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数据之眼

赵天宸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离刑台中心那片令人窒息的区域。冰冷的暴雨无情地冲刷着他赤裸的上身,每一滴雨水都像针扎一样刺痛着他被彻底剥光的尊严。他一只手死死攥着仅存的亵裤系带,防止这最后的遮羞布滑落,另一只手却粗暴地拖拽着地上那个曾经让他心驰神往的身影。

柳清漪如同一条被抽掉了骨头的蛇,瘫在冰冷的泥泞里。精心梳理的发髻早已散乱不堪,昂贵的珠钗不知掉落在哪个血水泥坑。她漂亮的鹅黄裙裾被赵天宸死死攥在手里,像拖拽一件沉重的垃圾,在泥水和血污混杂的地面上,犁出一道刺目的深痕。她脸上精致的妆容被雨水和泪水冲刷得一塌糊涂,混合着污泥,狼狈得如同鬼画符。身体随着拖拽无力地晃动,喉咙里只能发出断断续续、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那双曾经顾盼生辉、写满算计的美丽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麻木的恐惧。

什么青梅竹马?什么仙路伴侣?在绝对的力量和死亡的威胁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赵天宸根本不敢回头去看刑台,不敢去看那个躺在血泊中、却如同万兽君王般漠然俯视的身影。他只想逃离,逃离这个瞬间将他从云端打入无底深渊的噩梦之地。屈辱、愤怒、恐惧,还有一丝对柳清漪此刻拖累的厌憎,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赤着的双脚踩在冰冷的泥浆里,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次落脚都溅起肮脏的泥点,如同他此刻破碎不堪的人生。

刑台周围,跪倒一片的青云宗弟子们,依旧无人敢动。他们眼睁睁看着平日里高高在上、令他们仰望的赵天宸师兄,以如此不堪的姿态拖拽着曾经的“小师妹”狼狈逃离,心中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荒诞和冰冷。原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身份、地位、情谊,都不过是随时可以被碾碎的尘埃。

刑台之上,林默静静地躺着。身下玄铁的冰冷和血液的粘稠触感依旧清晰,丹田处粉碎性的剧痛也没有丝毫减弱。但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清明,正逐渐驱散着肉体的痛苦和精神的混沌。

影月狼王依旧如同最忠诚的护卫,守在他身侧,幽蓝的兽瞳警惕地扫视着下方的一切,任何一点异动都逃不过它的感知。老狼王则虔诚地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刑台上,仅存的右眼紧闭,仿佛在进行着某种神圣的仪式,气息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执法长老站在原地,手中的刑剑依旧僵在半空,距离林默的命门不足三寸。他脸上的惊骇和茫然并未退去,反而更深了几分。眼前这颠覆认知的一幕,彻底超出了他数百年阅历的理解范畴。一个丹田被废、即将被处刑的废物弟子,引动万兽朝拜,逼得内门真传当众剥衣如丧家之犬般逃离…这简直是青云宗开宗以来最大的笑话和耻辱!不,是最大的恐怖!

宗门威严何在?律法尊严何在?

他握着刑剑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剑身微微颤抖。是继续执行刑罚?还是…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头散发着恐怖凶威的影月狼王,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头顶。执行?那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就在执法长老内心天人交战、进退维谷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特殊韵律的震动声,突然从他腰间悬挂的一块巴掌大小、通体青莹的方形玉符上传出!

这玉符材质温润,表面刻满了细密繁复的银色纹路,此刻,这些纹路正如同活过来一般,流淌着柔和的青色光晕,一闪一闪,如同呼吸。玉符中央,一个微小的篆体“令”字,随着光晕的闪烁若隐若现。

正是青云宗执法长老以上级别才能配备的内部通讯法器——“璇玑玉符”!

执法长老身体猛地一震,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是执法堂主!一定是刑场异动惊动了高层!

他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和一丝如释重负,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想要伸手去抓腰间的璇玑玉符!

然而!

就在这玉符亮起、执法长老心神激荡的同一刹那——

刑台中央,躺在血泊中的林默,那双刚刚恢复平静、带着古老漠然的眼眸深处,毫无征兆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数据流般的幽蓝色光芒!

紧接着,一个完全超出他认知范畴的景象,突兀地覆盖在他正常的视觉之上!

就在他视网膜的正前方,凭空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散发着淡淡幽蓝光晕的矩形方框!方框边缘流淌着细密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光丝。

方框内部,一行行清晰、冰冷、结构化的信息流,如同瀑布般无声刷下:

【目标识别:传讯法器】

【品阶判定:玄阶三品】

【能量源解析:聚灵阵核心(宗门方位:乾位偏西37度)】

【通讯发起方ID:青鸾峰·执法堂主】

【信息流加密等级:低(基础灵力波纹混淆)】

【通讯状态:建立中…】

【能量波动特征:稳定(可承载实时语音/短距影像)】

【是否尝试截获通讯内容?】

【操作指令:Y / N】

林默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这是什么?!

幻觉?濒死的错觉?还是…丹田破碎后带来的某种异变?

那冰冷的、结构化的文字信息,那清晰指向的方位和能量源,那“加密等级”、“操作指令”…这些词语和概念,完全不属于他认知中的修仙世界!它们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绝对的理性,与这片血雨腥风、弱肉强食的天地格格不入!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璇玑玉符上闪烁的青光,在视网膜上的分析框里被分解成一道道细微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灵力波纹,其频率、振幅、能量强度都被量化成具体数值,旁边还有不断跳动的注释:【基础混淆模式,节点薄弱,可介入…】

这感觉…无比诡异,却又…无比真实!仿佛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被剥去了神秘的外衣,露出了冰冷运行的内在逻辑!

