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骨坑——这个名字本身就散发着一种活埋的冰冷气息。
它是一个位于熔炉区域边缘、深藏于冰冷岩石深处的巨大漏斗状深坑,仿佛是远古巨兽临死前不甘啃噬地面留下的伤疤。坑壁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尖锐交错的巨大异种生物骨骼化石断茬,如同犬牙交错的刑具丛林!坑底凹凸不平的岩石地面上,积着深可及膝的、粘稠腥臭的灰绿色烂泥,里面浸泡着无数残缺的碎骨、腐烂的海藻团以及各种难以名状、散发着浓烈腐坏气味的废弃物。
这里,是熔炉区的排泄终端。滚烫的炉渣废液、锻造失败的金属残渣、熔炼时剥离的生物组织剧毒废料,以及那些实验失败的“耗材”残躯,最终都会被倾倒进这死亡深坑。
被黑甲卫兵像扔垃圾一样拖到坑边,然后毫不留情地推进这片污秽地狱时,李云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冰冷和腐烂的恶臭瞬间包裹了他所有的感官。噗通一声闷响,粘稠冰冷的烂泥没过了他的胸腹,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滑腻触感瞬间渗入伤口!
剧痛!右臂的骨折处被狠狠撞击扭曲!呛进口鼻的恶臭泥浆引发剧烈的咳嗽,牵动着断裂的肋骨和内脏被灰腐诅咒冲击的隐痛!他挣扎着从泥沼中冒出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毒液。坑壁上那些犬牙交错的骨刺在坑口透下的微弱光线中投下狰狞的阴影,仿佛巨兽的獠牙,随时准备撕碎落入其中的猎物。
冷!深入骨髓的阴寒腐蚀着意志。但比寒冷更可怕的,是那弥漫在骨坑每一寸空气、浸透每一滴泥浆、仿佛从地心深处弥漫而出的灰腐诅咒!
这诅咒的力量比隔离区边缘强大了数十倍!如同无数冰冷滑腻的灰色蚯蚓,无视肌肤的阻隔,疯狂地朝着他体内的每一缕血肉、每一寸神经、甚至灵魂深处钻去!带来的是冰冷、绝望、肢体麻木迟缓、内脏坠胀钝痛、以及一股无法驱散的、渴望将一切都拖入腐烂消亡深渊的毁灭冲动!
“呃啊……”李云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意识在剧痛和疯狂的诅咒冲击下剧烈摇摆!何彪和林淑芬母子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被浓郁的灰雾淹没!身体的温度在快速流失!他毫不怀疑,在这绝地浸泡超过三天,别说恢复去敲响龙骨砧,他连保持人形都会成为奢望!
不!绝不能死在这里!
灵魂深处,那缕微弱如残烛、却异常沉凝厚重的“古鲸心音”意志碎片猛地一阵波动!仿佛被这绝境和浓烈的灰腐诅咒所刺激!它并没有被诅咒的力量吞噬,反而如同倔强的礁石,死死锚定在李云的意志核心处,抵抗着灰色浪潮的冲刷!这缕意志带来的沉重压力让李云思维清晰了一丝!卡图斯那句“吸食灰腐也好”的残酷命令,在他脑中如同闪电般劈过!
吸收?!既然无法隔绝,那就……吞噬!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藤般滋长!他需要能量!足以抵抗灰腐侵蚀、修复伤体、并支撑他去引导那沉重古鲸意志的能量!这污秽的骨坑里,只有一种东西有可能蕴含能量——那些被倾倒进来的滚烫炉渣和剧毒废料!
几乎是念头落下的同时,骨坑上方传来沉重的闷响!一个巨大的铁闸被轰然拉开!
伴随着灼热刺鼻的硫磺烟雾和滚烫的热浪,大量如同烧红炭块般、还带着暗红色余烬的炉渣残渣以及粘稠的、冒着刺鼻黑烟的粘稠废液,从高处倾泻而下!如同熔岩瀑布般朝着坑底砸落!高温瞬间驱散了部分寒冷!
