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三十万狼骑压境那日,天狼塞外的冰河裂开三百道冰纹。永安王陆沉舟立在玄武城头,玄色大氅被朔风卷成玄铁刀刃的形状,指节捏得发白。他望着十里外那支绣着苍狼吞月的旌旗,忽然想起七岁那年,谢临渊用暴雨梨花针钉死三十六头玄甲战兽时,那些淬毒的铁蒺藜也是这般在雪地上烙出血色星图。
青铜错金灯台在垛口炸开火星,惊得城下北莽斥候的马匹人立而起。陆沉舟摩挲着灯台兽目镶嵌的猫眼石,碎裂的晶石粉末簌簌落在肩头旧疤上——那是二十年前谢孤鸿一剑斩断他肋骨时留下的痕迹。此刻那疤痕正隐隐发烫,如同当年谢临渊的虎狼拳意仍在经脉中游走。
“王爷!拓跋烈在东侧祭坛燃了九堆青牛粪火!“亲卫统领撞开玄铁门的刹那,八百架神臂弩正在瓮城两侧转动齿轮,青铜兽首咬合处迸出暗红铁屑。陆沉舟屈指弹碎灯台残片,饕餮纹在沙盘烙出北斗轨迹,三百玄甲重骑的陌刀应声出鞘,刀柄缠着的曼陀罗藤突然疯长,将冻土染成紫黑色。
拓跋烈的虎头湛金枪刺破晨雾时,陆沉舟正用错金刀鞘拨弄案上羊皮卷。那卷轴浸透了曼陀罗汁液,此刻正显露出《金刚经》梵文——每个字符都在吸食狼血,在场所有朔方武士的瞳孔都泛起诡异靛蓝色。“陆兄好兴致。“拓跋烈转身时,枪身缠绕的玄铁链绞碎三重盾阵,链梢悬挂的九枚骷髅头骨叮当作响,“听说令正生前最爱收集异域珍宝?“
陆沉舟忽然轻笑,错金刀锋挑起祭坛上的牛头骨。那骨头表面密布符咒,每道刻痕都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此刻却像熟透的柿子般爆开,靛蓝磷火在空中凝成梵文。拓跋烈背后的狼首虚影暴涨,竟是朔方王族觉醒的“荒古血祭“,但陆沉舟闻到的却是青衣剑侍发髻间的沉水香——昨夜子时,那女子用银簪在他案头《天狼吞月阵》羊皮卷上刻下的,正是破解此阵的七杀贪狼诀。
谢观澜的剑鞘横空而至时,梵文余烬正凝成血色莲台。白发剑客踏着冰棱缓步而下,腰间铁壶倾倒的赤霞葡萄酿在空中凝成冰剑,剑锋轻点拓跋烈眉心:“陆兄这局《天狼吞月阵》,少算了北斗第七星。“他袖中滑落的青铜铃铛,正是二十年前谢临渊镇压北海妖蛟时用的摄魂铃,此刻铃舌上还沾着凝固的血痂。
陆沉舟的错金刀劈开业火红莲,刀锋触及狼首虚影的刹那,整座祭坛轰然崩塌。三百具青铜棺椁从地底升起,腐臭尸气中混着曼陀罗的甜腥——棺中尸体与拓跋烈容貌九分相似,胸腔却嵌着青铜机械傀儡。谢观澜的剑尖突然刺入陆沉舟肩胛旧疤,谢孤鸿独创的“偷天换日“局在雪地上显形,那些被梵文焚毁的阵纹正随着新雪落下逐渐重组。
“谢临渊没告诉你吧?“谢观澜扯开衣襟,胸口狰狞的剑伤形如玄鸟吞日,“当年他斩断你肋骨时,用的就是这个阵法的反噬之力。“他剑锋轻挑,最近的三具棺盖应声掀开,露出里面与陆沉舟容貌相似的青铜傀儡,傀儡心口插着的,正是谢临渊失踪时随身携带的定玄剑穗。
