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31日,星期六,午时刚过。
天还不算太热,屋外正下着小雨,这场雨过后,便要进入酷暑。
一份来自锐眼侦探事务所冰冷的辞退通知,冰冷冷的攥在林北北的手心。
她今年刚刚毕业,在这家侦探事务所实习了六个月,本来说好了转正的是自己。
结果现在。
她只能麻木地清空桌子,看着同期的另外一位实习生张兰接过崭新的工牌。
此刻,她蜷缩在出租屋的旧沙发上。
十平米的斗室墙壁洇满霉斑,空气湿冷粘稠。
碎了屏的手机屏幕在昏暗中无声闪烁——房东的催租电话排满了屏幕。
“明天我再来找你,再交不出房租,就赶紧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拖欠半月的房租像块巨石压在林北北的胸口,压的她喘不上气。
她刚刚失了业,兜里就剩下二百一八块零五毛,有零有整。
现在别提房租,怕是吃饭都要上顿没下顿。
有些委屈,有些心酸。但还不至于难过到哽咽,突然之间却感到一股熟悉的温热毫无征兆地涌上鼻腔。
暗红的鼻血顺着指缝滴落,晕染在洗白的牛仔裤上。
她伸手抹去,晕开了一抹猩红。
似乎,是……
早在半月前她就确诊了肝癌晚期,医生断言,活不过半年。
应该是快要死了。
眩晕如潮水席卷而来,视野中光影扭曲、旋转,最终化为一片混沌的灰色。
她想挣扎起身,身体却又沉重如铅。
意识弥散,意识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良久。
林北北并非是从沉睡中苏醒,而是被硬生生拽回。
没有了出租屋的霉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旷感和一种混合着灰尘与陈旧木料的奇异气味。
她猛的睁开了眼睛。
剧烈的头痛带来强烈的眩晕感,鼻腔里似乎还残留着干涸的血块,堵塞感让她非常不适应。
她躺在坚硬的地面,身下是粗糙布满灰尘的石板。
“这是哪儿?”她喃喃自语。
就在她试图站起来的瞬间,一个毫无感情,冰冷的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毫无征兆的直接在它脑海深处炸响:【检测到玩家存在。】
【生命体征扫描完成。】
【精神波动分析中……检测到强烈欲望峰值。】
【玩家林北北,符合内测资格,申请开放内测权限。】
【玩家林北北,编号41234512467_95627,欢迎加入。】
林北北愣在原地浑身惧震。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但那个声音丝毫没有停顿,继续宣判。
【温馨提示:这是一款开放性极强的游戏,容纳了多种玩法,包含解密与剧情向的完美结合,通关的路就在脚下,玩家可自由探索游戏世界。游戏虽好,不可沉迷哦。请玩家珍惜生命,切勿迷失于游戏之中。】
【正在匹配……】
【匹配完成…新手副本:“蛇母”,难度等级:F级。】
【请玩家抽取卡牌。】
随着最后一句提示音的落下,林北北眼前凭空浮现出一个悬浮的散发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面板。
面板上是一个半透明轮盘。
她伸手去触摸,冰冷的触感,从指间传来。
随意一拨,轮盘中心的光芒骤然炽热飞速旋转起来,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影。
轮盘的速度开始减缓,几乎快要停止的时候,指针颤颤巍巍的落在了一张与其他图案风格截然不同的图案上。
那图案浮现在他面前,又转化成为了一张卡片。
飘飘然从空中落下,稳稳当当地落在她的手心。
她将卡片举起,又翻了个面,上面赫然写着她的身份信息。
声音再次响起:
【玩家身份确认。请玩家隐藏好身份牌,不可向任何人暴露,祝玩家游戏愉快。】
林北北手里这张卡片上没有任何具体的象征,除了象征意义的黑色边框外,几乎是空白。
翻过来看,卡牌背面是自己的身份信息和刚刚那串编号ID。
【副本“蛇母”正式开启传送倒计时:10,9,8……】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刺眼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白光散去,阴冷潮湿,带着浓重灰尘和朽木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
轿杠吱呀碾过青砖的声响,将林北北从混沌中惊醒。
逼仄的空间里弥漫着朽木与霉绸的酸腐味,她蜷在猩红轿厢角落,指尖触及厢壁,黏腻潮湿。
“咣当!“
轿身剧震,林北北撞上窗棂。
“姑娘,到了,下轿吧。”