轰隆!滚烫的炉渣砸进粘稠的泥沼,发出嗤嗤的剧烈沸腾声!大团白色的、饱含剧毒的水蒸汽猛烈爆开!粘稠的泥沼被瞬间加热,如同煮沸的浓汤!
“啊!”李云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正位于这片滚烫“熔岩瀑布”的溅射范围边缘!几块滚烫的炉渣碎片狠狠砸在他的后背上!瞬间灼穿破布衣服,皮肉焦糊的气味弥漫开来!滚烫的泥浆裹挟着高温和剧毒,如同无数烧红的小针扎进全身毛孔!
剧痛如同高压电流贯穿全身!他本能地就要扑进旁边相对冷一些的泥浆区域躲避!
然而!就在这瞬间!
嘶嘶……哗啦!
就在那砸落的炉渣堆剧烈翻涌的中心区域!伴随着粘稠泥浆被搅动的响声,几条通体暗红、半透明、如同熔岩凝聚而成的巨大蠕虫状生物猛地从灼热的炉渣淤泥中钻了出来!它们体型如成人手臂般粗壮,长度近一米!没有明显的眼睛口器,头部只有一个不断开合的、布满螺旋状尖牙的巨大吸盘状口器!它们贪婪地吸附在滚烫的炉渣上,灼热的能量使它们的身体内部发出熔岩般的红光!
熔岩嗜能虫!一种只能生存在极高温、富含高能辐射废料环境中的异种!它们以熔岩余烬和剧毒能量为食!身体本身就是高能辐射体!
这几条熔虫的出现,如同黑暗中的火把!它们体内凝聚的灼热、蕴含着狂暴能量的血肉,对此刻身处寒毒诅咒、能量枯竭、急需力量的李云来说,吸引力简直如同沙漠中的绿洲!致命,却充满了诱惑!
“吸食灰腐也好,生吞熔岩矿渣也罢……”卡图斯那如同恶魔般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干了!
求生的本能和对力量的渴望压倒了理智!就在其中一条熔虫贪婪地吸附在滚烫的炉渣上,身体因能量充盈而微微膨胀、暗红光芒流转之时!李云动了!
他爆发出体内残存的全部力量!无视身后滚烫的泥浆灼烧和断臂的剧痛!身体如同受伤的猛虎,猛地扑进了那片翻滚沸腾、充满剧毒的高温泥沼!目标直指那条最近的熔虫!
左手!唯一还能勉强用力的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出!带着一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凶狠,狠狠地插进了那熔虫半透明的、灼热滑腻的暗红躯体之内!
噗嗤!
滚烫如同岩浆般粘稠的体液瞬间爆溅出来!呲在李云的皮肤上,留下灼烧般的刺痛!那熔虫遭遇致命袭击,疯狂地扭动起来!巨大的吸盘口器猛地扭转向内,死死吸附住了李云插入其体内的左手手臂!
一股难以想象的灼烧剧痛从手臂上传来!那吸盘口器中的螺旋尖牙正在疯狂旋转着切割他的皮肉!试图搅碎吞噬他的手臂!更可怕的是,一股狂暴混乱、充满腐蚀性的热能顺着伤口,如同燃烧的金属溶液,猛地冲入李云的血管!
“啊——!”李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那感觉如同将整条手臂插入沸腾的熔岩!撕裂!焚毁!毒蚀!
但他的眼中,凶光却更盛!左手非但没有抽回,反而死死抠住熔虫体内的核心血肉!同时,他身体猛地后仰,用尽全身力气,连同熔虫那滑腻沉重的身体一起,从灼热的泥浆区拖了出来!
噗通一声跌进旁边冰冷的泥浆中!
刺啦!
滚烫的熔虫躯体与冷泥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剧烈的反应!白烟和刺鼻的气味弥漫!那熔虫遭到温差剧变的冲击和体内重要组织被破坏的痛苦,扭动得更加疯狂!吸附李云手臂的口器力量稍减!
就是现在!
