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豺队卯时上岗!换防东城,都听清楚了没有?”
“诺!”
“诺!”
“诺!”
…………
“燕峰,燕峰!”
“在!”
“你小子想什么呢?夜里给老子精神点,最近边境不太平,别他娘半夜被人抹了脖子!
咱们是同乡,但你可别指望老子替你收尸,妈的!知道现在永安城一副薄皮棺材什么价?
三两银子一副!
瞧你那病痨诡的模样,骨髓敲碎了也不值这个钱!”
“是是是………”
一直在帐内低着头的燕峰闻言,连忙应声附和。
豺队的队主周武见此,本还要再唠叨几句,但话到嘴边,不知怎地又咽了回去。
摆了摆手,让手下人散了,自己也出了帐。
帐内十一人见此,皆各忙各的去也,唯独燕峰待队主周武出帐后,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豺队其他人,对此已然是见怪不怪了。
每次换防,都说边境不太平。
他们这座永安城,乃是大魏的边城之一,即是边城,什么时候太平过?
永安,永安,真永安才有诡了呢!
豺队的其他人,对于队主周武的叮嘱,听没听进去?燕峰不知道。
反正别看他方才神态有些傻乎乎的,但是对于自家队主周武的换防前叮嘱,其是一句都不敢忘。
按照军中文书所载,燕峰来到这大魏永安城服役,已然三年多了。
不过彼燕峰非此燕峰,其心里面对于永安城的熟悉度,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天。
身体的本能忘不掉,心里面的承受能力,脑中的智力,可不是能够以简单的“继承”二字,便可一笔带过的。
永安城外一片荒漠,运气不好,走个上百里都看不见一个人影。
“口令!”
“天!回令!”
“下!”
刚刚换防,站在城头上,望着面前漆黑一片的荒漠,燕峰都来不及多想,就感觉自家手指有些僵硬了。
“妈的,什么诡天气!”
燕峰骂了一声,随即将手掌缩回了衣袖中,双臂怀抱长枪,压了压头上的圆帽,便准备迷糊着混过这一个时辰的夜岗。
“哎呦~”
燕峰才打起瞌睡,忽然就感觉自家头顶挨了一下,瞬间让他打个激灵儿,手中长枪作防御状态,待睁着其稀松的睡眼,模模糊糊看清动手之人面容时,嘴里刚想脱口的脏话,便不由自主的咽了回去。
“在这睡觉,不要命了?”
面对周武的训斥,燕峰尴尬的笑了笑,缓缓将手中长枪往回收了收。
他心中是记得白日里周武的嘱咐,只是心里记得归记得,真到了岗上,自家的眼皮却是不受燕峰控制。
一天两顿饭,一顿一碗粥,粥稀得连筷子都立不住,加之晚上寒风刺骨,燕峰身上就一件单衣,他那是想睡觉么?那是身体的应激反应。
反正一个时辰过后,就有人来接岗,燕峰倒也不怕一睡便醒不过来。
周武瞧着眼前三棍子下去,打不出一个屁的燕峰,气就不打一处来,心里本想再训斥其几句,但余光瞥见了他身上单衣后,只冷哼一声作罢,转身便向其他哨兵所在而去。
刚躲过一劫的燕峰,准备待周武走远后,收拾收拾,重新与周公相会,不曾想自家的目光都还没等从周武背影完全转移过来呢,其人不知怎地,复又快步折返了回来。
眼见此景,燕峰眼皮狂跳,心中暗想:自家明天发放的咸菜,怕是保不住了。
谁曾想,周武再次来到燕峰面前,二话没说,直接将身上的棉衣扔到了他脸上,随即扬长而走。
燕峰扯下棉衣,望着周武的背影,一连打了几个寒颤。
他本想出言将手中棉衣还给周武,但衣服上的温暖气息,着实让他张不开嘴。
周武的棉衣,虽然破破烂烂,但里面装着的可是真材实料,哪里是燕峰身上那些芦花可比?