纸人般苍白的仆从掀开轿帘。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被蛛网裹缠的匾额,上面“梨园”二字如凝血。
“新中式?”林北北喃喃自语。
她跟着领路的NPC进去,看到里面已经落座了好几人。
仆从端上来的一碗茶汤。
茶汤上面浮着油花。
林北北没喝。
厅堂里,陆陆续续的来了好些人。
“我告诉你们啊,怎么把我弄过来的就怎么把我弄回去!要是给我爹知道这事儿,你们这破组织给你们一锅端了!”这次来的似乎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青年,操着一口地地道道的BJ腔,一路骂骂咧咧的过来。
难得的在领他进来的NPC脸上,看出来了一些微妙的痛苦的神色,但即便如此,NPC还是十分有职业道德的回应刘崇一个沉默。
“爷跟你说话,你装什么哑巴?”刘崇突然转头骂道。
NPC并无回应。
“老子还真不信了!”说着,刘崇一脚便将其踹翻在地。
NPC不语,只是自己缓缓起身,像刚才一样站好。
“你到底能不能听到老子说话!”刘崇又是一个拳头砸过去。
NPC的嘴角还挂着程式化微笑,眼珠却像生锈的齿轮般卡顿转动。
刘崇抡起拳头砸过去时,那惨白的皮肤下突然窜过一串蓝紫色电光。
“你大——”
“滋啦!”
一道电弧突然从NPC的身体窜出,精准咬住刘崇的身体。
他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的鱼般弹起来,头发根根直立,嘴里喷出的白烟里还飘着半句没骂完的脏话。
【玩家刘崇恶意袭击NPC,警告一次。】
机械音响起时,众人清晰听见屋檐上传来摩擦的“沙沙”声。
那凹了半边的仆人脑袋正像融化的蜡像般缓慢膨胀,逐渐恢复原状,全程带着凝固的微笑。
【请玩家遵守游戏规则,文明游戏。】
“操...”刘崇瘫在地上抽搐,在看到NPC诡异的恢复原样后,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不是说玩游戏么,这都什么啊,太诡异了。”段若风骂道。
“你们够狠昂,别让爷出去了,干死你们丫的。”刘崇还是不服的样子,但明显收敛了很多。
周文朝道,“要不还是别轻举妄动了。”
“这么多人啊?”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们也是刚来的么?”
顺着声音根源望过去,来者是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人瘦巴巴的,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年纪不大,但心态似乎格外的好。“知道这是要干嘛么,说是要玩游戏,怎么玩啊,密室大逃脱,剧本杀?”
刘崇翻了个白眼。
刘文朝:“小孩,先进来吧。”
刘崇在裤子兜里摸了摸,掏出一个华丽丽的手机。
林北北余光撇了一眼,看起来应该是某果最新款。
下意识的,她捏紧了自己裤兜里那个已经碎了屏的二手小破机。
“没信号,真TM的该死。”刘崇骂道。
“这什么鬼地方啊!你们是谁?!”一声凄厉的尖叫从门外传进来。
刘崇揉了揉还在发麻的手臂,吊儿郎当地走向门口,眯眼打量着院外的景象:“哟,来了一个美女?”
佟月颤抖着钻出轿子,在看到其他几个穿着现代服装的玩家后,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你们也是莫名其妙过来的?”
“刚来没多久,鬼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刘崇翻了个白眼。
八顶猩红的喜轿歪斜地停在院外,轿身上斑驳的金漆像干涸的血迹。玩家们站在院中,活像一群待宰的牲口。
这时,一个留着油亮大辫子的男人缓步走进院子。当他靠近时,所有玩家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他的头顶赫然飘着一行文字:
【殷府管家·陆财】
陆财枯瘦的手指在袖中摩挲,青白的脸上堆出个僵硬笑容:“似乎...人都到齐了?”
“我不要玩这个...我要回家...”刚刚最后一个进来的女子名叫佟月,此刻已然泪水冲花了精致的妆容。
“你是谁啊,赶紧放我们回家。”刘崇也紧随其后冲陆财质问道。
“这里是殷府,几位都是二小姐的贵客,不要给二小姐丢了体面,不然二小姐生气了,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陆财突然开始阴冷冷地笑。
“二小姐?”林北北喃喃自语道。
被陆财笑的心里直发毛,众人皆原地愣住,神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刘崇暴怒地起身,随手抄起身边一个花瓶,冲着他就是重重一下砸在脑门上。
“老子就不信了!”
