胸甲反射的影像中,飞快地勾勒出一个新的画面——

不再是冰冷的金属穹顶,不再是死寂的废墟。那是一个…病房?墙壁是单调的灰白色,但此刻被幽蓝的光芒渲染得如同幻境。画面中央,是一张窄小的病床。床上躺着一个极其瘦小的女孩,可能只有五六岁。她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稀疏的头发被汗水粘在额角,脆弱得像一件一碰即碎的瓷器。她身上盖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薄毯。

女孩似乎极其痛苦,小小的身体在薄毯下不安地、微弱地扭动着。她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后,她极其费力地、一点点地侧过头,那双因为高烧和虚弱而显得格外大、格外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向虚空中的某个方向。

她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呼唤着什么。

没有声音。这幽蓝光芒构成的画面是绝对的静默。

但下一秒,两个清晰得如同烙印、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唇语词汇,从那苍白干裂的小嘴形状上,无比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爸…爸…”

时间,在那一刻彻底死去。

冰冷的枪口依旧指着我的心脏,幽蓝的光芒依旧在流淌、凝聚、诉说着无声的呼唤。军官那如同黑色铁塔般凝固的身影,在“爸爸”两个无声的唇形出现、并直接烙印在意识深处的瞬间,发生了剧烈的、无法控制的震颤!

不是手臂的微颤,而是整个身体猛地一晃,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那稳如磐石、随时准备扣下扳机的手指,触电般猛地从扳机上弹开!沉重的脉冲步枪枪口,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不受控制的向下偏移!

他头盔猛地抬起,不再是之前那种锁定猎物的精准角度,而是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近乎撕裂的幅度,死死地“盯”着那悬浮在空中的、由幽蓝光芒构成的女孩影像。那影像中,女孩苍白脆弱的脸,那双空洞茫然却仿佛穿透了时空望过来的眼睛,还有那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呼唤…

“不…不可能…”一声压抑到极致、破碎扭曲、带着非人痛苦的嘶吼,猛地从他头盔的扩音器中迸发出来!那声音完全失去了之前的冰冷坚硬,只剩下纯粹的、被彻底撕裂的绝望和难以置信。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

他高大的身体剧烈地摇晃着,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沉重的军靴踩在合金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那指向我的枪口,彻底垂落下去,枪管无力地指向地面。

幽蓝的光芒无声地流淌着,映照着女孩苍白的面容,映照着军官那因剧震而颤抖的黑色身影,也映照着蜷缩在地、怀中紧抱着发光幼苗的我。

死寂重新统治了这片冰冷的金属空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只有那无声的呼唤,还在冰冷的空气中,在每一个灵魂深处,绝望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