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蚀骨剂”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扎进包裹残臂的污血绷带!针尖穿透厚厚血痂,刺入下方被强行熔铸的暗红筋肉!浑浊的灰色药液带着刺鼻的硫磺和金属锈蚀味,瞬间注入!
“呃啊——!”
无法形容的痛苦在灵魂深处炸开!
那不是纯粹肉体的疼痛!更像是有亿万根烧红的冰针,顺着血管骨髓强行灌入!它们冰冷地冻结神经末梢的感知,同时又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如同硫酸般灼烧、溶解着血肉与意志的连接!手臂的剧痛确实在麻木消失,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强行剥离血肉感知的巨大空虚和失控感!仿佛这条手臂不再属于自己,而是一件冰冷僵硬的、勉强挂在肩膀上的腐朽刑具!
更可怕的是,药液似乎带有某种刺激精神的成分!李云感到脑海中那些因剧痛而被暂时压制的灰腐低语、熔炉轰鸣、以及亿万年前的鲸鸣哀伤残响,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潭,骤然喧嚣沸腾起来!无数尖锐扭曲的噪音疯狂撕扯着他脆弱的意识壁垒!
莫恩浑浊的眼睛毫无波澜,注射完药剂后立刻抽针,看也不看李云在金属床板上濒死野兽般的痉挛和无声的惨哼,如同处理完一件报废器械,佝偻着身体快速消失在昏暗通道的阴影里。
时间在蚀骨剂的效力与脑海风暴中艰难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对那具畸形右臂的失控感和脑海的喧嚣噪音终于缓缓平复了一些,留下一种冰冷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卡图斯给的“半天时间”如同烧红的烙铁,催促着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
李云挣扎着从冰冷的金属板床上滚落下来。身体如同散了架的木偶,每一个关节都发出生涩僵硬的嘎吱声。蚀骨剂麻痹了右臂的剧痛,但那沉重的、如同灌了铅的麻木感和力量失去控制的迟滞感却挥之不去。胸腔的撕裂痛、残留的灰腐冰冷和融皮汤带来的阴寒刺痒仍在持续。唯有左手紧握着那根回响之骨传来的冰冷坚硬感,带来一丝微弱的锚定力量。
他踉跄着,拖着沉重麻木如同假肢般的右臂,在两名黑甲卫兵冰冷目光的押送下,离开了散发着血腥和草腥味的临时治疗区,朝着鲸落城更深处、那象征着最终死亡归宿的“灰雾”笼罩区前行。
空气变得更加污浊潮湿,光线愈发幽暗。巨大的鲸骨化石构成的廊道曲折向下,如同通往地狱的咽喉。四周开始出现零星残破的巨大石碑或者意义不明的石雕残骸,覆盖着厚厚的发光苔藓和粘稠海藻,散发出一种远古墓穴的腐朽气息。
兵骸窟!
这个名字如同沉重的棺材盖拍在心上。一个极其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漏斗状地下洞窟入口出现在道路尽头。洞口被厚重的、布满骨刺的巨大金属栅栏封闭着。栅栏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尸骸腐臭气息和混杂着各种生物油脂、腐烂金属的怪味,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出来,让人窒息。
“熔炉行者?进去吧!拿你该拿的破烂!”守卫栅栏的卫兵显然已得到指令,声音冷漠如同岩石。巨大的骨制锁链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升起。冰冷沉重的栅栏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两人并行的幽暗入口。
扑面而来的不仅仅是恶臭,更有一股混杂了绝望、疯狂、嗜血和无数碎裂灵魂残响的意志乱流!仿佛有无数亡灵在黑暗中尖啸、哭泣、诅咒!李云残存的意识在这股冲击下剧烈摇晃,灵魂深处的意志火种光芒急促闪烁,如同风中残烛。
他深吸一口饱含腐朽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迈步踏入。
洞窟内部远比想象中巨大!黑暗中漂浮着各种颜色的微弱磷光,大多是依附在骸骨上的特殊菌类或微小生物发出,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鬼蜮!目光所及,尽是山峦般的尸骸!