众人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响。
“砰——!”
这个声音突然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花瓶彻底的碎裂了。
陆财却并没有什么大事。
泥土从他的头颅簌簌落下,他只是伸手掸落衣襟上的灰土,动作优雅。
“客人这么调皮...”陆财似乎是怒了,原本凹陷的眼球,此刻布满血丝,眼球在眼眶里诡异地转了一圈,而后又挂上了那般公式化的笑容,“主人会不高兴的。”
“咯咯咯——”
此刻,始终面无表情的仆从们突然同时咧开嘴角,发出整齐划一的笑声。
他们的牙齿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像是某种啮齿动物的獠牙。
刘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后背渗出冷汗。
众人皆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真实的恐惧,眼前这些“东西”,显然不是靠蛮力能解决的。
刘崇往后退了好几步,躲在众人后面。
陆财并不再理会他:“二小姐特意交代过,要好生招待几位贵客。老奴给各位备了衣物,就请诸位早些换上。”
几个仆从捧着衣物鱼贯而入。
陆财的喉结滚动着,嗓音如同砂纸摩擦:“二小姐和姑爷的婚礼定在三日后,这几日,东厢八间房几位可以随意。”
“当然,一人一间最是妥当...”陆财的眼珠咕噜一转,嘴角咧到耳根,“若非要同住——记得锁好门窗。”
“还是请诸位赶紧更衣吧,老爷和夫人...已经等待多时了。”
说完这句话,陆财便先行离开了。
现在,这整个厅房只有八位玩家。
“现在怎么办,等死吗?”刘崇压低声音,却掩饰不住颤抖。
此刻,大家都不太想搭理这个鲁莽的男人。
仿佛大家都觉得,队伍里有个他,容易死的更快。
从刚刚开始就鲜少说话的老爷爷突然开口:“我提议,我们大家住在一起,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刘崇道:“不能住一起,住一起就死定了。”
佟月迅速反应过来,从桌上取了一套衣服,起身就要走:“这里这么大,你们谁愿意死在一块就住一起,别来缠着我,我去二楼最里面的房间,谁都别跟过来,剩下的房间你们随便选。”
“我也选好了,我住她隔壁。”刘崇看准时机,迅速反应过来也从桌上拿了套衣服,飞快的跟着她前后脚的上了二楼。
“大家要是没有什么意见的话,我也上去了。”周文朝也道。
接二连三的,陆陆续续众人分配好了房间。
寸头男耸了耸肩膀,插着裤兜也去起身走了。
林北北倒是心态比较好,住哪里都一样,真要有什么事情发生,谁也跑不掉。
二楼的房间都被抢走了。
周思阳颤颤巍巍地开口,眼镜之下的目光亮晶晶的,干净的一尘不染,“你不选的话,我先选了。”
说着,他也抱起衣服先行离开了。
剩下一个老头子和它四目相对,尴尬的笑了笑,“你先选吧。”
就剩下两个房间,没什么好选的。
从布局来看,二楼总共有四个房间,一楼除了一间巨大的会客厅外还有的两间房间意为着在楼梯口。
林北北最终选择了一楼靠近楼梯的左侧房间,刚好和那个看起来最壮实的肌肉寸头男仅一墙之隔。
按照一般的恐怖片的套路,这种位置往往是“死亡首发位”。
权衡利弊之下,这里离楼梯近,若有异动,她能第一时间察觉,甚至抢占逃生先机。
推门进屋的瞬间,她的目光猛地钉在床尾——一面等身铜镜正对床榻。镜面泛着冷光,像是某种无声的窥视,映出她僵硬的轮廓,却又在边缘处微微扭曲。
林北北心里发毛,一把扣倒镜子,顺手扯下床边的红绸盖住镜面。
“姑娘可在房中?”
门外传来沙哑的嗓音,像是喉咙里塞了一把干枯的稻草。
循着声音,林北北回头望了一眼。
纸窗上映出一道佝偻的身影,枯瘦的手指轻轻叩门——指节弯曲的弧度不似常人,更像是某种鸟类的爪子。
这个房间选的还真是好啊。
现在好了。
怕什么来什么。
不会这么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