穿上棉衣,猫着身子,借着城墙瞭望口挡寒风,身子骨不一会儿就暖和过来了。
人这玩意儿,怪得很。
冷的时候,爱发困,如今暖和了,不仅困,并且劲头来得更猛更快。
燕峰挣扎了几回,但架不住自家眼皮的坚持,不过数息,身子靠着瞭望口,嘴里便发出鼾声。
这真是一场好睡,他迷迷糊糊的又回到了高楼大厦的街道上,看见了做好饭菜的老妈,刚刚下班进门的老爸。
一家人正要吃饭呢,转瞬间梦中场景一变,其孤零零的站在一处空地上,面前是两座墓碑,远处还有一辆正熊熊燃烧的汽车。
“铛铛铛………”
“爸,妈!”
突如其来的铜锣声,将其惊醒,燕峰一睁眼,周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其身旁了,他后面跟着值夜的豺队一众士卒。
“催命锣响了,都给老子精神点,要不然一会儿就是叫祖宗都没用!”
周武言罢一挥手,燕峰没有丝毫争辩,赶紧拎着长枪,并入队伍当中,紧随周武前行。
永安城不大,算上流动人口,也就万人。
即是边城,夜禁自然要比寻常城池严格一些。
平时永安城的夜里巡防,分为内外两层,燕峰,周武,他们这些城防兵就是守卫外层,主要是负责敌国偷袭,入侵。
说是敌国,其实就是其他大魏朝廷治下的节度使,总兵,附属国。
大魏朝纲不振,这世道有钱就是娘,手握刀枪便称王。
若是外敌来袭,城墙上的哨兵瞧见了,要么吹牛角报信,要么点烽火台示警。
但若是城里生了乱子,巡夜的差官就要敲锣吆喝。
永安城里巡夜差官手中的铜锣,可不是一般玩意儿。
其是经过特殊手法炼制而成,再以特殊手法一击,声音之响,纵然相隔十里,也能听得真真切切。
“催命锣”也不是随意敲的,因为一敲就要惊动整个永安城中上万人。
寻常有个什么小贼,出个什么小骚乱,那些巡夜差官自己动手便解决了,他们也不是白吃饭的。
所以这催命锣一响,也不用周武提醒,燕峰便明白,永安城里出了大事。
但他们这般着急的下城墙,却不是为了去城里支援,而是要与原本守城门的士卒汇合到一处,听候当值的校尉命令。
燕峰刚到城下,堪堪站定,就见天空放亮,一柄青色长剑悬于永安城上。
此剑巨大无比,燕峰两世为人,就没见过这么大的剑。
遮月蔽星,一眼望不到边际,剑身之上硕硕放光,照得永安城,宛如白昼。
燕峰见此,心中惊骇不已,他两世为人,脑海里倒是多了一些神神诡诡的信息,但都是听说,他也没亲眼见过,再加上先前其日子过得艰难,饭都吃不饱,哪有心情研究这些?
如今乍见这般神通,心中翻起惊涛骇浪,又怕又喜。
怕是怕,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喜的喜,未来有目标了,谁还没有个高来高去,成仙做祖的梦呢?
本以为往事不可追,但若有大神通傍身,焉知不能时光倒流,幸福美满?
燕峰正在瞎琢磨,神游天外,猛然间天上那口硕大长剑对着永安城劈落下来。
“卧槽!”
这般时候,燕峰方才反应过来。
那口长剑堪比一座小山,这落下来,旁人不提,焉能有燕峰的好处?
他可没有什么神通,连手中的长枪,都使用的稀松平常,更别说抵挡那等仙家法宝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燕峰这般想,周遭其他士卒也不傻,大难临头,谁又能顾得上谁?
燕峰还没等动呢,城门前的守军便乱作一团,各自奔逃。
说逃简单,但是真动起来,燕峰才迈几步便又停住了。
全城都在那口长剑的笼罩之中,燕峰能往哪跑?
想钻进民房躲避,哪个民房能抗住那等法宝?
