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拨乱反正

钱启运的长剑带着决绝的狠厉,直刺井上小七郎的咽喉!

这一剑若中,所有勾结倭寇、屠戮百姓的滔天罪证,都将随着这倭酋的死亡被彻底掩埋,想要再取证,就千难万难了。

“倭酋行刺!保护王制台!”钱启运的尖啸声在血腥的夜风中格外刺耳,但却分明透着些欲盖弥彰。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刺到井上小七郎皮肉的刹那——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一柄朴实无华的腰刀毫无征兆地格挡在钱启运的剑锋之前,火星四溅!

猝不及防之下,钱启运只觉虎口剧痛麻痹,长剑脱手,“当啷”一声坠地。

灭口......功败垂成!

钱启运惊骇欲绝地抬头,格挡他的是王诰麾下的亲兵队长。

可更让他肝胆俱颤的,是那亲卫队长身后响起的声音——

“钱府台好快的剑!”一名身着灰色棉服的“驿卒”从那亲卫队长身后转出,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上的喧嚣,带着洞悉一切的冷峭:

“只是这剑,刺的究竟是‘行刺’的倭酋,还是那将欲开口、供出幕后主使的活口?”

“杜...杜延霖?!”不远处的王茂才如同白日见鬼,失声尖叫,“你...你不是烧死在官驿了吗?!你是人是鬼?!”

郭晟也骇然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难以置信地看着“死而复生”的尸体:

“不可能!官驿烧成了白地,尸首都焦了!你...你怎么可能...”

唯有钱启运尚存一丝清明,踉跄退后两步,心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一念:

“中计矣…我等皆着了这小子的道!”

“鬼?”杜延霖冷笑一声,抬手扯下棉服,露出内里象征风宪之权的青色獬豸补服,目光如刀,凌厉剜过惊骇欲绝的三人:

“若杜某真成了鬼,怕也要向阎君递上一纸诉状,告尔等勾结倭寇、屠戮黎庶、构陷钦差、欺君罔上!王茂才!钱启运!郭晟!尔等做下的好大事!端的是一群衣冠禽兽!”

杜延霖本来的打算是藏身暗处,让王诰借查自己之死的由头进驻扬州,他在暗,王诰在明,以麻痹三人、搜罗罪证。

然而此刻,通倭铁证已然浮出水面,王诰更是已经掌控了局势,足可立时将三人拿下。

他身为监察御史,本有风闻奏事、监察百官之权,此刻借王诰之势,正是将严党在扬州的羽翼一举剪除的绝佳时机!

此时若再装死,反倒落了下乘。

于是,杜延霖厉声再喝,字字如刀:

“尔等假意配合本官追缴盐课,暗中却指使何和颂、钱禄酷烈催逼,刻意煽风点火、激化民怨!”

“民变一起,便欲嫁祸于杜某头上!更丧尽天良,竟引倭寇登陆,借倭刀屠戮盐场,行灭口之实!”

“最后,还要将这滔天血案,栽在杜某‘催逼过甚’的头上!好一个一石数鸟,好一个瞒天过海!”

杜延霖每揭穿一条罪状,王茂才三人的脸色便惨白一分。

他们精心编织的弥天巨谎,此刻在杜延霖的厉声控诉下,如同曝露于阳光下的积雪,迅速消融,暴露出底下狰狞的罪恶。

“血口喷人!”钱启运最先回神,嘶声力竭地反驳,作困兽之斗,“杜延霖!你畏罪潜逃,诈死脱身!如今又凭空污蔑朝廷命官!你有何证据?!”

“够了!”

一声威严的断喝如同惊雷炸响,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却是王诰开口了!

“钱启运!你们扬州官兵,坐视倭寇屠戮盐场而袖手旁观,当真以为本督没看到吗?”

王诰一边说着一边策马缓缓上前,绯袍犀带,在火光下威严如神祇。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王茂才、钱启运、郭晟三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扬州知府钱启运、两淮都转运盐使王茂才、扬州卫指挥使郭晟!尔等身负朝廷重托,牧守一方,本应保境安民,忠君体国!然尔等竟丧心病狂,为一己之私,构陷钦差在前,激化民怨于中,更勾结倭寇,屠戮治下子民,意图掩盖罪行,实乃罪大恶极,人神共愤!”

王诰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宣判:

“来人!摘去钱启运、王茂才、郭晟冠带!即刻押解,暂居别院,严加看管!没有本督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其随扈亲兵,即刻缴械,一体看押!”

“遵命!”如狼似虎的漕兵精锐轰然应诺,蜂拥而上。

钱启运还想挣扎:“王制台!你无权羁押本官...本官是朝廷四品命官!我要上奏本!我要...”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将他剩下的话打了回去。

一名漕兵百户厉声呵斥:“闭嘴!王制台奉旨节制江北军务,处置通倭叛国之贼,有何不可?!”

一旁的王茂才则像被抽了脊骨,彻底瘫软在地,任由漕兵剥去他的梁冠官服。

郭晟怒目贲张,手下意识按向腰间刀柄,然目光触及周遭森然林立、刀枪并举的漕兵精锐,以及王诰那不带丝毫温度的眼眸,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最终颓然松手,被两名魁梧漕兵反剪双臂,押了下去。

王诰的目光转向惊魂未定的扬州卫官兵和盐司衙役,声音稍缓,却带着强大的威慑:

“其余人等,各归本队!今日之事,自有朝廷公断。凡未参与逆谋者,只须安心职守,协助官军清剿残倭,安抚地方百姓,本督概不追究!”

“谨遵制台钧令!”

扬州卫和盐司的官兵衙役们如蒙大赦,纷纷躬身领命,迅速退开,与漕兵泾渭分明。

王诰最后看向杜延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微微颔首:

“此番能洞察倭寇行踪,及时布防清剿,全赖杜秉宪事先示警。此番雷霆手段,实为肃清奸佞,安定地方。后续审讯、追赃、赈抚灾民、整饬盐政诸事,还需秉宪鼎力相助。”

杜延霖深深一揖,正色道:

“王制台拨乱反正,救民于水火,杜某敢不效命?自当竭尽全力,厘清积弊,追缴赃银,以充赈灾之需,不负圣上托付之恩!”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那一片狼藉、尸骸枕藉的盐场,最终落在那些在废墟中瑟瑟发抖、劫后余生的灶丁身上,声音沉重:

“只是此时当务之急,是救眼前之人!恳请制台速遣医官,救治伤者;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收殓亡者,安葬尸骸!”

王诰肃然颔首:

“正当如此!传令:即刻清理战场,收治伤员!开扬州府常平仓、盐运司预备仓,设粥棚施赈!阵亡官兵、罹难百姓,妥善收殓!严查残倭,勿使一人漏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