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无声的守护

门铃响起第三遍时，白锦曦才从混沌的睡梦中挣扎着醒来。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身下不是床铺的柔软，而是轮椅的硬质靠背，脖颈因为长时间歪着而隐隐作痛。

“唔...“她下意识动了动手指，发现身上盖着一条薄毯，不是她记忆中的那条。

门铃再次响起，急促而坚持。

白锦曦猛地清醒，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15:17！她竟然睡过头了，陆明远已经在门外等了至少二十分钟！

轮椅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明显。白锦曦匆忙整理了一下睡乱的银发，又擦了擦嘴角，确认没有流口水的痕迹，这才操纵电动轮椅向门口移动。

透过猫眼，她看到陆明远站在门外，一手提着两个精致的保温袋，另一手正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大概是要打电话给她。他的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领口处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隐约可见锁骨。比早上在课堂上看到的“林助教“更加...鲜活。

白锦曦深吸一口气，按下开门按钮。

门缓缓打开，陆明远抬头的一瞬间，他的表情从担忧转为惊讶，又迅速变成某种复杂的柔和。阳光从他背后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抱歉，我睡着了。“白锦曦轻声说，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陆明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从凌乱的银发到盖着毯子的膝盖，再到电动轮椅的轮子。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你的腿...“

“只是暂时的。“白锦曦下意识拉了拉毯子，遮住膝盖上固定护具，“上周比赛时的旧伤复发，医生建议减少走动。“她没有说这伤其实是因为伪装“林月“时穿不惯平底鞋扭到的。

陆明远点点头，没有多问。他提起手中的保温袋：“我带了食材，本来想做brunch...不过现在应该算下午茶了。“

白锦曦这才注意到他提着的大包小包，以及身上若有若无的面粉和咖啡香气。他亲自下厨？这个认知让她心头微微一颤。

“进来吧。“她操纵轮椅向后退，让出通道，“厨房在右边。“

陆明远跨入门槛，轻轻带上门。他的目光扫过宽敞的客厅——简约现代的装修风格，落地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湖景，茶几上散落着几份文件和一杯已经凉透的花茶。一切都彰显着主人随性而优雅的生活态度，除了...

他的视线回到白锦曦身上。她穿着宽松的浅灰色家居服，银发随意地披在肩头，左眼下的泪痣在阳光下格外明显。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拒人千里的微笑，此刻的白锦曦看起来柔软得不可思议。

“你先坐，我去...“白锦曦的话突然中断，一个哈欠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她连忙捂住嘴，耳尖微微发红。

陆明远嘴角微扬：“你看起来很累。“

“昨晚熬夜处理文件。“白锦曦揉了揉眼睛，操纵轮椅向厨房移动，“我去煮咖啡...“

“不用。“陆明远轻轻按住轮椅扶手，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一直这么熟悉，“你去休息，我来准备。“

他的手掌温度透过布料传到白锦曦的手腕，让她心跳漏了一拍。还没等她回应，陆明远已经推着轮椅转向客厅沙发：“在这里休息一会，饭好了叫你。“

白锦曦想说自己不困，可身体却背叛了她。又一个哈欠涌上来，眼皮突然变得沉重无比。过去三天连轴转的工作和伪装“林月“的精力消耗，此刻全部找上门来。

“那就...十分钟。“她含糊地说，头已经不由自主地靠在了轮椅靠背上。

陆明远看着她强撑的样子，眼神柔和下来：“睡吧。“

这两个字像有魔力一般，白锦曦的眼皮缓缓合上。朦胧中，她感觉轮椅被轻轻推动，平稳地滑向某个方向。有一双手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她的头部位置，然后那条薄毯被往上拉了拉，盖住她的肩膀。

“陆明远...“她在半梦半醒间呢喃。

“我在。“一个低沉的声音回应道，远得像是从水底传来。

白锦曦彻底坠入梦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他的声音真好听，和六年前一样。

确认白锦曦睡熟后，陆明远轻手轻脚地将轮椅推到主卧门前。他犹豫了一秒，然后弯腰，一只手穿过她的膝窝，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背，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

白锦曦比想象中轻，但抱在怀里却真实得令人心悸。她的银发扫过他的手臂，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气；她的呼吸平稳而温暖，拂过他的锁骨；她的睫毛在睡梦中微微颤动，像蝴蝶的翅膀。

陆明远屏住呼吸，每一步都走得极稳，生怕惊醒她。主卧的布置简洁而温馨，大床上铺着浅灰色的床单。他轻轻将她放在床中央，动作轻柔得像在放置一件易碎品。

白锦曦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枕头，却没有醒来。陆明远站在床边看了片刻，然后拉过一旁的薄被盖在她身上，又细心地将被角掖好。

床头柜上摆着几瓶药和一支护手霜，他扫了一眼药瓶标签——都是消炎止痛的，看来她的腿伤比表现出来的更严重。陆明远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但很快舒展开。他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带上门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厨房宽敞明亮，设备一应俱全。陆明远洗净手，从保温袋里取出食材，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餐点。他的动作娴熟得不像个新手，这要归功于今早在程煜厨房的特训。

鸡蛋、培根、牛油果、樱桃番茄...每一样食材都被处理得恰到好处。松饼面糊是现调的，咖啡豆现磨，就连水果都等到最后一刻才切，防止氧化。程煜的叮嘱他一个字都没忘。

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洒在料理台上，陆明远系着从家里带来的深蓝色围裙，专注地煎着培根。油花溅起的细微声响，咖啡机运作的嗡嗡声，刀切在砧板上的节奏...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奇妙地安抚了他从早上开始就一直紧绷的神经。

六年的等待，就为了这样一个平常的下午——他在厨房做饭，她在卧室安睡。简单得近乎奢侈。

陆明远将做好的食物精心摆盘，牛油果切片摆成花瓣状，煎蛋完美地躺在松饼上，培根脆而不焦，水果拼盘色彩缤纷。最后，他在咖啡上拉了一个简单的心形——这是程煜教他的唯一一个图案。

一切准备就绪，他看了看时间——16:30。白锦曦已经睡了一个多小时，是该叫醒她了，不然晚上该睡不着了。

陆明远解下围裙，正准备去卧室，门铃突然响了。他愣了一下，犹豫要不要去开。这时，监控屏幕上显示出门外站着的人——一个银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对着摄像头做鬼脸。

白老爷子。

陆明远的手指悬在开门按钮上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该以什么身份面对白锦曦的爷爷？朋友？网友？还是...一个心怀不轨的追求者？

就在他犹豫的几秒钟里，卧室门开了。白锦曦揉着眼睛，操纵轮椅滑出来：“谁啊...“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也看到了监控屏幕。然后，令陆明远惊讶的是，白锦曦突然手忙脚乱地从轮椅上站起来，一把抓过旁边的拐杖，迅速将轮椅推进了储物间。

“别告诉我爷爷我用轮椅，“她压低声音说，脸颊因为刚才的动作而微微泛红，“他会担心的。“

陆明远点点头，看着她强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胸口泛起一阵柔软的疼痛。即使在这种时候，她想的还是不让家人担心。

门铃又响了，这次更加急促。

白锦曦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睡皱的家居服，然后对陆明远做了个“请“的手势：“能帮我开下门吗？我...腿不太方便。“

陆明远走向门口时，听到身后白锦曦小声的嘀咕：“希望爷爷别误会...“

他嘴角微扬。误会什么？误会他们共处一室？还是误会他们的关系？

门开了，白老爷子精明的目光上下扫视陆明远，然后越过他看向里面的白锦曦。老人家的眉毛高高扬起，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