并非单纯的人类骨骼!大量扭曲的、体型巨大的异种海兽骨架!残缺不全、带有奇异机械结构的深海沉船残骸!破损巨大的类人生物骸骨(骨刺提及的“石人族”之类)!还有更多无法辨认来源、形态怪异的骨头堆叠在一起,构成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骸骨之海!腐朽的皮肉早已化作黑绿色的粘稠淤泥,沉在坑底,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味道。
洞窟石壁上,还悬挂着、镶嵌着密密麻麻的破损武器和盔甲残片!锈迹斑斑的刀剑斧锤混杂着巨大的鱼骨矛、磨尖的巨型鳞甲盾、碎裂的骨质链甲,甚至还有扭曲变形的、疑似旧时代金属材质的高科技武器残骸!这些东西大多破烂不堪,散发着浓重的死亡气息和锈蚀感。它们如同尸骸之海上的墓碑,无声诉说着曾经的主人在这片黑暗炼狱中的终结。
这就是兵骸窟!鲸落城战斗人员的廉价“装备库”!每一个前来挑选“遗产”的人,都像是预演着自己的葬礼。
李云在浓烈的尸臭和混乱意志压迫下艰难挪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声。蚀骨剂带来的右臂麻木感越发明显,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只剩沉甸甸的负担。
他在一堆巨大的箭骨鱼头骨旁停下来,残骸间隙里插着几柄相对完整的骨质短刃,刃口磨得还算锋利,但握柄上沾满了厚厚的、散发着恶臭的黑绿色粘液,显示它们曾属于某个死去不久的倒霉蛋。
他伸出还能活动的左手,忍着强烈的恶心感,勉强拔出一柄短刃。入手冰冷沉重,带着浓郁的死亡寒气。
就在这时!
嗡!
他的左手掌心,那紧握着的回响之骨(金属管)仿佛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发出一丝极其细微、却被李云敏锐捕捉到的冰冷共振!如同琴弦被无声拨动!
共振的来源……不在武器架上!不在骨头堆上!
来自脚下!深深埋在层层污秽骨骼和粘稠淤泥之下的洞窟底部!
李云心头猛地一跳!那缕幽蓝的意志火种也在灵魂深处微弱地共鸣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同源的、沉静而幽深的气息!
他立刻扔掉手中的骸骨短刃,如同着魔一般,不顾满地污秽骸骨带来的巨大心理障碍和肢体不便(麻木的右臂像累赘),开始用左手疯狂地扒开脚边堆积的杂乱骨骼和粘稠的腐泥!
一块巨大的、不知名鱼类的扇形肋骨被掀开!下面是纠缠成一团的破碎沉船绳缆和腐朽木屑!他毫不在意,手指深入冰冷恶臭的淤泥,如同矿工挖掘地底的宝藏!
一层!两层!
手指触碰到了坚硬的岩壁!但那冰冷的共鸣并未减弱!反而更近在咫尺!
李云的心跳在污浊恶臭的空气中加速!他猛地发力!将一小片岩缝角落堆积的厚厚黑绿色粘稠泥浆和细碎骨渣扒开!
嗡!
回响之骨的共鸣瞬间清晰!微弱的光芒从回响之骨与岩壁接触的位置一闪而逝!
泥浆和骨渣之下,岩壁的一个凹陷缝隙中!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片半个巴掌大小的骨片!颜色并非普通的森白或焦黄,而是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如同最深沉海底淤泥般温润的墨黑色!骨片边缘不规则,但被打磨得异常光滑,表面流淌着温润的暗哑光泽,仿佛浸透了无数岁月的幽光!骨片中心,一点米粒大小、极其微小黯淡的、如同被尘埃掩盖的幽蓝色光点!正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正是这点幽蓝,与李云灵魂深处的意志火种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李云的心脏猛地一缩!毫不犹豫地用左手捻起这片墨黑色骨片!
骨片入手温凉如玉,分量竟异常沉重!远比同等体积的钢铁还要重!更奇妙的是,在握上骨片的刹那,灵魂深处沸腾的灰腐诅咒低语和兵骸窟亡灵的混乱嘶嚎,竟被一丝源自骨片本身、如同沉静深海漩涡般的奇异力场削弱了大半!如同在喧嚣的战场边缘撑起了一小片无声的真空!
他立刻将这沉重的墨黑色骨片揣入怀里唯一还算完整的内袋!一股冰凉的触感紧贴着胸口,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回响之骨的震动也瞬间平息下来。
有了这意外之“获”,他不再犹豫。目光在一堆混杂着甲片和废铁的角落里扫过,勉强找到一面破损严重、布满裂纹、由某种异种龟背甲和粗糙金属片拼凑而成的骨盾!表面沾满粘稠污物,沉重异常。
他捡起骨盾,用左手勉强套在几乎失去知觉的右臂上,用缠绕固定右臂的厚布绷带勉强系牢。这面歪歪扭扭、散发着浓烈尸臭的破盾牌,配合他那条垂在身侧、僵直如同烧焦树干般的右臂,以及身上布满脓疮血痂、勉强用破布遮掩的残躯,构成了一幅凄惨而诡谲的画面。
没有更多的选择。时间紧迫。他艰难地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兵骸窟的骨头堆里跋涉,朝着洞窟入口微弱的光线方向走去。
走出兵骸窟的黑暗,重新踏上相对“规整”的鲸骨通道。洞窟深处传来的阴寒和亡者意志的侵蚀并未完全散去,但怀中的墨黑色骨片传来的淡淡冰凉气息,如同在意识边缘撑开了一小片无形的屏障,将最致命的混乱和绝望隔绝开了一丝缝隙。
在通道尽头,一个负责押送的黑甲卫兵已经等在那里。他并未靠近满身污秽的李云,只是将一个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小皮袋扔在李云脚边的地上。
“三颗‘污血丸’!半路撑不住就嚼一颗!能暂时吊住你那条破船不沉!”卫兵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沿着标记走!别想跑!灰雾深处到处都是巡逻骨卫的嗅觉哨兵!”