拓跋烈的狂笑从地底传来,被业火焚毁的祭坛深处,三百具青铜战俑的眼窝同时亮起幽蓝磷火。陆沉舟握刀的手微微发颤,记忆碎片突然拼合:那个雪夜谢临渊的铁锤不仅震碎他的骨头,更在经脉中种下业火红莲的引子。此刻谢观澜剑鞘中封存的谢孤鸿记忆残片,正与拓跋烈胸口的机械傀儡产生共鸣,整座天狼塞外飘落的雪花,都在刹那间凝成满地梨花。
陆沉舟突然旋身挥刀,错金刀镡迸发的血光中,玄鸟吞日纹化作实体扑向燃烧的梵文。当第一片雪花落在谢观澜肩头时,他忽然看清那白发剑客眼底转瞬即逝的悲悯——与二十年前谢临渊斩断自己脊骨铸剑匣时,剑锋上映出的神情一模一样。
冰河深处传来锁链崩裂的巨响,陆沉舟知道,有些门一旦推开,就再也无法回头。他最后望了眼祭坛废墟上升起的血色莲台,转身走向瓮城深处那口刻着“天狼噬月“的青铜古井。井底传来的铁链摩擦声里,混着半阙《广陵散》,那是谢观澜的剑鞘正在苏醒,也是三十年前谢临渊陨落时,用最后剑气刻在他脊骨上的因果轮回。
拓跋烈的狂笑裹挟着冰碴从地底传来时,陆沉舟正用错金刀刃撬开青铜棺椁的榫卯。那些浸泡过曼陀罗汁液的青铜接缝处,凝结着诡异的冰晶纹路——这是朔方工匠特制的“霜骨胶“,遇血即融,遇寒则固。当第三具棺椁的锁链被斩断时,他忽然看清棺中尸体的左手小指戴着与自己相同的玄铁扳指。
“陆兄可认得这个?“谢观澜的剑鞘突然刺入冰层,震碎了第四具棺椁的封印。棺中尸体胸腔的青铜机械傀儡突然启动,齿轮咬合的咔嗒声里,露出藏在肋骨间的羊皮卷轴。陆沉舟的错金刀比思绪更快,刀锋划开卷轴的瞬间,曼陀罗汁液突然沸腾,在冰面上烙出血色星图。
那是二十年前谢临渊用剑气刻下的《北海星轨图》。陆沉舟的指尖抚过星图中某处凹陷,突然触到埋在冰层里的铁蒺藜——正是当年谢孤鸿在北海妖蛟体内取出的“定海针“。此刻那根铁针正与谢观澜剑鞘上的北斗纹路共鸣,在冰河深处激起千尺浪涛。
拓跋烈的虎头湛金枪突然刺穿冰面,枪尖缠绕的玄铁链绞住陆沉舟的腰带。陆沉舟反手将错金刀插入冰层,刀镡处的玄鸟吞日纹迸发血光,竟将整片冰面映成血色罗盘。当拓跋烈的瞳孔因震惊收缩时,他忽然发现陆沉舟的靴底正踩着《金刚经》梵文中代表“贪狼“的字符。
谢观澜的剑鞘突然暴涨三丈,裹挟着赤霞酒气劈开青铜棺椁的封印。那些浸泡过北海海盐的青铜接缝处,突然渗出靛蓝色液体——这是谢孤鸿独创的“蚀骨水“,能将活人筋脉化作青铜傀儡。陆沉舟嗅到熟悉的腥气,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谢临渊斩杀北海蛟龙时,龙血也是这般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陆兄可曾想过,为何你每夜子时都会咳血?“谢观澜的剑尖挑开陆沉舟的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疤痕。那疤痕形如北斗七星,此刻正随着冰河深处的铁链声明灭起伏。陆沉舟忽然记起那个雪夜,谢临渊用剑气刻在他脊骨上的阵纹,此刻竟与拓跋烈胸口的机械傀儡产生共鸣。
拓跋烈的狂笑突然变得尖利,他背后的狼首虚影张开巨口,喷出的却不是火焰,而是北海特有的玄冰砂。那些砂砾落在曼陀罗藤上,竟发出类似金石相击的脆响。陆沉舟的错金刀突然脱手飞出,刀镡玄鸟吞日纹在空中化作实体,啄碎了漫天玄冰砂。