想要开城门跑,短时间内,那更是不可能,永安城虽然没有翁城,只有一层城墙,但城外可是有护城河,虽说不宽吧,可至少也有七八丈宽,燕峰心中默默换算一下,少说也得有二十多米宽。
其里面可不是水,而是利刃尖刀,沉沙碎石,凡人要是掉下去,便有九条命,也得去阴司报到。
出城需落吊桥,燕峰倒是想放吊桥,但那需要时间,有放吊桥的时间,头顶的硕大长剑,早就砸下来了。
时间不等人,燕峰犹豫的功夫,上方的长剑赫然落下。
不等这长剑真正砍到永安城,其距离永安城还剩几十丈的距离,永安城内房宅之上的瓦砾,便开始陆续化作齑粉。
反观燕峰等人身体,也受此影响,衣衫破碎,鲜血顺着毛孔渗透而出,尤其是一对眼球,更是感觉疼痛难忍,隐隐有破裂的趋势。
“踏马的!老子和你拼了!”
燕峰觉得今天是死定了,但是死法却各有不同,他宁可被这个硕大长剑劈死,砸死,但是不能被其吓死,士可杀不可辱!
故而他连忙仰头,以手中长枪,对着上方硕大宝剑,挥舞不停。
燕峰此举,看似勇猛,实则乃是内心恐惧到了极点的体现。
人一旦过于恐惧,反而就不恐惧了,心里也不紧张,甚至衍生出愤怒。燕峰此时便是这种状态。
“竖子,欺人太甚!”
就在燕峰感觉自家此番死定了的时候,忽然在永安城内响起一声断喝。
这声音厚重无比,但若仔细听便可听出,喊话的人,中气稍显不足,应该是患病或受伤了。
断喝声之大,瞬间压过了永安城中的嘈杂之音,城中奔逃的官吏,守军,百姓,闻得此声,大多留步驻足观望。
随着断喝声响起,自永安城中升起一条金色手臂,其体积之大,不亚于半空中的长剑,甚至隐隐有盖压对方三分的趋势。
金色手臂升空后,没有多余废话,十分利索的将青色长剑的剑刃抓住,猛地一用力,半空中爆发出一声巨响。
“砰~”
随着巨响出现,如山峦一般大小的青色长剑,直接被捏成了数段碎片。
“呼~”
头顶的青色长剑破碎,燕峰等一众永安城中的凡夫俗子,顿感压力荡然无存。劫后余生,大家都长出一口气,用手摸了一下自家额头,手掌之中皆是湿漉漉的汗水。
燕峰再抬头一看,金色手臂也消失不见,就在大家都感觉此番灾厄渡过去时。
突然,悬浮于半空中的几节断剑,再次碎裂,但碎裂是碎裂,那些碎裂的剑刃却没有就此消散,而是“噼里啪啦”如同雨点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到了永安城。
这一落,整个永安城宛如开了锅,那些剑刃碎片入城后,便化作道道青色剑气,这些剑气游走于永安城中,百姓们肉眼凡胎,凡是碰到的人,生息皆无。
一时间永安城内,再度响起鬼哭狼嚎之声,残肢断臂四溅飞出,鲜血让街面上的黄土地盛开起朵朵红花。
“混账!”
永安城出现这等人间炼狱景象,方才的断喝之声,再次响起。
听这口气,燕峰便知,想必这位高人,也没料到青色长剑的主人会有这么一手。
不过现在燕峰却是没时间琢磨那些了,就在短短数息间,他已经被四五条剑气包围了。
燕峰见此,心中暗暗叫苦,事到如今,不拼命肯定不行了。
其提着长枪,刚要抵挡,周遭数道剑气,于电光火石间就到了他近前,如此速度,燕峰哪里有什么抵挡的余地?
“完了!”
燕峰暗道一声,闭上双目,持长枪,随便比量一下,权作抵挡之意,总比站在原地等死的强。
“砰砰砰……”
几声入肉之音响起,燕峰就感觉脖间一凉,他心里明白,自己脑袋搬家了,想到此处,他就把眼睛睁开了。
其一睁眼,心中惊骇不已。
燕峰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武出现在了自家面前,看模样想要以肉身护住自己,不曾想剑气锋利,穿过周武的身体,依旧给燕峰封喉了。
燕峰见此,惊讶之余,心中感动,嘴里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开不了口,随着其人头滚落于地,燕峰就此失去意识,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