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温柔

在什么时候爱上了她呢?大概在是童年那甜甜的微笑的时候,或者是在中学盛夏蝉鸣高马尾的时候,又或者是她在舞台上熠熠生辉的时候。

仿若昨日。

她在回家的暮色中,抿着嘴角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轻轻地问道。

“陈谨言,我和你,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陈谨言想要伸手去拥抱那个十七岁的少女,眼前的画面却开始变化。

在他眼前,少女的高马尾散落了下来,那满是一个人的眼神变得不忍和决绝……

不要开口好吗?

不要说话好吗?

不要……抛弃我好吗?

但她听不见陈谨言的哀求,她还是说出了那句令人悲伤的话。

“假如放手也算是一种爱,我想我们该为彼此放手了……我的意思是,陈谨言,我们分手吧。“

世界随着这句话崩塌,只有无边的雨无情地摧毁着那颗跳动的心脏,将他整个人慢慢吞噬……

意识渐渐与梦境分离,陈谨言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身旁,却只触到冰凉的床单。

原来是梦啊……

他脑子之中还带着宿醉的混沌,像锥子一般刺痛着大脑,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两种感觉叠加在一起,他只想死在床上。

他蜷缩在被子里,拿过躺在床头的手机,刺目的光令他眼睛眯了眯,模糊中,他看清楚了时间。

5月21日,星期三,7:32

才七点半啊……还能再睡一会儿……

抱着这种想法,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躺在被窝里的他从未感觉世界如此舒适。

希望不要再做噩梦了吧……

星期三啊,很快就到周末了吧……

星期三……

星期三?!!

我上早八!

垂死病中惊坐起,陈谨言猛得睁开眼,再次打开手机,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今天确实是5月21日星期三,刚好撞上了早八。

此时时间已经从7:32跳到了7:35,距离上课还有25分钟。

陈谨言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宿醉的眩晕感让他踉跄了两下。他胡乱抓起床尾的T恤,单脚跳着往身上套时差点被自己绊倒。

听着周围的呼噜声,他就知道这群睡成死猪的舍友一点都不可靠,tmd,不是说调了闹钟的吗?

“别tmd睡了,再不起床迟到了。“

陈谨言没好气地喊道,顺便给另外三个睡得模模糊糊的他们的屁股上来了一巴掌。

苟盛和常宁睡得跟死猪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而唯一有反应的幸会在猛得起身之后眼睛一翻又睡了过去。

陈谨言:……

这三个人跟尸体有什么区别吗?

但时间并不给他过多吐槽的机会,他有且仅有二十五分钟,这时候就要体现什么叫做男生的速度了。

一边刷牙一边穿鞋子什么的简直就是小儿科啊,穿完鞋子刚好刷完牙,这时候只要去漱口洗脸就好了。

陈谨言叼着牙刷冲进卫生间,冰凉的自来水拍在脸上时,他总算清醒了几分。镜子里的人头发乱得像鸡窝,眼底还挂着两轮青黑——昨晚的宿醉和那个该死的梦显然没让他好过。

“操......“他含混地骂了一句,泡沫顺着嘴角滴到领口。七点四十二分,从宿舍跑到教学楼至少要十分钟,这还没算上买早餐的时间。

算了,不吃了,饿死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在这一点上,陈谨言显得十分果决。

但当他甩着湿漉漉的刘海冲出洗漱间时,他看到了令他极其破防的一幕。

自己急得跟打仗一样,那三个家伙居然还在睡。苟盛甚至打起了欢快的小呼噜,常宁把被子卷成了蚕蛹,幸会半个身子都悬在床沿外。

什么超绝舒适感啊我靠!

“老子不管你们了!“

陈谨言抓起手机就往门外冲,临出门前还是折回来,把三个闹钟调到最大音量摆在每人耳边——七点五十分准时炸响的闹钟绝对会让他们在梦乡中惊醒。

别说哥们不仗义,哥们已经尽力了。

做完这件事之后,他以极快的速度跳下了楼梯,每一步都在挑战人类极限,简直就是在作死的边缘徘徊。

但早八将至,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跳不死命大,跳死了请假,总结,不亏。

要是他父母知道自己儿子的想法怕是能直接飞过来给他两个大比兜让他清醒清醒。

好在他八字够硬,四层楼的楼梯愣是没让他摔一跤。

一路狂奔到教学楼时,陈谨言的肺都快炸了。他撑着膝盖在走廊上大口喘气,抬头看了眼教室门口的电子钟——7:58。

什么叫做极限?这就叫做极限!

