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庄诸人已经停了下来,见骑兵冲阵,均是有种热血沸腾之感。
战争的最高美感,就是骑兵互冲,事实上王愔之之前打的仗,非常难看,是以知识碾压,而今终于雄起一把了。
骑兵互冲,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危险,除了武艺勤练不懈,熟练掌握控马之术,最重要的,是克制对高速冲锋的恐惧。
这对于王愔之根本不存在。
前世他时常参加赛车,虽说水平一般般,可是一百多公里的速度,远不是奔马能比。
再者,这段时间以来,又习练马战不缀,是骡子是马,总得拉来溜溜,以不甚精锐的西府兵练手正合时宜。
“杀!”
司马休之帐下有两名骑军督,除了阴成,还有一个名段谷合,据说祖上是段部鲜卑,因内乱,随段匹磾南走,投奔时任乐陵太守邵续。
后邵续为石虎擒杀,段匹磾被擒,这一支近百人继续南逃,随郗鉴渡江,就此在江东扎下了根。
说起来,段谷合是郗太尉旧部,而王愔之的母亲是郗太尉的重孙女,还是能勉强叙叙年齿的。
不过此时,段谷合对王愔之满腔杀机,率部直冲而去。
王贼骑兵的骑射功夫,他自愧不如,今日率骑直冲正合他意,阴成的半残骑队接应。
一俟王贼骑队被冲散,将从侧翼杀去。
以骑兵组成阵形冲锋,非常考校骑术功底,一队近四十人,马与马之间,大体维持着两到三骑的距离,层层叠叠呈锋矢状。
“嘘!”
薛根咬起横挂于胸前的骨哨,吹出清亮的声音。
位于锋矢内部,近二十骑纷纷张弓,向前抛射。
箭矢零零落落,很难造成有效杀伤,却起到先声夺人的作用。
“射!”
段谷合大呼。
官军方面,也射出数十杖箭矢。
“头稍低,挥舞长枪,护住马首!”
薛银瓶急呼。
王愔之稍稍低头,手臂前伸,双手运转长枪转动,就听到接连两下笃笃声,磕飞了两枚箭矢,不禁胆气一壮,哈哈一笑。
左右两侧的薛安民与薛银瓶均是枪转如飞,暗暗点头。
官军这一轮射箭,同样效果感人。
两边骑队急速接近,谁也没能力再射出第二箭了。
“杀!”
王愔之挥枪直刺段谷合。
“王贼,休得张狂!”
段谷合挥枪横扫。
此人膀大腰圆,满面虬髯,这样的身段,在东晋很受歧视,导致他久久提不上去,他也需要立功。
在他眼里,王愔之是典型的世家子,这类人就该安坐阵后,上阵岂不是送菜?
这是合该俺老段立下盖世奇功啊。
“砰!”
王愔之中途变招,与之交击。
顿时,一股大力传来,竟不弱于自己,段谷合吓了一跳,随即王愔之劲力化柔,再次变招,如毒蛇出洞,直刺咽喉。
段谷合可没有柔劲中途变招,大骇!
只得苍促间一个凤点头。
枪尖贴着额头掠过,将头盔挑了起来。
“哈哈~~”
王愔之哈哈一笑,甩开头盔,一枪刺进段谷合身后一名骑兵的心口。
柔劲就是好用,劲力化柔,不虞枪杆有断裂之忧。
王愔之抽出枪,又抡向下一名骑兵。
而段谷合与王愔之错马而过,正落在薛安民马前。
“哈哈!”
薛安民也哈哈一笑,抽出大木棓,照着段谷合后背猛击。
“砰!”
段谷合伏在马背上,还未来得及起身,就被准准击中,后心剧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薛安民将木棓往他腰带里一挑,竟提来了自己马上,大喝道:“贼将在此,谁堪与战?”
“壮哉!”
严庄之子,严悔之忍不住抚掌大叫。
严庄立刻瞪了眼过去,严悔之这才回过味来,后怕般的左右看了看,不过严庄自己心里也是波澜起伏。
合着朝廷兵马竟不是王贼的一合之敌啊。
段谷合被擒,骑队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众骑纷纷向两侧溃散,王愔之带队冲杀了一阵子,顺手牵走二十余匹空马,就施施然回了庄子。
阴成在一旁面色煞白,勒缰的手不住颤抖,根本就没有上前迎战的意思,眼睁睁看着王贼率领骑兵驰回了庄子里。
“快随我去参见将军!”
那将官催促道。
严庄的面色一阵阴晴不定,但还是潸然长叹一声,终究缺了跑路走人的决心,领着部众,随那将官而去。
庄子里,段谷合被扔到了王愔之的脚下。
“你叫什么?”
王愔之问道。
“王贼,有种就杀了我,休得多言!”
段谷合硬纠纠道。
王愔之澹澹道:“再骂一句,我就割你舌头。”
段谷合张了张嘴,突然想到王贼还是挺心狠手辣的,又听建康的那些大德道人说过,这辈子被割了舌头,下辈子投胎会做哑巴。
于是老实了。
王愔之问道:“你叫什么?”
“段谷合!”
“姓段,鲜卑人?”
“是!”
“你们鲜卑人的骑术也不怎么样嘛!”
“郎君休要辱我,我段部鲜卑曾是东部草原之主,被慕容氏与宇文氏夹攻,方才败下阵来,骑射不如人,实因训练不足,每十日才一训,每次两个时辰,平时步卒种田,骑兵放牧,临到战头,能顶个屁用!”
薛氏听的面面相觑,西府军才十天一训?
这样的兵怕是连临时征召的部曲都不如,部曲好歹是全脱产的。
“朝廷难道不拨钱粮?”
薛安邦问道。
“拨啊,怎么不拨,可大头都被上面截走啦,剩下的一层层往下盘剥,落到小兵手里,连吃个半饱都难。
如今的粮草,是将士们自己屯田得来!”
段谷合气愤难平道。
北府军尚是十日三训,西府军却只是十日一训,和了解的中军一样,让王愔之断未想到。
难怪连桓玄都打不过。
大江上游的形势,和孙吴年间相比,并没有太大的改观,兵马多是豪强私军,朝廷能掌控的极其有限。
其实下游也差不多,南渡七八十年,朝廷手头,也仅有一支万余人的中军,而豪强不同,仅仅是半径五十里的区域,连同王愔之,就有八家庄园,部曲合计一两千。
这还仅仅是兴义郡一隅,换成整个义兴,豪强部曲最少能凑出万余兵力。
历史好象从未改变,唯一的不同,是京口多了支北府军。
接下来,王愔之又询问了段谷合一些有关西府的内情,以及桓玄军的实力。
突然王愔之问道:“可愿降我?”
“不降!”
段谷合浑身颤抖起来,双眼瞪的如铜铃,显然想到了什么。
王愔之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点了点头道:“来人,把段谷合带下去严加看管,有伤就给他治一治!”
“诺!”
几名部曲推攮着段谷合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