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血髓炼狱,影牙之契

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重地压在意识之上。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只有无边无际的沉沦和冰冷。仿佛沉入了九幽寒潭的最深处,连灵魂都要被冻结。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却异常尖锐的刺痛感,如同冰针扎入神经末梢,猛地刺穿了这无边的黑暗与死寂!

“呃——!”

林夜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如同被抛上岸的鱼。意识被强行从深渊中拖拽回来,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

首先涌入感官的,是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甜气!那气味霸道地钻入鼻腔,直冲脑髓,带着一种铁锈般的金属感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朽生机?紧接着,是刺骨的寒冷!不是外界的风,而是从身体内部每一个细胞深处弥漫出来的、仿佛要将血液都冻结的寒意!这寒意与他体内原本就存在的幽冥之气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种更加诡异、更加痛苦的冲突。

视线模糊不清,只有一片昏黄摇曳的光晕。他费力地转动眼珠,勉强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极其破败、但明显比之前那座荒庙“精致”许多的空间。似乎是一座废弃的药庐。残破的土墙,角落堆满了碎裂的瓦罐和布满灰尘的竹筛。屋顶破了个大洞,惨淡的月光和冰冷的夜风从那里灌入,吹动着悬挂在房梁上、早已干枯发黑的几束不知名草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陈年药渣的苦涩味,以及那股挥之不去的、令人心悸的腥甜。

他正躺在一张同样破旧、铺着厚厚干草的木板床上。身下的干草传来粗糙的触感。

而那股尖锐刺痛的来源……

林夜艰难地低下头。

只见自己那条被幽冥之气反噬、布满暗青色血纹、几乎废掉的手臂,此刻正被一层粘稠、暗红、如同半凝固血液般的膏状物完全包裹!这膏状物散发着刺鼻的腥甜气味,正是那霸道味道的源头!它像是有生命一般,紧紧地吸附在皮肤上,丝丝缕缕冰凉刺骨又带着诡异灼热的气息,正透过毛孔,疯狂地往他手臂深处钻去!

更让他惊骇的是,随着这些气息的钻入,他手臂上那些原本只是蛛网状的暗青色血纹,此刻正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蔓延!颜色也从暗青转为一种更加深邃、更加不祥的幽紫色!这些血纹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肌肉、血管、乃至更深层的骨骼,都传来一种无法形容的、如同被亿万只毒蚁啃噬、又如同被寒冰寸寸冻结、再被烈火反复灼烧的……极致痛苦!

“嘶啊——!”林夜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惨嚎!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蜷缩,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瞬间布满了黄豆大的冷汗!

这痛苦,比他强行引动幽冥之气时更甚十倍!百倍!

“醒了?”一个沙哑、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从角落的阴影里传来。

林夜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来源。

那个自称“鹞子”的灰衣人,正懒洋洋地靠在一堆破烂的药材麻袋上。他手里依旧把玩着那枚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细长毒针,另一只手则拿着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和林夜手臂上膏状物同样的腥甜气味。他正小口啜饮着碗里的东西,脸上带着一种近乎享受的神情,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佳酿。

“前…前辈……这…这是……什么?!”林夜的声音因剧痛而扭曲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什么?”鹞子抬起眼皮,那双夜枭般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精光,“救你命的宝贝啊!‘血髓散’,听过没?”他晃了晃手里的粗瓷碗,碗底残留的暗红色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用七种剧毒凶兽的骨髓精血,配上三味至阴至寒的毒草,以秘法熬炼七七四十九天而成。化死为生,重塑筋骨,专治你这种经脉崩坏、筋骨俱损的‘破麻袋’。”

“血…血髓散?!”林夜心头剧震!他虽未听过这名字,但“七种剧毒凶兽骨髓精血”、“至阴至寒毒草”这些字眼,光是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这哪里是疗伤药?分明是穿肠毒药!