他抹了把汗,刚要抬脚迈进教室,余光却瞥见拐角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女孩抱着厚厚的教材,微卷的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露出白皙的后颈,但与之相对的却是她眼睛底下沉重的眼袋和乌黑的眼圈,精致的面容上却满是憔悴。

她是一夜没睡么……

目光在空中交织的瞬间,两人都呆滞了片刻,但很快,陈谨言就回过神来,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

她怎么样,已经和自己没关系了。

暗示了自己一句之后,他就踏入了课室。

课室此时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只有零散的几个座位,尤其是前排,已经完全坐满了,一个座位都没有剩下。

换作以前,他会在早八的那天早早起床,然后买好两份早餐并提早来到课室占位。

因为她说想要好好听课,所以陈谨言占的位置基本上都是前排,偶尔起晚了也会厚着脸皮找同学换位置。

可他并不喜欢坐前排,更准确的说是他不喜欢早起,如果不是为了阮雨晴,他大概每次早八都会像今天一般来一次极限挑战。

不过无所谓了,自己分手了,前不前排的已经不重要了。

他径直走向后排,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窗外是初夏的阳光,明亮得刺眼,所他选择关上窗帘,别问,问就是懂得都懂。

宿醉的味道我知道。

他急需一场睡眠拯救自己,但也得等到教授点完名才能睡。

铃响了,教授却没有到,在这等待的时间里,陈谨言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准备看看那群好大儿醒了没有,却在屏幕亮起的时候听到了一个轻柔且熟悉的声音。

“同学,你旁边有人吗?“

他抬头,看到的是一个披着乌黑柔顺长发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姐姐。

在她脸上的是带有库洛米图案的白色口罩,还有那大黑框眼镜,两者加起来遮盖了她的大部分容貌,令陈谨言看不清她的相貌。

只觉得那声音和那双眼睛很轻柔很熟悉,只是脑子一片混沌,他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过了。

“我?坐我旁边吗?“他指着自己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周围不是还有位置吗?

“嗯。“她缓缓点头。

“……行,你坐吧。“

人家女生都不矫情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再矫情那就不是个事儿了。

于是陈谨言点了点头并挪了挪位置,她轻声道谢,将教材放在桌上时,他闻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独特香味。

薰衣草?还是茉莉花?还是其他?

他努力嗅了嗅鼻子,想要确定那到底是什么味道,闻到的却只有自己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满身酒气。

陈谨言:……

早知道就洗个澡了,至少也得喷点东西,现在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还真是狗见了都摇头。

小姐姐不会嫌弃吧?

他微微瞟了隔壁一眼,却发觉她正在拿着一个笔记本对着书本努力地做笔记,一点嫌弃的情绪都没表露出来。

陈谨言放心了……不对,自己为什么要担心?我靠,自己不是一个阴暗爬行的臭屌丝咸鱼吗?为什么还要在意别人对自己的意见?

在他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教授终于姗姗来迟,开始点名。

陈谨言强撑着困意答“到“,顺便拿出手机打开早就录好的音频,然后给自己的三个好大儿答了个到。

别的不说,做兄弟,在心中,这不给自己磕几个响头?

陈谨言正这样想着,却发觉旁边的小姐姐并没有答到,只是在埋头苦苦地抄写着书上的笔记。

但也只是疑惑一下而已,跨院上课的人又不是没有,例如幸会说的那个温柔学姐就经常跨院来上课,上的还是跟自己同系的电子计算机学。

也不知道温柔学姐在不在这间课室里……

想着想着,陈谨言脑袋慢慢地耷拉了下来,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讲台上教授的声音渐渐模糊,化作一片嗡嗡的白噪音。

他梦见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黑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阮雨晴的名字。

梦见自己用黑板擦擦去了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就像告别从前一样,将黑板擦得干干净净。

又梦见那干净的黑板再次缓缓浮现了白色且模糊的粉笔字。

他皱着眉头,无比认真地盯着上面的每一个笔画,生怕错过哪怕一个细节。

这一次,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看清了上面的字。

两个字,重复了很多遍,密密麻麻。

温柔。

!!!

陈谨言猛得惊醒,正好赶上下课铃声响起,教授第一个走出教室,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走出了教室其中就包括了阮雨晴。

在他发懵的时候,那个带着独特香气的白色连衣裙小姐姐也悄然离开了课室,却留下了那本笔记和一瓶香水。

他刚要出声提醒,注意力却被笔记上面的纸条所吸引。

上面娟秀工整的字迹写着。

“宿醉很难受吧?是借酒消愁了对吗?这瓶香水送给你了,笔记也帮你抄好了,本子下次再还给我吧,还有……分手之后更要好好爱自己。“

旁边还十分调皮地画了只可爱的小八,模样很逼真,跟真的一样。

但上面的内容陈谨言只是一扫而过,真正吸引他视线的是这张纸条的落款。

“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