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药引与猴毛

“花果山旧部!拜见大王巡山!”

“大王威武!妖气冲天!”

“小的们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林间小路上,万猴匍匐,嘶鸣如潮。那声浪混杂着原始的腥臊味和狂热的崇拜,劈头盖脸砸在两个石化了的执法弟子和被当成“巡山妖王”的我脸上。

王师兄和李师弟,两个刚才还剑光霍霍、英姿飒爽的外门执法精英,此刻如同两尊被雷劈过的泥塑木雕。王师兄举剑的手僵在半空,剑尖一滴猴血“啪嗒”滴落在他锃亮的靴面上,晕开一小块暗红。李师弟扣着我胳膊的铁爪都忘了用力,手指微微颤抖,眼神在我和满地朝拜的猴群间疯狂切换,充满了“我是谁?我在哪?这世界怎么了?”的终极迷茫。

被当成风暴眼的我,感受着口鼻间残留的灼热妖气,听着那山呼海啸的“大王”,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压下了肚子里翻腾的暖流。

完了!社死!不,这是妖死!玄学死!这要是传出去…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钉在玄天宗耻辱柱上,旁边挂着“打嗝喷火妖猴王”、“花果山驻外门办事处主任”的牌子!

“孽畜!安敢放肆!”

就在这荒诞到极致的时刻,一声蕴含着筑基期灵压的怒喝如同炸雷般响起!声音不大,却带着直透灵魂的威严,瞬间压过了所有猴群的嘶鸣!

是赵师叔!

只见药堂方向,一道灰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掠空而来,几个起落便已出现在混乱现场上空!赵清源脚踏虚空,灰袍无风自动,面容冷峻如冰,锐利的目光如同两道闪电,瞬间扫过满地跪拜的猴群、石化的执法弟子,最后牢牢锁定在狼狈不堪、还残留着一丝妖气余韵的我身上。

他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滚!”

赵师叔口中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右手屈指,朝着下方密密麻麻的猴群凌空一弹!

嗡!

一道无形的、却蕴含着强大斥力的淡绿色灵波如同水纹般瞬间扩散开来!

“吱吱吱——!”

“嗷嗷嗷——!”

原本狂热朝拜的猴群,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靠近灵波中心的猴子直接被掀飞出去,撞在树上、滚落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叫。外围的猴子更是如同惊弓之鸟,对赵师叔的恐惧瞬间压倒了血脉中对“大王气息”的本能敬畏,尖叫着四散奔逃!刚才还万猴朝拜的场面,瞬间演变成了抱头鼠窜的猴灾!树枝折断声、猴子惨叫声、石头滚落声响成一片,烟尘弥漫。

几个呼吸间,除了地上几撮猴毛、几滩猴尿、还有几个撞晕过去的倒霉蛋,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猴群,跑得干干净净!

世界,终于清静了。

王师兄和李师弟如同被解除了定身咒,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到半空中面沉似水的赵师叔,两人脸上瞬间褪去血色,羞愧、后怕、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交织在一起。

“赵…赵师叔!”王师兄连忙收剑入鞘,拉着还有些发懵的李师弟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惶恐,“弟子…弟子无能!未能及时护送陈念师弟至药堂,反被…反被这些孽畜惊扰,请师叔责罚!”

赵师叔缓缓落地,灰袍拂过沾着猴尿的草叶,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目光扫过两个惊魂未定的执法弟子,又落在我身上,语气平淡无波:“猴群异动,事出有因。你二人已尽力,非战之罪。将陈念带回药堂,此事,我自会处理。”

“是!弟子遵命!”王师兄和李师弟如蒙大赦,连忙应声。李师弟再次扣住我的胳膊,这次力道轻了不少,更像是搀扶,生怕我这个“妖气源”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我被他俩半押半扶着,跟在赵师叔身后,垂头丧气地走向药堂。一路上,感觉无数道或惊惧、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从道路两旁的树丛、屋舍缝隙里射来,如芒在背。耳边似乎还残留着猴群“大王巡山”的嘶鸣。

回到药堂,气氛更是压抑。

林峰依旧躺在角落的草铺上,胸口裹着厚厚的纱布,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脸色灰败,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沫。石破天也昏迷着,胸口的淡蓝色药膏下,暗红光芒似乎比之前又浓郁了一丝,隐隐蠕动。

王富贵缩在另一个角落,看到我们进来,尤其是看到我,小眼睛里充满了惊疑不定和一丝…敬畏?他刚才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柳莺莺没在,大概是觉得暂时没机会下手,溜了。

赵师叔没理会其他人,径直走到石案旁,示意李师弟把我带过去。

“坐。”他指了指石案前的一张矮凳。

我战战兢兢地坐下,感觉像坐在针毡上。

赵师叔也不废话,再次伸出两根手指,指尖萦绕着精纯温和的淡绿色灵力,轻轻搭在我的手腕脉门上。那股清凉的气息再次涌入体内,但这一次,它似乎带着更强的穿透力,如同无数根细微的探针,直接刺向我的小腹深处——那股妖气暖流的源头!

“呃!”一股强烈的刺痛感瞬间传来,仿佛有东西在肚子里被狠狠搅动!我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赵师叔眉头皱得更紧,指尖的灵力光芒微微闪烁,似乎在对抗着什么。片刻后,他收回手,眼神变得极其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异?