“毒药?”鹞子似乎看穿了林夜的心思,嗤笑一声,将碗里最后一点粘稠液体倒进嘴里,咂了咂嘴,“没错,是剧毒!而且是能毒死一百头铁甲犀牛的剧毒!”他站起身,踱到林夜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眼神带着一种残酷的审视,“但对你小子来说,它现在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枯瘦的手指,如同冰冷的铁钳,猛地戳在林夜被血髓散包裹的手臂上!指尖精准地按在一条刚刚蔓延开来的幽紫色血纹上!

“呃啊啊——!!!”一股无法想象的剧痛瞬间爆发!林夜感觉自己的整条手臂仿佛被投入了滚烫的岩浆,又被瞬间抽出来塞进万载寒冰!灵魂都被这股剧痛撕裂!他身体猛地弹起,又重重摔回木板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感觉到了吗?”鹞子收回手指,声音冰冷,“你体内的那股邪门力量,霸道是霸道,但太糙!它把你的经脉冲成了筛子,把筋骨都冻裂了!就像用一把生锈的破刀在豆腐上雕花!没等雕完,豆腐早就烂了!”

“这‘血髓散’,至阴至毒,却也蕴含着凶兽骨髓中最霸道、最原始的生命精粹!它的毒,能强行冻结、麻痹你那些被撕裂的神经末梢,让你少受点活罪。而它的‘生’……”鹞子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正好用来喂养、引导你体内那股同样阴寒、却更加精纯、更加霸道的‘死气’!以毒攻毒,以生饲死!用这凶兽骨髓的‘生’力,作为柴薪,去点燃、去修复你那被‘死气’摧毁的身体根基!这是唯一的办法!否则,就凭你这破身体,不出三天,要么被那股力量彻底撑爆,要么就经脉尽碎变成一滩烂肉!”

鹞子的话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林夜的心头。他明白了。这“血髓散”是毒药,也是猛药!它用极致的痛苦和剧毒作为代价,强行在他崩溃的身体里开辟出一条生路!一条将幽冥之气的毁灭特性,暂时转化为修复力量的……邪路!

“啊——!”又是一股更强烈的剧痛袭来,血髓散的力量似乎在他体内与幽冥之气开始了更深层次的融合与冲突!幽紫色的血纹如同活蛇般向上蔓延,已经覆盖了小半个胸膛!皮肤下的肌肉在疯狂抽搐、扭曲、重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咯吱声!

林夜死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溢出,混合着冷汗滴落在干草上。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运转起《九幽噬元诀》的初始法门!这一次,不再是盲目的引导,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主动的“吞噬”!

他不再抗拒血髓散那冰寒刺骨又带着诡异生机的力量,反而主动张开全身的“毛孔”,如同饥渴的沙漠旅人,疯狂地吞噬着那粘稠膏状物中蕴含的凶兽精粹!同时,拼命催动气海中那缕微弱却坚韧的幽冥之气,按照功法所述,引导着这股新吞噬的、狂暴驳杂的“生力”,去冲击、去修复那些被幽冥之力撕裂的经脉壁障!

轰——!

体内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血髓散的凶兽精粹如同狂暴的洪流,幽冥之气如同冰冷的旋涡,两者在他的经脉中疯狂碰撞、撕扯、融合!每一次碰撞都带来开山裂石般的剧痛!但每一次融合,都有一丝精纯的、带着修复属性的冰冷能量被提炼出来,如同最坚韧的冰蚕丝,艰难地修补着千疮百孔的经脉网络!

痛!痛不欲生!

但伴随着这深入骨髓的剧痛,林夜清晰地感觉到,那条被幽冥之气反噬得最为严重的手臂,原本如同朽木般僵硬麻木的知觉,正在一丝丝地……恢复!虽然伴随着更加清晰的、如同被千万根针同时穿刺的痛楚,但这痛楚本身,却昭示着神经的重新连接!

有效!这自虐般的“疗法”,竟然真的有效!

林夜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他不再压抑痛苦的嘶吼,反而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恨意、所有的不甘,都化作驱动功法的燃料!他疯狂地吞噬着血髓散的力量,疯狂地运转着《九幽噬元诀》!

