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泥土的腥气,狠狠砸在林烬的脸上。他蜷缩在外门弟子居所后山最肮脏的泥泞里,肋骨断了三根,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烧红的刀子。左眼肿得只剩下一条缝,视野里一片血红。
“呸!废物东西,也配跟张师兄争那株十年份的血参?”一个尖细刻薄的声音在雨幕中响起,是李四,张龙最忠实的狗腿子。
“张师兄说了,留你一条狗命,让你好好记住今天的教训。”另一个粗嘎的声音带着残忍的笑意,是王五。他抬脚,沾满泥浆的硬底靴子狠狠碾在林烬的手指上。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被雨声掩盖,但钻心的剧痛瞬间冲上林烬的天灵盖。他闷哼一声,牙关紧咬,喉咙里涌上腥甜的铁锈味,硬生生咽了回去。求饶?示弱?前世在尔虞我诈的商海沉浮,他早就明白,在绝对的暴力面前,弱者的一切姿态都只会让施暴者更加兴奋。
他像一块破布,被随意丢弃在这雨夜的山坳。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渐渐模糊,死亡的阴影冰冷地缠绕上来。不甘!滔天的不甘如同岩浆在胸中翻涌!凭什么?凭什么他辛苦寻来的血参要被夺走?凭什么他勤勉修炼却因出身低微就要被肆意践踏?凭什么这些蛀虫可以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深渊边缘,异变陡生!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从他灵魂最深处炸开!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火山骤然苏醒。他的感知瞬间被无限放大,超越了肉体的剧痛,超越了冰冷的雨水,清晰地捕捉到周围弥漫的、无形无质却又无比“浓烈”的东西。
那是情绪!
李四和王五就在不远处避雨,他们身上散发的情绪如同黑暗中燃烧的鬼火,刺目而“滚烫”。
李四身上弥漫着一种扭曲的快意和贪婪。他在回味刚才殴打林烬时的爽快,同时盘算着能从张龙那里得到什么赏赐。这股情绪粘稠、阴暗,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
王五则更直接,是赤裸裸的暴虐和一丝……无聊?他似乎觉得踩断林烬的手指还不够尽兴,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回去补两脚。他的情绪更“燥热”,像烧红的烙铁,充满了破坏欲。
“这是……什么?”林烬残存的意识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他能“看”到,能“闻”到,甚至能“尝”到这些情绪的味道!
更诡异的是,他灵魂深处那刚刚苏醒的“熔炉”——一个无法形容其形态,只能感知其存在的“核心”——发出了饥渴的嗡鸣。它像一头贪婪的饕餮,锁定了李四和王五身上散发出的负面情绪,尤其是那浓烈的恶意、贪婪和暴虐!
**业火!**
一个古老而冰冷的词汇,毫无征兆地烙印在他的意识里。仿佛本能,林烬意念一动。
“引!”
嗡!
李四和王五身上那浓烈如实质的恶意、贪婪、暴虐情绪,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剥离、抽吸!它们化作两道扭曲的、半透明的暗红色“气流”,无视空间的距离,疯狂地涌入林烬体内,直冲那灵魂深处的“熔炉”!
轰——!
熔炉被点燃了!
不是凡火,而是一种冰冷、幽暗、仿佛能焚尽灵魂的火焰!林烬感觉自己冰冷的身体内部,仿佛投入了一座燃烧的冰山!极致的寒冷与焚灭万物的灼热感同时爆发,瞬间席卷全身!
“呃啊——!”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身体在泥泞中剧烈地抽搐。
但这并非痛苦,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蜕变!断裂的骨骼在业火的煅烧下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强行接续、愈合!淤积在脏腑的暗伤被冰冷的火焰焚化、驱散!肌肉纤维在毁灭与重生中变得更加坚韧!甚至连被踩碎的手指骨,都在那冰寒业火的包裹下,麻痒难当,正在快速修复!