“果然…”他喃喃自语,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我脸上,“那妖气烙印的残响…竟已与你自身气血浊气混杂相融,如跗骨之蛆,侵蚀本源!更奇异的是…它似乎被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异力…束缚在气海深处,无法彻底扩散?”

束缚在气海?是指因果丝线?他果然能察觉!

“赵师叔…弟子…弟子感觉肚子里有团火…时不时就想打…打嗝…”我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翻腾不适的小腹,一脸苦相地“坦白”。

“打嗝?”赵师叔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捕捉到了关键,“是了!浊气裹挟妖气,喷薄而出!这便是那‘妖气嗝’的根源!”他像是解开了某个谜题,但随即眉头锁得更紧,“此等侵蚀方式…闻所未闻!那烙印残响,竟能以如此诡异路径侵蚀人身…”

他站起身,在狭窄的药堂里踱了两步,灰袍拂过地面,带起细微的尘埃。空气压抑得令人窒息。

“石破天体内烙印,如同一点火星,随时可能燎原,焚尽他最后生机。而你…”他猛地停步,转身看向我,目光灼灼,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你体内这股被束缚的、混杂的妖气…竟似…竟似与那烙印本源同源!如同…引火之薪!”

引火之薪?!我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全身!

“赵师叔…您…您什么意思?”我声音干涩。

“意思就是,”赵师叔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研究者发现新材料的狂热,“你,陈念,或许就是救石破天的一线生机!也是压制那妖气烙印的关键‘药引’!”

药引?!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我头顶!

“药…药引?!”我吓得差点从矮凳上蹦起来,“赵师叔!您…您别开玩笑!我…我就是一个扫塔的!我…我不行啊!”开什么玩笑!拿我当药引?去填石破天胸口那个火山口?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闭嘴!”赵师叔一声低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我的抗议,“行与不行,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此乃天意!那烙印残响既选择侵蚀于你,又以你为锚点引动猴群…此间因果,早已纠缠不清!”

他目光扫过石破天胸口蠕动的暗红光芒,又落回我惊恐的脸上,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从今日起,你便留在药堂!每日需以自身气血,引导那被束缚的妖气,尝试…接触石破天胸口的烙印!以你体内同源妖气为引,或可…暂时安抚、压制其暴戾,延缓其爆发!为寻找三光神水争取时间!”

引导妖气?接触烙印?!

我眼前一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那暴戾的金色瞳孔撕碎神魂的场景!

“不!赵师叔!我不…”我挣扎着想拒绝。

“此事已定!”赵师叔根本不给机会,语气冰冷,“你体内妖气隐患,亦需疏导压制。留在此处,我可保你暂时无虞。若离了此地…”他目光扫过门外,意有所指,“外面那些觊觎你‘异力’之人,还有那随时可能再来的‘巡山猴群’…你觉得,你能应付?”

巡山猴群…柳莺莺的毒粥…王富贵的算计…还有吴书吏那“打嗝喷火”的指控…

赵师叔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我反抗的勇气。留在药堂,至少暂时安全,还有赵师叔看着。出去?怕是真的要被当妖怪切片研究,或者被猴子抢回花果山当压寨大王了!

我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矮凳上,面如死灰。完了,真成小白鼠…不,是药引子了!

赵师叔见我默认,脸色稍缓,对王师兄和李师弟吩咐道:“你二人,带陈念去后面净室安置,从今日起,他便是药堂的…特别看护弟子。未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打扰!”

“是!弟子遵命!”王师兄和李师弟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连忙应声,一左一右把我架了起来。

“哦,对了。”赵师叔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落在我被猴群抓得破破烂烂、沾满猴毛和草屑的衣服上,眉头微皱,随手从石案上拿起一个空的白玉药瓶递给我,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顺便,把你身上这些…猴毛,收集起来。一根,都不许少。”

“啊?”我懵了,看着手里的空药瓶,“收…收集猴毛?”

“不错。”赵师叔眼神深邃,带着研究者的狂热,“此猴毛沾染了你喷薄的妖气,更与那花果山妖猴有血脉联系,或许…是研究那烙印本源,甚至寻找花果山遗迹的…重要线索!”

我:“……”

看着赵师叔那张严肃认真、仿佛在交代什么重大科研任务的脸,再看看手里这个用来装“重要线索”——猴毛——的白玉瓶…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和悲催感,如同海啸般彻底淹没了我!

我,陈念,玄天宗扫塔小杂役。

穿越者,金手指是鉴定垃圾。

现在,成了花果山妖猴的“锚点”,体内封印着暴戾妖气,外号“打嗝喷火巡山妖王”。

被当成压制凶兽烙印的“人形药引”。

现在,还要负责收集自己身上被猴子抓下来的…猴毛?!

这人生剧本,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灵魂深处,那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其罕见的、几乎憋不住的古怪笑意,幽幽响起:

“…猴毛?呵…那猢狲若知他当年随手拔下的毫毛,如今竟成了凡俗修士眼中的‘重要线索’,不知会不会气得…再砸一次凌霄殿?小辈,你这‘药引’兼‘猴毛收集使’的差事…倒也有趣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