“这才是真正的《天狼吞月阵》。“谢观澜突然扯断颈间红绳,坠下的青铜铃铛正是谢临渊镇压妖蛟时用的摄魂铃。铃舌撞击冰面的刹那,整座祭坛突然翻转,露出下方三百架青铜机关弩。这些由北海玄铁铸造的弩机,此刻正对准拓跋烈胸口的机械傀儡。
冰河深处传来锁链崩裂的巨响时,陆沉舟正用错金刀鞘接住坠落的青铜铃铛。铃舌上沾着的凝固血痂突然活过来,在刀鞘表面游走出北斗七星轨迹。谢观澜的白发无风自动,剑鞘中突然射出三寸青锋,剑身映出的却是二十年前谢临渊斩蛟时的场景。
“当年他用这招'分海斩',可曾想过蛟龙逆鳞里藏着北海星图?“谢观澜的剑锋轻点冰面,那些被曼陀罗汁液浸透的冰水突然凝成利刃。拓跋烈胸口的机械傀儡突然炸裂,齿轮碎片中飞出的竟是刻满梵文的青铜碎片——正是谢孤鸿失踪前正在研究的“天罡地煞盘“。
陆沉舟的错金刀突然发出龙吟,刀镡处的玄鸟吞日纹迸发的血光中,浮现出谢临渊持剑而立的虚影。那虚影的剑锋正指向冰河某处,陆沉舟顺着剑光望去,赫然看见自己七岁时的倒影——正被谢孤鸿用玄铁链锁在定玄剑匣前,学习《偷天换日》局的起手式。
拓跋烈的虎头湛金枪突然调转方向,枪身缠绕的玄铁链绞碎三重盾阵,链梢悬挂的九枚骷髅头骨叮当作响。陆沉舟忽然旋身挥刀,错金刀锋划出的弧线竟与冰河走向完全重合。当刀尖刺入拓跋烈咽喉的刹那,他听见谢观澜剑鞘中传来的叹息:“你终究走上了这条死局。“
冰河崩塌的轰鸣声中,陆沉舟抱着谢观澜坠入古井。井壁镶嵌的青铜镜突然亮起,映出井底深埋的玄铁棺椁——棺盖上刻着的,正是谢临渊与谢孤鸿持剑而立的画面。当第一缕月光穿透井口时,陆沉舟发现自己的倒影正在缓慢石化,而谢观澜胸口的剑伤却渗出银白色血液。
“这是谢氏双生蛊的代价。“谢观澜咳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冰剑,剑锋刺入井壁某处机关。整座古井开始下沉,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冰窟。陆沉舟的错金刀突然脱手插入冰面,刀镡处的玄鸟吞日纹迸发的血光中,浮现出谢临渊三十年前留下的剑诀残篇。
冰窟深处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三百具青铜战俑的眼窝同时亮起幽蓝磷火。陆沉舟握刀的手微微发颤,终于看清那些战俑的容貌——竟是谢氏先祖被抽去脊骨铸剑时的模样。谢观澜的剑鞘突然插入冰层,震碎的冰水中浮出半卷羊皮地图,绘制的正是当年谢孤鸿寻找的“北海归墟“。
当拓跋烈的狂笑从井口传来时,陆沉舟正用错金刀在冰面刻下《偷天换日》局的最后一式。谢观澜的白发突然变得雪白,剑鞘中滑落的青铜铃铛正在重组,渐渐显露出定玄剑匣的轮廓。井底传来的铁链声突然变得急促,陆沉舟知道,有些门一旦推开,就再也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