力量!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冰冷毁灭气息的力量,正伴随着身体的急速修复,在他干涸的经脉中滋生、奔涌!这力量狂暴、阴戾,却无比真实地被他掌控着。
雨水冲刷着脸上的血污,露出林烬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睛。左眼的肿胀在业火的滋养下迅速消退,视野恢复清晰。那双眼眸深处,不再是绝望和不甘,而是一片死水般的冰冷,以及在那冰层之下,压抑着、跳跃着的……幽暗火苗!
他缓缓从泥泞中撑起身体。断裂的肋骨愈合了大半,不再有锥心之痛。碎骨的手指活动了一下,虽然还带着酸麻,但已恢复基本功能。体内那股新生的、冰冷暴戾的力量虽然微弱,却如同蛰伏的毒蛇,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雨,还在下。但落在林烬身上,那刺骨的寒意仿佛消失了。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细微的咔吧声,目光穿透雨幕,精准地锁定了不远处那间简陋的避雨草棚。
李四和王五正毫无防备地靠坐在一起,骂骂咧咧地抱怨着鬼天气。
林烬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纯粹的计算——就像猎手锁定了注定成为食物的猎物。
“恶意……贪婪……暴虐……”他低声呢喃,感受着体内熔炉对那两股“柴薪”的渴望,“原来,你们散发的味道,如此‘鲜美’。”
他迈开脚步,踏着泥泞,一步步走向草棚。脚步声很轻,几乎被雨声完全掩盖。但他的眼神,比这冰冷的夜雨更寒。
草棚里,李四正剔着牙:“王五,你说那小子会不会直接冻死?骨头断了那么多……”
“死了更好,省得张师兄看着碍眼。”王五瓮声瓮气地回答,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掂量着,“要不……再去看看?补两下更保险。”
“行啊,等雨小点……”
吱呀——
草棚简陋的木门被推开。
李四和王五下意识地抬头,当看清门口站着的那个浑身湿透、衣衫褴褛却站得笔直的身影时,两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如同见了鬼魅!
“林……林烬?!你……你怎么……”李四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明明记得林烬像条死狗一样躺在泥里,骨头都断了!
王五更是直接跳了起来,握紧了拳头,色厉内荏地吼道:“废物!没死透还敢过来?找死!”
林烬没有说话。雨水顺着他额前的黑发滴落,滑过冰冷的脸颊。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在李四和王五身上。
嗡!
灵魂深处的熔炉再次发出饥渴的嗡鸣。这一次,林烬不再是被动吸收逸散的情绪。他主动运转那刚刚领悟的、源自熔炉本能的法门!
“引!”
意念如刀!
李四和王五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冰冷意志瞬间侵入脑海,将他们心中对林烬的惊骇、不屑、以及刚刚升起的杀意,如同抽丝剥茧般强行拉扯、放大!
“啊!”李四惨叫一声,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看到了林烬那双冰冷的眼睛,仿佛看到了自己死亡的倒影!这股恐惧被无限放大,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
王五更甚,他心中的暴虐被点燃,但对象却诡异地变成了身边的李四!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滋生:“都是这个蠢货!如果不是他废话,刚才直接弄死林烬就没事了!杀了他!杀了李四林烬就会怕我!”他的双眼瞬间布满血丝,狂吼一声,竟真的挥拳砸向身旁还在恐惧颤抖的李四!
