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棋子,猎物,与掘墓人(求追读,收藏)

一个被生活压弯了腰,不得不来卖命养家的普通汉子,面对宗门上修的威压,大概率只会恐惧,绝不会有反击的本能。

除非……他本来就不是个矿工。

陈渊心中了然。

这位张老六,人如其名,藏得可真够深的。

他不动声色,继续沉默地劳作。

中午分发食物时,矿洞上方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碎石簌簌落下,砸在众人头上。

“怎么回事!”

“塌方了?”

人群一阵骚动,监工们厉声呵斥,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陈渊和张铁山靠得很近,一块人头大小的岩石,恰好从他们头顶的岩缝中脱落,带着破风声,直直砸向张铁山的后背。

张铁山像是被吓傻了,呆立在原地。

就在岩石即将砸中他脊梁的瞬间,他脚下一个踉跄,仿佛被脚下的碎石绊倒,以一种极为狼狈的姿势,向前扑倒在地。

岩石擦着他的后衣襟,重重地砸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激起一片烟尘。

“老六,你没事吧!”旁边的矿工惊呼。

张铁山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拍着胸口,一副后怕不已的模样:“他娘的,差点就去见阎王了。”

周围人一阵哄笑,都当他是运气好。

只有陈渊,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那一跤摔得太巧了。

那一步的距离,那身体倾斜的角度,分毫不差,恰好是躲开那块落石的最小动作。

这不是运气,是千锤百炼的本能。

张铁山也感觉到了那道审视的视线,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与陈渊在半空中对上了一瞬,又立刻错开。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各自领了食物,在角落里啃着。

气氛却已然不同。

到了下午,矿洞深处忽然传来一声非人的,充满了暴虐与痛苦的嘶吼。

那声音仿佛能穿透岩石,直刺人的神魂,整个矿洞的温度都似乎随之下降了几分。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脸上血色尽失。

这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狂暴。

没过多久,孙乾一行人从矿道深处快步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比进去时还要难看,身上那件黑色的劲装也多了几处破损,而他身后的一名护卫,左臂齐肩而断,伤口被草草包扎,鲜血已经浸透了整条袖子,人也陷入了昏迷,被同伴架着。

他们显然是跟那头妖**了手,而且吃了大亏。

孙平连滚带爬地迎了上去:“大……大人,您……”

“闭嘴!”孙乾一声暴喝,打断了他。

他看了一眼那些瑟瑟发抖的矿工,眼中翻涌着无法遏制的怒火与杀机。

“那畜生,比预想的还要棘手,它似乎吞噬了矿脉的庚金之气,正在蜕变。”

孙乾的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不能再等了,大阵的阵基还差最后一环,宗门的大人马上就要来了,必须在它彻底失控前完成。”

他压下怒火,神色转为平淡,目光扫过所有矿工。

“看来,只能行险一搏。”

孙乾的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那畜生盘踞矿脉核心,已通灵性。强攻无益,唯有智取,将其引出老巢,毙于预设的法阵之中。”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人群的反应。

“此事凶险,但也是你们脱离苦海的机会。”

孙乾话锋一转,抛出筹码,“我需要一百名敢死之士。明日一早,进入五号矿道,只需虚张声势,将那畜生惊出即可。”

“为此,孙家会提供特制‘辟煞甲’与利刃。事成之后,活着回来的人,每人十块灵石,文书作废,即刻送你们离岛。”

十块灵石,恢复自由。

矿洞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绝望的死水里,被投下了一块名为侥幸的巨石。

孙乾对此很满意,又取出一面赤色小旗,上面符文古拙。

“此为‘先登旗’。谁能将此旗插在离妖兽巢穴最近之处,活着回来,赏金百块灵石。”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孙家只看结果。”

说完,他将小旗抛给面色惨白的孙平,带着人径直离开。

矿洞里压抑的气氛并未消散,却被一股亡命徒式的贪婪冲淡了。

去,九死一生,但有一线希望。

不去,便是温水煮蛙,迟早也是个死。

孙平颤抖着双手,强撑着开始宣读被选中的“勇士”名单。

陈渊混在人群中,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他的目光,却落在那几件被监工分发的所谓“辟煞甲”上。

那甲胄鞣制手法粗劣,上面却用一种暗红色的染料,描绘着繁复的符文。一股极淡的、混杂着血腥与草药的甜香,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

他的鼻子动了动,心中已是一片冰冷。

那不是辟煞的符文,而是……聚血、凝魂的阴毒阵纹。那甜香也不是什么灵药,而是用一种名为“血兰”的奇草混合妖兽精血调配而成,对同类妖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所谓的“辟煞甲”,是穿在身上的活靶子。

所谓的“先登旗”,是汇聚百人血气的阵眼。所谓的惊扰驱赶,不过是让一百个涂抹了蜜糖的“祭品”,主动走进猛兽的嘴里。

这哪里是“破邪法阵”,分明是一座以百人血肉为燃料,催动妖兽发狂的“百骸血引大阵”。

一场狩猎即将开始,猎物是那头未知的妖兽,而他们这些被虚假希望蒙骗的矿工,就是献祭给妖兽,让其失控发狂的……诱饵。

陈渊的指尖,在粗糙的矿镐握柄上轻轻摩挲。

…………

夜色深沉,矿洞里的死寂,被一种压抑的兴奋搅动着。

被点到名的一百个矿工,脸上交织着恐惧与贪婪。

有人在角落里偷偷磨着发下来的钝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有人在低声向不知名的神佛祷告,祈求能活着拿到那十块灵石。

虚假的希望,是比绝望更烈的毒药,能让懦夫生出与恶龙搏命的勇气。

陈渊所在的洞穴里,张铁山却不见了踪影。

他白天还在,甚至还分了半个黑面馒头给同穴的一个新来的瘦弱小子。

可现在,那堆属于他的、被睡得塌陷下去的干草,已经凉了。

陈渊走过去,伸手探了探。

连一丝余温都没有。

人走了很久了。

他不是被孙家的人带走的,否则不会这么悄无声息。

张铁山,自己走了。

在这即将爆发大乱的前夜,他悄然脱身,从所有人的视野里消失。

陈渊的脑海里,闪过张铁山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和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浑浊,却在关键时刻精光一闪的眼睛。

这位“张老六”,究竟是什么人?

他潜伏在此,又图谋什么?

陈渊没有答案,他只知道,又出现一个不确定的因素。

他回到自己的草堆上,闭上眼,将心神沉入那十几枚被他埋在矿道各处的“种子”上。

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引爆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