木板床在他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皮肤表面渗出暗红色的、带着腥甜味的汗珠。幽紫色的血纹如同妖异的藤蔓,在他身上蔓延、纠缠,每一次蔓延都伴随着肌肉骨骼的细微重组声。他的气息在剧痛中变得极其微弱,却又在每一次吞噬与融合后,顽强地拔高一丝,带着一种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某种新生的奇异韵律。

鹞子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林夜体内那两股狂暴力量碰撞、融合的凶险过程,更能感受到林夜那在无边痛苦中爆发出的、如同野草般顽强坚韧的意志力!

“好小子!够狠!对自己够狠!”鹞子低声自语,眼中精光闪烁,“这份狠劲儿,倒是有几分他老子当年的影子……可惜……”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缓慢流逝。当林夜身上那层暗红色的粘稠膏状物颜色变得灰败、干涸,最终如同蛇蜕般片片剥落时,天边已经隐隐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林夜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瘫软在木板床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徘徊。

剧痛并未消失,但已经减弱了许多,变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酸麻和持续的钝痛。更重要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原本如同破布般千疮百孔的经脉,虽然依旧脆弱不堪,布满了新生的、如同蛛网般的幽紫色纹路(那是血髓散和幽冥之气共同作用留下的痕迹),但至少……它们被强行弥合了!不再是断裂的状态!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冰冷而坚韧的幽冥之气,正沿着这些新生的、带着奇异修复属性的经脉网络,极其缓慢地、自主地循环流淌着!

气海深处,那缕幽冥本源,比之前壮大了近一倍!如同一颗微小的、散发着幽暗光芒的冰冷星辰!

他活下来了!不仅活下来了,那致命的伤势,竟然真的被这邪异的方法稳住了根基!

鹞子走到床边,枯瘦的手指搭在林夜那条被血髓散包裹过、此刻幽紫色血纹密布的手臂上。指尖传来一种冰冷的弹性和……微弱但清晰的玄气波动。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不错。死不了。”鹞子收回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懒散,“血髓散的药力算是初步化开了,融进了你的筋骨。你体内那股邪门力量,也被暂时安抚、引导住了。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警告,“这只是开始。你这身体,就像个刚用烂泥糊起来的破罐子,看着不漏水了,但稍微用点力,啪!照样碎一地!”

林夜艰难地喘息着,看着鹞子,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感激,有对剧痛的心悸,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戒备和疑惑。“前辈……大恩……林夜……铭记……”他声音沙哑,几乎不成调,“但……前辈救我……究竟……有何吩咐?”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出自“影牙”这种神秘杀手组织的人。

“吩咐?”鹞子咧嘴一笑,露出那口黄牙,眼神却锐利如刀,“小子,挺上道。老头子我救你,自然不是发善心。”

他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不是毒针,而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非皮非纸、通体呈暗银色、表面烙印着一个极其诡异复杂图案的卷轴。那图案像是一只半睁半闭、瞳孔深邃如渊的眼睛,又像是一枚扭曲的獠牙,散发着冰冷、隐秘、不祥的气息。

“影牙的‘牙契’。”鹞子将暗银色卷轴在林夜眼前晃了晃,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签了它。老头子我救你的‘报酬’,还有后续帮你彻底稳住伤势、甚至……让你真正掌控那股力量的‘买卖’,才算正式开始。”

林夜的心猛地一沉!影牙的契约!他虽不知具体内容,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绝对是与魔鬼的交易!一旦签下,恐怕再无自由可言!

“前辈……能否……明示……契约内容?”林夜挣扎着问道,试图争取一丝余地。

“内容?”鹞子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狡黠,“很简单。签了它,你的命,暂时就归影牙了。老头子我会负责把你这条小命从阎王殿彻底拉回来,并教你一些……保命和运用那力量的法子。作为交换……”

他俯下身,那张带着疤痕和玩世不恭笑容的脸凑近林夜,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的嘶鸣,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和致命的诱惑:

“三个月内,你要替影牙……杀一个人。”

“一个……林家堡里,该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