“王五!你疯了!”李四猝不及防,被一拳砸中面门,鼻血狂喷。
“死!都给我死!”王五彻底癫狂,扑上去撕打。
林烬冷漠地看着草棚内自相残杀的两人,如同在看一场拙劣的闹剧。他缓步走入棚内,避开了飞溅的鲜血和泥点。体内熔炉贪婪地吞噬着两人身上爆发出的、前所未有的浓烈恐惧、疯狂和杀意!这些负面情绪被熔炉转化为更加精纯、冰冷的业火,滋养着他的身体,壮大着他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
他走到被王五压在身下、满脸是血、眼中只剩下极致恐惧的李四面前。李四看到了林烬,如同看到了索命的阎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绝望气音。
“你的恶意,不够烫。”林烬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伸出手指,指尖缭绕着一缕微不可察、近乎透明的幽暗火焰——那是被他初步凝练的业火之力。手指在李四惊恐绝望的目光中,快如闪电般点向他的眉心。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声轻微的灼烧声。李四眼中的恐惧瞬间凝固,瞳孔放大,生命的气息如同被掐灭的烛火,彻底消散。一股精纯的、带着极致恐惧意念的能量被业火吞噬,融入熔炉。
王五还在疯狂地捶打着李四的尸体,口中嘶吼着无意义的咆哮。
林烬转过身,冰冷的视线落在王五身上。
王五似乎被那目光刺醒了片刻,动作一滞,抬起头,正好对上林烬毫无感情的双眼。一股比死亡更深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你的暴虐,太吵了。”
林烬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王五身侧,手掌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幽暗火焰,精准地扼住了王五粗壮的脖颈。
业火——焚!
冰冷刺骨的火焰瞬间侵入王五的体内,没有焚烧他的血肉,却直接引燃了他狂躁的灵魂和暴虐的心念!
“呃……呃……”王五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珠暴突,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游走、啃噬。他的力量、他的暴虐,在业火面前如同冰雪消融。仅仅两息,他眼中的疯狂彻底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死寂。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气息断绝。
两股远比之前精纯、强大的负面能量——绝望的恐惧和焚灭的暴虐——被熔炉吸收。林烬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业火之力壮大了一丝,身体的暗伤在业火的流转下彻底痊愈,甚至变得更强韧。一股冰冷的、充满毁灭性的力量在他经脉中奔流不息,虽然微弱,却足以致命。
草棚内,只剩下雨水敲打棚顶的单调声响,以及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两具尸体以扭曲的姿态倒伏在地。
林烬站在血泊边缘,雨水顺着他的衣角滴落,混入地上的血水。他抬起手,看着自己那只刚才扼断王五脖颈的手掌。指骨匀称,皮肤上甚至没有沾染多少血迹。业火的冰冷气息还在指尖缭绕。
没有复仇的快意,没有杀戮后的空虚。他的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以及一种……洞悉了世界某种残酷本质的漠然。
“恶意、恐惧、贪婪、暴虐……”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品味着新发现的珍馐,“原来,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硬通货。”
他弯腰,动作熟练地在李四和王五身上摸索起来。几块下品灵石,一瓶劣质的疗伤丹药,还有……张龙赏赐给李四的一块护心镜,质地普通。
林烬将灵石和丹药收好,目光落在护心镜上。他拿起护心镜,指尖业火微吐。
嗤嗤……
坚硬的金属护心镜如同被强酸腐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变薄,最终化作一小滩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液体滴落在地。这并非炼器,而是业火对蕴含微弱灵力的物品本能的侵蚀与毁灭。
“无用的累赘。”他丢开残余的金属柄。
做完这一切,林烬走到草棚门口,目光穿透雨幕,望向黑沉沉的青岚宗外门方向。那里灯火零星,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张龙的脸在他脑海中浮现,带着惯有的轻蔑和贪婪。
“下一个……轮到你了。”
林烬的声音很轻,却比这寒夜的雨更冷。他没有丝毫停留,身影如同融入雨夜的幽灵,转身投入更加深邃的山林黑暗之中。每一步踏在泥泞里,都异常沉稳。
冰冷的业火在他体内缓缓流转,修复着最后的细微损伤,同时也在淬炼着他的筋骨,壮大着那股新生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力量。
他的背影在雨夜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只留下草棚内两具渐渐冰冷的尸体,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恐惧与血腥。
灵魂深处的熔炉安静地燃烧着,幽暗的业火无声跳动。那火,以恶意与死亡为柴,点燃了一条注定浸满鲜血的黑暗仙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