他指了指通道墙壁上一个用发光苔藓涂抹的、如同扭曲断骨形状的发光标记,方向指向鲸落城更加幽暗、雾气开始弥漫的西北区域。
“‘窒息深渊’边缘!‘灰墓泡’沉船坞入口!记住!你只有三天!任务失败,或者超时没回来……”卫兵的目光扫过李云那张污血和疲惫交织的脸,“……你的‘饵料’会去和你没剥下的皮团聚!”
冰冷的警告没有激起李云任何情绪波动。他沉默地弯腰,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捡起那个腥臭的小皮袋。皮袋沉重,里面似乎装着几颗凝练成块的、散发着浓郁血腥和腐蚀气味的黑色丸子,正是骨刺提过的“污血丸”,强行激发残余生机续命的剧毒之物。
没有再多看一眼,他转身,拖着沉重破损的骨盾和麻木僵直的右臂,左手紧握着冰冷的回响之骨,一步一挪,踉跄地沿着断骨发光标记指引的方向,走向那片翻涌着死寂灰雾的区域。
越往西北方向深入,鲸落城人工建筑的痕迹就越发稀少。巨大的鲸骨化石越来越自然地裸露在空气和水汽中。空气变得异常冰冷潮湿,光线昏暗,通道的石壁和巨大的骨架上,开始凝结出厚厚一层如同蛞蝓分泌物般的暗灰色粘液,散发着与“融皮汤”类似的、但更加浓郁原始的灰腐诅咒气息!
“灰雾区……”
李云脑海中闪过卡图斯冰冷的话语,那个被称为“活尸窝”、“会变荒腐者”的地方!即使只是边缘区域,那无形无质、却能渗透灵魂、带来冰冷绝望和腐烂冲动的诅咒力量,已经如同实质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怀中的墨黑色骨片微微震动着,散发出的清凉静心场域努力对抗着这股侵蚀。灵魂深处的意志火种在冰冷诅咒的压力下幽幽燃烧,如同深海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他穿过一个由巨大弯曲鱼骨构成的天然拱门。
前方的景象让他停下了踉跄的脚步。
道路在此终止。
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雾!
雾气浓稠如同凝固的液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仿佛无数骨灰混合沉淀而成的死灰色!雾气自身似乎散发着微弱的冷光,让视线能穿透几十米,但更远处便是彻底模糊的灰暗。雾气之中,隐约可见许多漂浮在空中的巨大奇异气泡!它们的壁不再是透明或折射光华,而是一种不祥的灰暗死寂!像是一颗颗漂浮在死水之上的巨大脓包!
这就是“灰墓泡”!埋葬着沉船、埋藏着深度日志仪、散发着致命诅咒的禁区!
而在距离他站立处不远的前方,一个由巨大珊瑚礁和几根朽烂桅杆搭成的简陋“哨站”,孤零零地矗立在灰雾边缘的浅滩上。两个穿着深灰色、镶嵌着黯淡骨甲的身影,如同幽灵般静立在哨站旁,眼神麻木冰冷地扫视着灰雾边缘。他们的脸笼罩在皮甲兜帽的阴影下,看不清表情,唯有胸口那个断裂的鲸骨印记徽章清晰可见。那是卡图斯提到的“嗅觉哨兵”!
看到满身污秽、造型怪异的李云走近,两个哨兵并未说话,只是冷冷地抬手指向灰雾深处,一个相对靠近哨站、漂浮在雾气中的中等体积灰暗气泡——那气泡的底部与浅水滩的交界处,隐约可见一大片锈迹斑斑、扭曲断裂的巨大船只结构,大半船体似乎嵌在气泡壁内!正是沉船坞!
哨兵冰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鞭子,催促着李云踏入这片死地。
三天……带回升机日志……
李云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鲸落城巨大骸骨在昏暗光线下投下的最后轮廓,如同地狱入口最后的墓碑。然后,他猛地吸了一口冰冷刺骨、饱含灰腐气息的空气。
左手握紧回响之骨,骨盾卡死的麻木右臂垂在身侧,他一步踏入了那粘稠、死寂、吞噬一切的灰雾之中!
身影瞬间被浓厚的灰色吞没!消失在哨兵冰冷的视线之外。唯有怀中的墨黑色骨片,在浓雾包裹下,那一点微弱的幽蓝光点如同风中残烛,在沉沉死寂中艰难闪烁。沉船坞沉默的轮廓,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骸骨,在灰雾深处静静等待着下一个祭品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