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讯室内,王警官呵斥两名兄弟不懂事:“怎……怎么办事的?陆……陆家向……向来是咱们徐局长的座……座上宾,怎可如此无礼,快……快给陆二少爷看座。”
“王警官客气了。草民戴罪之身,站着回话便是。”李墨白淡淡道。
王警官不再假惺惺:“也……也好。既然陆少爷如……如此识大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他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陆少爷,是……这样,今日想与你核……核对一下命案过程。特别是命案凶……凶器。”
这事李墨白根本回答不上来,据实说:“草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王警官眯起眼,“那要……要不要我帮你记……记起来?”
昏黄的煤油灯在潮湿的砖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李墨白被反绑在一条浸满汗渍与血锈的刑凳上。他的长衫早已被撕成碎布,此刻只余一件染血的单衣贴在背上,布料与鞭伤黏连,随着呼吸撕扯出细密的疼痛。
“陆少爷,您……再想想。”王警官用警棍挑起他的下巴,铁锈味在唇齿间弥漫,“十里坡的乱……乱葬岗东头,有棵被雷……雷劈过的老槐树……树底下埋了什么?”
冷水泼在脸上,混着额角流下的血,在青砖地面洇开暗色的花。李墨白低咳着笑起来:“王警官记性倒好……可惜我忘了。其实不必这么麻烦,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王警官呵呵干笑两声,道:“陆少爷早……早这么说,不,不就结了?那……那么陆老爷是不是也……也知道此事?他,他帮你做了些什么事,你……你也交代一下。”
李墨白听明白了,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这是要把陆家父子一锅端了。
“我一个人做的事,不必牵扯其他人。”李墨白抬起头,直视王警官道。
王警官愣了一下:“没想到陆……陆少爷好……好骨气。”
铁钳烙进皮肉的“滋啦”声里,焦臭味瞬间充斥刑讯室。李墨白的脊背绷成一道弓,指节在镣铐中磨得隐约白骨森森,却始终没喊出声。
“嘴硬?”王警官踢翻水桶,捞起一根缠着麻绳的竹板——那是打手心用的戒尺,边缘却嵌着细铁钉,“是你下手杀……杀人,陆老爷帮……帮你销毁物证。”
竹板抽在脚心时,李墨白终于闷哼一声。这后世的酷吏刑罚与前世没什么大区别。
有人想让这桩杀人案成为板上钉钉的铁案,处心积虑地要陆霆飞抵命,更是要扳倒陆家。
这幕后之人是江砚山吗?李墨白脑中浮现师兄的脸。诱签认罪书在前,屈打成招牵连陆老爷在后,江砚山是要陆霆飞家破人亡——一如同前世杨彪不肯放过李墨白。可杨彪最后却是殒命在李墨白的仇家手上,死不瞑目。所以,前尘后世因果轮回,他李墨白终究还是要把命还给师兄吗?
“若想要我的命,有本事来拿去。其他的,不必肖想。”
王警官倒是有点佩服这位陆少爷了,别看人家平时是个吃喝嫖赌的纨绔,关键时刻还挺硬气!
“你在做什么!”徐局长的身影出现在刑讯室门口。
王警官陪笑道:“徐局长好,没......没什么,我就问……问了几句话而已。”
“问话?有你这样问话的吗?”徐局长看起来很生气,“还不快把二少爷放下来!”
李墨白被两名警察解开绳索,搀扶到桌前。
他半伏在桌上,抬头打量这位徐局长,国字脸,看起来面貌憨厚。再看四周,王警官早已不知去向。
“这帮没规矩的,竟然背着我做这种事。我得到消息来迟了,二少爷莫怪。”徐局长一脸关切,“我让人拿药来给您敷上。”
“徐局长,可否给我一壶酒?”李墨白道。
“啊?……噢噢噢,可以可以。二少爷要什么酒?”徐局长忙不迭地让人去买。
很快,李墨白要的女儿红买来了。酒壶打开,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他到这后世,还没解过酒瘾。投案不到两天,前有下毒后有酷刑,而内力修炼进展缓慢,恐不足以应对复杂情势。照这个情形来看,不知道还有没有命熬到正式过堂。便想着与其当个冤死鬼,还不如先当个醉死鬼。
“多谢。”李墨白仰头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下半壶,一天一夜没怎么喝水,他是真的很渴,这是以酒代水了。果然是好酒,醇厚甜润。
他的这番行为,看的徐局长很是惊讶,陆二少爷竟还有这般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气度,以前真是小看他了。
酒入腹中,一股热量从小腹升腾起来,直至头顶。李墨白觉得后脑有种酥酥麻麻的异样,渐渐地眼前就开始模糊,看不清徐局长的脸了。他好像听到自己在说话,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李墨白被拖回牢房时,周围的犯人见状表情各异。有人皱眉不忍直视,实在太惨了;有人撇撇嘴轻蔑冷哼:“啊呸,该!”;还有人眼里冒着兴奋的嗜血的光。阿祥小心翼翼地凑近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活着。
他被随意地扔在墙角,血腥味弥漫在牢房中,还掺着一些药味和酒味。
夜深了。月光从铁窗的缝隙漏进来,像一柄青白的刀,切在李墨白伏倒的身影上。
不知过了多久,李墨白转醒,他缓缓地睁开眼,靠墙坐起来。周边的犯人无人在意他做什么。阿祥趴在不远处的地上,似乎也睡着了。
他坐了一会儿,回想不起自己如何从刑讯室回来的。徐局长的酒没有毒,这点可以断定。只是自己这具身体的酒量太差了吗?
李墨白想不明白,也就丢过不去再想。长衫换成了一件破旧的囚服,里面的血渗出来,囚服上满是斑驳的血渍。身上的伤处已被人上过药,好在筋脉未损。他开始闭目调息,指尖在膝头掐着子午诀。镣铐沉沉地坠在腕上,却压不住体内那股游走的热流。
肉体上的疼痛,可以让人忘却杂念。这一夜调息打坐,内力增长得特别快。
漫漫长夜,总有人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