就在林默被这突如其来的“数据之眼”冲击得心神剧震之际,执法长老的手,已经猛地抓住了腰间的璇玑玉符!

他迫不及待地将一丝灵力注入其中,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急于向上级汇报的惶恐,嘴唇哆嗦着就要开口:“堂主!刑场有变!那林默他…”

“嗡——!”

林默视网膜上,那个半透明的分析框猛地闪烁起刺目的红光!

【警告:通讯已建立!信息流开始传输!】

【是否强制介入?Y / N】

【介入成功率:98.7%(基于当前灵力环境及目标法器状态)】

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冲动瞬间攫住了林默!

截获它!了解它!掌控它!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燎原!这不只是好奇,更是一种在绝境中抓住任何可能线索的求生本能!他需要知道青云宗高层的反应!需要知道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心念电转之间,林默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这“数据之眼”从何而来,又是如何运作。他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猛地聚焦在那个冰冷的【Y】选项之上!

“嗡——!”

视网膜上的分析框光芒大盛!幽蓝色的数据流如同洪流般疯狂刷过!一股微弱的、难以察觉的精神波动,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无声无息地刺入了执法长老手中那块正在稳定散发着青光的璇玑玉符!

这一刻,林默感觉自己仿佛分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依旧躺在冰冷的刑台上,感受着肉体的痛苦和虚弱;另一部分,则化身为无形的数据幽灵,瞬间穿透了法器表层的灵力防护,进入了一个由无数细密、流淌的青色光丝构成的奇异“通道”!

通道内,信息流正高速传输!

他“听”到了执法长老那因为极度紧张而变调的声音,正带着惊恐和急促,通过这光丝通道传递向遥远的另一端:“…堂主!刑场有变!那林默他…他引动万兽朝拜!赵天宸…赵天宸的灵兽被撕碎!他…他被逼着当众剥光了衣服!还有柳清漪…这…这简直是妖魔!是邪术!堂主!请速派…”

执法长老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他即将说出最关键信息、请求支援的瞬间——

“滋啦——!!!”

他手中的璇玑玉符猛地爆发出一阵刺耳欲聋、如同金属被强行扭曲撕裂般的尖锐噪音!

玉符上原本稳定流淌的青色光晕瞬间变得狂暴紊乱!一道道不规则的、如同黑色裂纹般的能量乱流在玉符表面疯狂窜动!中央那个“令”字剧烈闪烁了几下,猛地黯淡下去!

紧接着,一股强大而混乱的反噬之力,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撞在执法长老紧握着玉符的手上!

“噗!”

执法长老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霸道诡异的力量顺着手臂直冲肺腑,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被巨力撞击,蹬蹬蹬连退数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怎…怎么回事?!”他失声惊呼,死死盯着手中那块光芒彻底熄灭、表面甚至出现细微裂痕的璇玑玉符,如同见了鬼一般!通讯…被强行中断了?!法器…似乎还受损了?!这怎么可能?!这可是宗门炼器大师精心炼制的传讯法器!

刑台上,林默视网膜上那个幽蓝的分析框内,信息流也瞬间定格:

【介入成功!】

【信息流截获:73%】

【目标法器核心符文受损(轻微)】

【通讯强制中断!】

【截获信息解码中…】

【解码完成!内容如下:】

[刑场有变!那林默引动万兽朝拜!赵天宸灵兽被撕碎!赵天宸被逼当众剥光!柳清漪…妖魔邪术!请速派…]

后面最关键的部分,因为通讯的强行中断而丢失了。

但仅仅是前面这些,已经足够惊世骇俗!

林默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成功了?!他竟然真的…通过这诡异的“数据之眼”,强行截获并中断了执法长老的求援通讯?!甚至…还轻微损伤了那件玄阶法器?!

这能力…简直是闻所未闻!这根本不是什么仙家法术,更像是一种…对能量、信息、规则进行解析和操作的…技术?!

执法长老捂着气血翻腾的胸口,猛地抬头,惊怒交加的目光死死钉在刑台中央的林默身上!虽然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玉符的诡异损坏和通讯中断,绝对与这个妖孽有关!

“林默!你…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执法长老的声音带着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林默没有回答。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将视网膜上那幽蓝的分析框暂时隐去。身体深处传来一阵强烈的疲惫感,强行催动那“数据之眼”进行如此精细的操作,似乎消耗极大。

但他心中,却如同投入巨石的深潭,波澜激荡。

万兽朝拜…

数据之眼…

解析法器…

截获通讯…

丹田破碎带来的,不是死亡,而是一个完全超出想象的…新世界的大门?

他重新睁开眼,目光扫过惊怒的执法长老,扫过下方依旧跪伏颤抖的弟子,扫过匍匐在脚边的老狼王和警惕的影月狼王。

嘴角,极其缓慢地,再次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这一次,那弧度深处,除了漠然,更多了一丝洞悉一切的…玩味。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混杂着血腥、雨水和泥土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

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在死寂的刑场上响起,清晰地传入执法长老耳中:

“告诉你们堂主…”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又仿佛在享受对方脸上那惊疑不定的表情。

“…信号不好,下次换个好点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