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青石板路时,林野踉跄着扶住斑驳的城墙。伤口渗出的血将绷带浸成暗紫色,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碎冰刮过肺叶。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拐进巷口,腐臭的污水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突然,一只覆着薄茧的手掌猛地捂住他的口鼻,熟悉的檀木香气裹挟着力道将他拽进阴影。
“是我!“带着沙哑的低喝刺破恐惧,林野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那张本该永远定格在血泊中的脸,此刻正近在咫尺。李墨辰的玄色劲装裂着狰狞的口子,额角还凝结着干涸的血痂,却稳稳托住他瘫软的身躯。
“你不是......“林野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李墨辰迅速掏出一枚流转着琥珀光泽的丹药塞进他口中,药香在舌尖炸开的瞬间,断裂的肋骨发出细微的骨鸣。“万宝商会的镇魂钉刺偏了三寸。“李墨辰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目光扫过林野胸前渗血的剑伤,“倒是你,被噬魂幡伤了心脉还敢硬撑?“
林野攥住对方手腕,喉间溢出破碎的喘息:“悠允......她用星轨阵逃走了......“话音未落,李墨辰突然沉默。寒鸦凄厉的叫声掠过屋檐,他望着灰沉的天空轻叹:“那传送阵本就是上古残阵,传送落点全凭运气。远可至魔阴渊,近不过城郊废庙......“
丹药的药力在经脉中奔腾,林野能感觉到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胸腔内翻涌的剧痛依旧如附骨之疽。李墨辰将他安置在城郊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内,粗粝的手掌按在他后心,浑厚的灵气顺着大椎穴注入:“七日静养,否则心脉尽断。“
第七日破晓,晨光刺破窗纸。林野握起插在墙缝里的青锋剑,剑身突然泛起微光——那是他与柳悠允约定的寻踪秘法。剑身上镌刻的符文逐一亮起,在虚空中勾勒出模糊的轨迹。“西北方向。“李墨辰凝视着颤动的剑刃,眉间拧起凝重的结,“但隔着至少三百里。“
收拾行囊时,林野将半块带血的玉佩塞进怀里。李墨辰递来一张泛黄的图纸,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万宝商会的据点:“我继续追查宗门与商会勾结的证据,你......“话未说完,两人已默契地重重击拳。
当林野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李墨辰握紧腰间的判官笔。远处传来沉闷的钟声,他望着少年离去的方向喃喃:“保重。这次,换我撕开他们的真面目。“
西北方向的山峦笼罩在铅灰色云层下,林野策马疾驰,衣摆被罡风撕扯得猎猎作响。剑身的震颤愈发强烈,却也在某座终年积雪的峰峦前突然凝滞。他翻身下马,踏着及膝的雪层艰难前行,靴底碾过枯枝的脆响惊起一群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惊破死寂。
崖边的古松虬结如龙,松针上凝着冰棱。林野攥着剑柄的手骤然收紧——雪地上凌乱的脚印旁,半片染血的茉莉花瓣正被风雪掩埋。他蹲下身,指尖抚过深陷雪层的足印,那道纤细的弧度与记忆里柳悠允的绣鞋分毫不差。“悠允!“他沙哑的呼喊撞在峭壁上,惊起层层回音。
忽有破空声从头顶传来,林野旋身挥剑,寒光与三支淬毒弩箭相撞。箭矢坠地瞬间腾起绿烟,远处山坳里涌出十几个蒙着面的灰衣人,腰间都悬着万宝商会的鎏金腰牌。“交出星轨阵残卷!“为首者的声音裹着冰碴,弯刀划出森冷的弧光。
剑鸣声与金属交击声响彻山谷。林野强撑着未愈的内伤,剑招却愈发凌厉。当第三道剑气洞穿敌人咽喉时,他忽觉后颈一凉——不知何时,一支暗箭已抵住命门。千钧一发之际,雪雾中骤然闪过银芒,玉笛的清音撕裂空气,暗箭应声而碎。
“小心左侧!“熟悉的女声穿透风雪。柳悠允的身影从松枝间掠下,发间缠绕着冰棱,玉笛在她手中舞出连绵音波。黑衣人在音刃中节节败退,却在此时,商会首领的锁链裹挟着幽冥之气破空而来。
林野与柳悠允对视一眼,心意相通。他剑走偏锋缠住锁链,她则将玉笛横置唇边,七道音波凝成实质,与剑身的灵气共鸣。星轨阵的残韵在天地间显现,符文流转间,商会众人化作齑粉。
尘埃落定,两人在风雪中相拥。柳悠允的手掌贴上林野依旧渗血的胸口,泪水砸在剑柄的“平安“二字上:“我被传送到魔阴之地边缘,好不容易......“话未说完,林野已低头吻去她眼角的冰泪,混着血与雪的苦涩在唇齿间蔓延。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天边泛起诡异的紫光。柳悠允握紧玉笛,林野的剑指燃起灵火。他们知道,万宝商会的阴谋不过是冰山一角,而真正的黑暗,正从更深处苏醒。十指相扣的刹那,两道身影毅然踏入风雪,朝着未知的险途走去。
朔风卷着雪粒如刀刃般刮过面颊,林野踉跄地扶着结冰的古松,指尖几乎要陷进树皮皲裂的伤口。剑身的震颤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他眼眶发酸——那是重逢的信号,也是悬在心头数月的刀刃,终于要落下见血。
他跌跌撞撞拨开垂落的松枝,积雪簌簌落在肩头。崖边雪地上蜿蜒的血迹像条触目惊心的红线,半埋在雪中的茉莉簪残片泛着冷光。记忆突然翻涌,那年桃花灼灼,柳悠允将簪子别进他发间,说“花开不败,人便不散“。如今簪子断了,他却固执地相信,话不会散。
“悠允......“他的声音被风雪揉碎,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意。喉咙里腥甜翻涌,内伤未愈的剧痛在重逢的期待下竟显得微不足道。忽然,一声熟悉的玉笛清音刺破死寂,那曲调是他们初遇时,她在溪边哼过的江南小调。
林野猛地转身,只见雪幕中一抹绯色如惊鸿掠过。柳悠允的长发结着冰棱,单薄的衣衫被风雪掀起,却仍死死攥着那支染血的玉笛。四目相对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她的眼中闪过震惊、狂喜与痛惜,而他的眼眶瞬间漫上滚烫的水雾。
“你还活着......“柳悠允的声音破碎得像风中残雪,玉笛当啷坠地。她踉跄着扑进他怀中,带着寒气的指尖颤抖着抚上他的脸,仿佛要确认这不是梦。林野死死箍住她纤细的腰肢,仿佛要将数月来的恐惧、思念和不顾一切的寻找,都化作这个拥抱的力度。
“我找了你好久......“林野埋首在她颈间,声音哽咽。柳悠允滚烫的泪水落在他冰凉的脖颈,带着灼人的温度。她发间残留的茉莉香混着血腥气,刺得他喉头发紧。那些在魔阴之地挣扎求生的日夜,那些以为此生再难相见的绝望,此刻都化作汹涌的酸涩,从心口漫到鼻尖。
突然,柳悠允猛地抬头,含着泪笑了。她踮起脚尖,冰凉的唇轻轻覆上他的,带着雪的清冽与血的咸涩。林野颤抖着回吻,将所有未说出口的牵挂、未完成的承诺,都融进这个劫后余生的吻里。风雪依旧呼啸,可他们的世界只剩下彼此交叠的心跳,擂鼓般震响在寂静的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