李云眼中血丝爆裂!张口!朝着那因挣扎而弹跳到他嘴边、裂开的虫躯内部闪烁着灼热红光的核心血肉,狠狠咬了下去!
咔嚓!
坚韧如同烧红橡胶的口感!一股腥甜滚烫、如同浓缩岩浆般狂暴混乱的能量精华猛地冲入喉咙!所过之处,如同吞下了一根燃烧的烙铁!食管、胃部瞬间传来被撕裂焚毁的极致剧痛!
“呕……!”本能的反呕欲被强行压下!
剧毒!灼热!混乱!死亡!
但这股狂暴无比、蕴含着可怕能量的血肉精华冲入体内后,却意外地与那疯狂钻入的灰腐诅咒瞬间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熔岩能量灼烧!灰腐诅咒侵蚀!两种属性的极端力量在李云破损不堪的体内猛地撞击在一起!如同寒冰与烈火的战场!
痛苦瞬间翻了百倍!仿佛整个身体都在被无数细小的刀刃一寸寸剐过!又被投入滚烫的油锅!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架在火山口上炙烤,又被拖入冰窟深渊中冷冻!
他蜷缩在冰冷的泥浆里疯狂抽搐!皮肤在灼热和阴寒的双重侵蚀下忽红忽青!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声响!意识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剧烈颤抖!
就在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彻底炸开、化作烂泥中一缕污秽黑烟时!
嗡——!
沉寂已久的灵魂深处!那一缕倔强沉凝的“古鲸心音”意志碎片,仿佛被体内这激烈冲突的、冰与火的狂暴能量战场所触动!突然亮起一丝无法言喻的深邃幽蓝光华!
这股纯粹古老、源自生命源头的沉重意志,在这一刻,并没有试图去压制或是驱散那两股狂暴冲突的力量。它更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驯兽师,一个绝对的秩序维系者!它发出一声若有若无、低沉而悠远的力量回响!
一股无形的、无法形容其性质的沉凝力量随着这声回响扫过体内!
那股狂暴混乱、如同脱缰野马的熔岩能量,以及阴寒滑腻、充满腐化侵蚀本能的灰腐诅咒之力,在接触到这股沉凝之力后,如同沸水泼入寒冰!瞬间被冻结了那股摧毁一切的狂暴和毁灭欲望!
紧接着,在“古鲸心音”那绝对的、近乎法则般的秩序意志引导下!
两股被强行“冻结”了毁灭冲动的力量属性,竟然开始围绕“古鲸心音”为轴心,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缓缓旋转、碰撞、绞磨!如同两块巨大的磨盘在互相碾压、破碎对方!每一次细微的碰撞绞磨,都会崩碎出极其微小、却异常精纯的能量碎屑!这些碎屑如同萤火虫般细小、纯粹、不再带有灼热和冰寒的极端属性,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如同深沉海水般的温润感!
这些温润的能量萤火,被那缕“古鲸心音”意志如同漩涡般迅速捕捉、吸附、吞噬!
那缕微弱的幽蓝意志碎片,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些纯粹凝练的能量!自身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凝实了一丝!同时,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温润的能量反哺流淌而出,顺着被吞噬的路径,开始缓慢修复李云体内因冲突而撕裂破损的经络!
以体为熔炉!引冰火相激!磨骨血精华!孕古鲸心音!
一个在绝境之中、疯狂构想出的修炼之道雏形!在吞噬灰腐与剧毒熔虫血肉的死亡边缘,被“古鲸心音”的古老意志强行推动,意外形成!
虽然这过程带来的痛苦丝毫未减!每一次绞磨都如同在体内用砂纸细细刮磨五脏六腑!但李云却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自己意志核心的变化!那缕“古鲸心音”在壮大!在反哺!
生路!就在这污秽的死地之中!就在这吞噬灰腐与熔虫血肉、承受那无尽炼狱之痛的道路之上!
他眼中疯狂与痛苦交织!身体在粘稠冰冷的泥沼中剧烈抽搐颤抖!却挣扎着抬起头,目光如同饿狼般死死盯向泥浆中挣扎翻滚的其他几条熔岩嗜能虫!
