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去年年底的一天晚上,高扬下班后和几个同事约着吃大排档,姗姗来迟的同事“包租公”开着一辆崭新的小轿车停到了跟前,摇下车窗跟几人打了个招呼,引来阵阵惊叹。

等“包租公”停好车坐下,大家纷纷打听起他的新车价格,感叹他命好,本地土著富二代,老父亲留了那么多房子给他收租,才出来工作两年多就换新车了,他们可是只有两个自行车的轮子……

“包租公”打断了众人没投个好胎的感叹,吞下一口啤酒后说道:“这车子首付可是我自己赚来的,跟我爹没关系。”

“你工资多少钱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三年不吃不喝存下来买车?我才不信”眼镜小哥投来蔑视。

“那点工资我才不放在眼里,这都是我炒股赚来的。”“包租公”挑了挑眼眉,“以后叫我股神!”

“不是听说前段时间一直跌吗?”胖子没理会他的自吹自擂,疑问道。

“前面是红了一阵子,这要是不跌,我又怎么抄底反弹呢,我看这股市最近且还有得涨呢。”“包租公”邪魅一笑。

高扬一直没发话,股票他只听说过,却也是一知半解,今天听到同事居然靠炒股赚了那么多钱,想起自己信用卡一直分期的账单,和每个月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工作却还不够还信用卡的工资,他心痒起来。

后来他又单独请“包租公”吃了几次饭,请教炒股的事情。几番探讨下来,高扬觉得炒股也就那么回事,“包租公”除了富二代的身份,其他能力条件都不如自己,他都能大赚一笔,自己肯定更强。

高扬决定好要做的事情,八头牛也拉不回来。苦于没有积蓄,没有原始基金,“包租公”给他介绍了银行贷款,他有医院正式工作,有五险一金,申请小额贷款并不难,利息也不高,股票里面转一圈回来就还进去了。高扬心动了。

可惜幸运的只有极少数,股市里沉浮的绝大多数都是小韭菜。

高扬凭着一腔热血盲目跟从入了市,几个交易日亏得只剩一点底。高扬彻底慌了,再次找到了“包租公”。

“包租公”让他稳住,赶紧补仓,很快就会救市,肯定能触底反弹,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肯定会带他赚钱。

高扬觉得兄弟一场,不会坑他,何况他自己也买了不少。但是银行那边已经没法再贷更多,于是,他找了利息更高的网贷,想着只是周转一下。

股市就像过山车,偶尔爬上一个缓坡,然后极速下滑,再不停地攀爬下滑,周而复始。

高扬小赚一点尝到了甜头,虽然不足以填补之前的亏损,却让他看到了希望,更加笃定炒股能赚大钱,每天看着股市那种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感,让他不能自已,深陷其中。

偷偷炒股将近一年时间,贷款没有还过,却像下坡的雪球越滚越大。

35万,高扬欠款的总额。

在路微的逼问下,高扬把数目一条一条列了出来。看到总数那一刻,路微有些傻眼。从前只知道他花钱有些大手大脚,但不是没分寸的人。过去这一年时间,自己怎么会毫无察觉他竟跟个赌徒一样欠下了这些债。怎么会?怎么可能?

“那你打算怎么还债”

“我想再等等,你相信我,我买那支股票肯定会涨的。”

“你还在继续买股票?”

“嗯……”

“多少?”

“什么多少”

“股票,你还买了多少?”

“不多了,就还……8万块左右……”

“卖了,全部都卖了,把钱拿出来先把银行欠款还了。”

“再等等吧,再给我一点时间。”

“还等什么?都输了那么多了,你怎么还不醒醒?”

“你信我,再等等吧,再说周末不开市,也卖不了啊……”

“那周一开市了就卖了。”

“不卖。你怎么就不能信我,你现在怎么变得那么霸道了……”

“高扬,你说什么?”

“微微,有时候我真觉得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都不懂我。”

路微背上挎包,夺门而出。

高扬在背后叫了她一声,见她没有回头径直走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追上去。让她自己先冷静一下吧。

后面两天时间,两人谁也没有找谁。

周一下午,高扬看到手机上提示有来自微微的未读信息,嘴角上扬了一点。

点开信息却只有“股票卖了没有?”这一句,高扬瞬间觉得胸口有无名火升腾而起。过了许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敲起了键盘。

“还没。”

“今天股市不是都跌吗?怎么还不卖?还剩多少钱?”

“还剩6万。我想再等等。”

高扬握着手机,却迟迟等不来路微的回复。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路微,心里有点怯,有点慌。

周二早上,微微的信息再度响起:“还不抛吗?”

难道我们之间就只能谈论钱的事情了吗?高扬腹诽,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着信息:“还没,再等两天吧。”

“不能再等,你还不肯抛,我就把银行的催款函发给叔叔阿姨看!”

“微微,非得这样吗?”高扬怒火中烧,平常百依百顺的女孩,现在怎么变得咄咄逼人。但是他又害怕,他觉得这事被路微知道了也没什么,但是绝对不能被爸妈知道,绝对不能让爸妈对他失望,为他担心,不能再跟他们要钱。

半小时后,路微收到了高扬卖掉股票套现和银行成功还款6万的两张截图,和“你满意了吗?”五个带着怒气的字。

高扬却不知道,手机另一端的路微,连着几天,哭成了什么样子。

电脑弹出来自goofy师兄的回信,解答了她前两天关于双相情感障碍的疑问。路微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脑子里都是对高扬突然的变化的疑惑。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一直被自己当作情感支撑的人,这个她眼中近乎完美的人,好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路微觉得自己好像并不了解他。

情绪找不到出口,哭泣并没有带来缓解,反而把她越拽越深。

路微第一次把自己的私事和情绪,用文字发泄的方式,把那些胡言乱语发给了goofy师兄。

收到私信的高非,马上打了电话给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