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漪鸣
永恒的虚无。绝对的黑暗。
没有“意识”,只有两种交织的酷刑烙印在残存的本能之上:焚魂的幽蓝星焰在每一寸存在中爆裂,夹杂着贪婪的、吞噬一切的漆黑;与之抗衡的,是冰封骨髓的浩瀚寒意,带着堂皇威压与精纯生机,如千钧玄冰锁链缠绕星焰!
一灼一寒,一毁一禁。灵魂在这两极的碾磨中濒临溃散。
骤然——!
一道阴冷污浊的怨毒气息,如同淬毒的冰锥,精准刺破冰封的屏障,直噬幽蓝星焰的核心!这气息…刻骨的憎恶与恐惧从林溪本能深处炸开!
嗡——!
九道炽烈金芒如同被激怒的太阳之矢,撕裂黑暗,带着净化万邪的煌煌正气,狠狠撞向那污浊!
嗤啦!
如同烙铁烫穿腐肉!怨毒气息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瞬间湮灭大半!残余的阴冷如同溃散的毒烟,却有一丝极其晦暗的尾迹,狡猾地沾染在幽蓝星焰的边缘,如同跗骨之蛆,悄然潜伏。
金芒大盛!冰封之力随之暴涨,化作极寒的囚笼,将暴动的幽蓝星焰连同那丝阴冷残迹,一同镇压!
“呃——!”
剧痛!前所未有的剧痛!不再是单纯的灼烧或冰寒,而是冰与火被强行糅合、压缩、引爆在灵魂最深处!林溪残存的感知瞬间被这毁灭性的痛苦彻底撕裂!
……
……
绝对的死寂。
然后是…冷。
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寒冷,仿佛置身于亘古不化的星辰核心。寒气无孔不入,渗透每一寸肌骨,连思维都几乎被冻结。但奇异地,这种冷,竟将那深入骨髓的灼痛压制了下去,带来一种近乎麻痹的…喘息之机。
耳边,有极细微的声音:某种液体极其规律地滴落,在绝对的寂静中放大成清冷的回响。还有…一种更低沉、更玄奥的嗡鸣,如同无数星辰在极其遥远的地方共振,带着一种镇压万物的浩瀚韵律。
眼皮重逾千钧。每一次试图掀开,都牵扯着全身碎裂般的痛楚。
“滴答……”
又是一声清响。
“嗡……”
星辰的共振。
痛楚与寒冷在角力。
终于——
一丝极其微弱的光感,透过眼睑的缝隙侵入。
林溪猛地一挣!眼皮掀开一线!
视野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流动的寒雾。
首先映入的,是幽蓝的光。并非头顶,而是源自他自己…右臂!那曾经烙印的位置,此刻皮肤下仿佛囚禁着一片微缩的、狂暴的星云!幽蓝与漆黑交织,如活物般缓缓蠕动、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灵魂被撕扯的剧痛!
九点细如发丝、却璀璨如恒星碎片的金芒,正围绕着这片“星云”高速旋转、穿刺!每一次金芒刺入,幽蓝星云便剧烈扭曲、黯淡一分,那浩瀚冰冷的星辰嗡鸣也随之加强一分!是它们在压制!是它们带来的冰封之寒!
视线艰难上移。
穹顶…是深沉的、仿佛吸纳一切光线的玄色岩石,刻满流动着银白色微光的、复杂到令人眩晕的古老符文。这些符文的光芒,与压制他手臂的金芒隐隐呼应。
自己…似乎躺在一座冰玉雕成的平台上?寒气正是从中源源不断渗出。平台悬浮于一座环形深池之上,池中是缓慢流淌、泛着星辉的银灰色液体——那滴答声的来源!
这里是…?
“他醒了!”一个清冷急促的女声骤然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意。
林溪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
数丈外,一名身着素白道袍、面容清丽却隐含疲惫的年轻女修正盘坐于一个繁复的符文阵盘前,双手结印,周身流转着淡青色的真元,显然正全力维持着什么。她身侧,还侍立着两名同样装束、神色紧张肃穆的女弟子。
静仪的目光死死盯住林溪,尤其是他右臂那幽蓝搏动的星痕,眼中充满了警惕与后怕:“师叔!林溪他…他醒了!”
她的声音在冰冷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没有回应。此地…似乎只有她们三人看守?
林溪嘴唇翕动,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柳…烟…”这个名字,是他在混沌中唯一攥紧的锚链。
静仪脸色微变,显然听清了。她眼神复杂地看了林溪一眼,带着一丝不忍,却更多的是凝重:“柳烟师姐真元枯竭,道基受损,尚在‘清心阁’由师叔亲自以‘玉髓生肌膏’温养。性命无碍,你不必忧心。”她顿了顿,语气放缓,带着安抚,“你体内凶物名‘混沌星痕’,焚魂蚀骨,非此‘寒玉星池’与‘九转金针’之力不可压制。此刻你最需静养,收敛心神,万不可引动真元,亦不可触碰那星痕。”
混沌星痕…镇岳塔…玄冰静室……冰冷的字眼砸入林溪混乱的意识。峨眉…柳烟尚在救治…而自己,成了被这奇异寒池与金针锁住的囚徒。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再次看向右臂那被金针环绕、如活物般搏动的幽蓝星痕。那丝由玄袍客力量残留的、如蛆附骨的阴冷,是否还在?它蛰伏在何处?念头刚刚触及——
“嗡!”九点金针中的一枚猛地一颤,光芒锐利!一股针刺般的锐痛立刻从右臂直冲脑际!
“咳…!”林溪痛得眼前发黑,身体剧烈一颤!
“莫要动念!”静仪急喝,双手法诀一变,阵盘上符文流转加速,强行稳住那枚躁动的金针,“星痕与神识相连,任何强烈心绪皆会引动其暴戾!静心!凝神!”
林溪大口喘息,冷汗涔涔,强行压下翻腾的念头与恐慌。那阴冷残迹的存在,成了潜藏于剧痛之下的更深的恐惧。他闭上眼,不再看那幽蓝搏动的烙印,感受着冰玉台源源不断的寒气渗入肌骨,努力平复呼吸。
静室重归寂静。唯有星泪滴落的清响,金针镇压的嗡鸣,以及林溪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就在这片死寂中——
玄冰大门之外,幽深通道的阴影里。一道玄袍身影如冰冷的岩石,无声矗立。
天刑峰主并未现身,亦未依掌门谕令行事。他只是隔着厚重的玄冰与重重禁制,透过一道特殊符文的缝隙,冷静地观察着。冰晶般的眼眸扫过冰玉台上虚弱不堪的林溪,掠过右臂符带下明灭不定的幽蓝光芒,也掠过静仪三人全力维持阵法的凝重。
他看到的是重伤濒死的躯体,是竭力压制凶物的阵法,是纯粹的救治场景。没有言语,没有威压,片刻之后,那道玄色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流水,悄然退去,未曾激起一丝波澜。
静室内,林溪对此毫无所觉。
他正全神贯注于对抗身体里如影随形的撕裂感。每一次心跳,都仿佛牵动右臂深处的锚点,提醒着他体内埋藏着一颗随时会爆裂的凶星,以及一丝潜藏于凶星阴影下的、更令人不安的阴冷污秽。清醒,并非解脱,而是更深沉囚笼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