杀!吞!磨!
吞噬掉第一条熔虫核心的熔岩能量,剧毒和灼热感依旧在四肢百骸冲击!身体如同战场般被蹂躏。他需要更多的“燃料”!更多的能量来支撑体内那惊险万分的“冰火轮磨”!
就在他挣扎着试图扑向第二条距离他最近的熔虫时——
噗通!
又一个物体被粗暴地扔进了骨坑!砸落在地坑边缘的泥浆中,溅起大片的污秽。
那竟是一个人!
一个同样穿着破烂、枯瘦如同麻杆、眼眶深陷的中年男人。他的一条腿明显被打折了,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着,趴在冰冷腥臭的泥浆中剧烈咳嗽。当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到坑底如同厉鬼般全身焦黑、半身没在烂泥里、眼神却凶残得如同择人而噬猛兽的李云时,灰败的脸上浮现出极度的惊恐!
“鬼……鬼啊!食……食人恶魔!”他声音嘶哑,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向后退缩,却因断腿的剧痛无法移动分毫!
几乎就在他跌入的同时,骨坑边缘响起一个油滑中带着刻骨残忍的声音:
“啧啧,又有新鲜垃圾下来了?”一个穿着相对完好皮甲(但胸口没黑骨卫标记)、身形瘦高、脸颊上带着一道蜈蚣状丑陋伤疤、眼神如同秃鹫般贪婪的男人出现在坑口边缘。他叫骨刺,正是昨日卡图斯提到过负责处理孙雅的家伙。
骨刺的目光先是如同刮骨刀般扫过坑底死里逃生般惊恐的中年男人,最后落在李云身上,看到他全身散发的焦糊味和左臂上残留的熔虫粘液痕迹,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明显的、如同发现宝藏般的贪婪和亢奋!
“新来的砧奴骨头够硬啊?居然还没被那灰腐泡烂?还敢啃‘炽红仔’(指熔岩嗜能虫)的血肉?”骨刺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幸灾乐祸和残忍的算计,“看来头儿说得没错,你果然是块好料子!”
他拍了拍手,对着坑口方向喊道:“把东西拿过来!”
一个骨卫提着一个小桶走来。骨刺接过,里面是粘稠、浑浊、散发着刺鼻腥苦味的墨绿色粘液!
“砧奴,认识一下你的新朋友,王瘸子!以后他就是你的‘病友’兼看守兼……备用粮?”骨刺的声音充满了病态的戏谑,将小桶猛地一倾!
哗啦!
桶里那粘稠苦腥的墨绿色药浆,当头浇淋在李云的头上、脸上,顺着焦糊的伤口渗入皮肤!
“熬了两天两夜的‘融皮汤’,算是见面礼!好好享受!明天……我再来收账!头儿可是等着你去敲响他那破砧呢!”
那墨绿色的“融皮汤”接触到肌肤的瞬间,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刺入!带来的是比熔虫血液更加猛烈霸道十倍的痛苦!刺激得每一处神经末梢都在疯狂哀嚎!同时,李云惊恐地发现,浇淋过药浆的皮肤表面,灰白鳞片状的痕迹竟然如同雨后春笋般疯狂地滋生蔓延开来!速度远超孙雅和林锐!灰腐诅咒的气息瞬间浓烈了数倍!
更让他心头冰寒的是——
王瘸子惊恐绝望的眼神,在骨刺一句“备用粮”之后,竟陡然化为了一种被逼入绝境的疯狂兽性!他盯着全身剧痛扭动、灰腐气息勃发的李云,断裂的腿似乎都被遗忘!他艰难地在泥浆中撑起身体,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根磨得异常尖锐、散发着不详灰败光泽的骨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野兽咆哮!
“是你!是你引来这地狱!死!一起死!”
王瘸子拖着断腿,如同垂死挣扎的鬣狗,嚎叫着朝着李云疯狂扑来!
骨坑深渊,瞬间化为血肉炼狱的最后角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