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停了，院子里的大爷大妈拿着小马扎找着太阳最好的地方围成一圈，嚼着舌根。
这些都是退休的老职工，基本上林凡都认识，只是熟与不熟的区别。
林凡刚出楼门口，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让林凡觉得很难受，以前的自己是这院里的“别人家的孩子”。
现在好像变成一种另类，成为老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最主要是林凡这个话题落差感很大，并且还是从高往低的坠落，能够强烈地勾起有些人的窥探欲。
有时候没办法不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因为你的一举一动，就是某些人生活的调味品。
菜里不放调料，吃着不香。不倒他人闲话，活着不爽。
基因里带的，越老越明显。
林凡走上街道，05年的县城还没有特别高的楼房，抬头就能看见太阳，马路上很少有人骑电动车，现在还是流行自行车，汽车也不多，此时还没有拍违章的高清摄像头，随意地停放，随意地行驶。
街口处还能看到附近村子上的老伯驾着驴车拉着蔬菜售卖的情景。老农抽着旱烟，一买就是一天，留下一地被别人挑拣后扒拉下来的菜叶。
卤肉店离林凡家不远，就在马路对面的一个小平房，既是店主的家，也是他们的门店。
老板和老板娘都很富态，一看就是常年吃肉的人家。
他们每天只煮两锅肉，中午卖一次，下午卖一次。经营的年头也很长，少说也有二十年了，所以早已摸清每天的销量，肉不隔夜，县城里小有名气，中午十二点前，第一锅差不多就会卖完。
像这种有历史传承的小店，再过不久很多都会失传，要么是店主年纪大了但是下一代又不愿意接这手艺，要么就是店面被拆。本来就是小本生意，一折腾，就消失了。
林凡到了的时候，肉已经被卖的差不多了，他指了一块红润泛着油光的肘子肉。
老板称了一下，说道：
“十块。”
这么便宜，这块肉少说也有一斤多了，05年小县城的物价可是真低。林凡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纸币，付了钱。
电子支付估计还得等四五年才会有。
老板麻利地把肉切成片，拿袋子装好，交给了林凡。
林凡抱着肉急冲冲地往回走，口水都已经肆意地在嘴里蔓延，重生回来还没吃过老妈的做的回锅肉，就着热馒头，食欲倍增。
突然一只大手从后面抓了一下他，林凡转头。
高中班主任！张大林。
林凡对自己的班主任印象并不是太好，因为这人是个势利眼，当时林凡上的实验班，班里托关系进来的官宦子弟很多，像林凡这种人要不是学习好，张大林都不正眼瞧。
“林凡，不在学校待着，怎么回来了？”
“张老师好。”重生回来的林凡，面子工作还是要做好，倾了倾身子说道：“我表姐前两天结婚，大四学校事少，我就请假回来了。”
林凡抱着手里的热乎肉，想着需不需要把肉给张大林谦让一下。
老师，抓两片肉吃？
好像不合适，这又不是水果，算了。
“听说你保研了，不错，那时候看你就是块学习的料。好好上学，以后争取读博出国。”
林凡听着张大林的话，不知道怎么接。要是自己的班主任知道他的学生不但放弃学业，还打算回到这个小县城，那可又是一番劈头盖脸的说教。
滚犊子吧，你以后少说你是我的学生！张大林绝对会这样说。
不对，张大林是怎么知道我保研没保研的，自己和张大林只是师生关系，父辈们没有交集，他咋对自己的近况了如指掌。
脑子里回想了一圈，林凡想起张大林的儿子今年刚考上自己的大学，他们有个老乡QQ群，林凡重生之前在群里炫耀过自己保研的事。
该死的虚荣心。
县城真小！
“张老师，我...”
林凡支支吾吾，不知道往下怎么说。
“回来刚好，明天来学校，我现在带的毕业班，给我班里的学生开个讲座，谈谈学习方法和大学生活。”
“顺便也让他们看看我曾经带出去的学生，现在都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了。”
林凡瞪大了眼睛，这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吗。
林凡突然想起，自己上高中的时候，张大林就喜欢把自己以前考上好大学的学生叫回来搞这种讲座，说是给学生传授经验，但也是为了往自己脸上贴金。
有一次，张大林还在校报上发表《重点大学校友为我校学生传道受业解惑》的文章，足足在课上给林凡他们这届学生吹嘘了三个月。
也不知道是张大林真有两把刷子，还是表面文章做得好，前不久当上了保卫处处长，算是有官职了。
虽然林凡的学校档次还不足以登报，但是这种行径让他有一种工具人的感觉，更重要的是，他的目标现在是回家，而回家这个事和讲座这个事是冲突的。
林凡都能想到，这些学生知道林凡回家的事后在背后窃窃私语的情景：
你看那个当初给咱们讲座的名牌大学生，现在居然毕业回来了，张老师把他夸成一朵花，还不是在外面混不下去回到小县城了。
“不...张老师我不行，我的水平还不能给学弟学妹们传授经验，还是算了吧。”
“别谦虚了，你啥样我还不知道，我现在不带实验班了，带的普通班，能上重点的没几个，你就随便讲讲，也算给他们鼓把劲。”
“张老师，我真不...”
“好了，说定了，明早九点五十你过来，我腾出一节课，看你手里是房记肉铺买的肉吧，我也买点去，去迟了卖光了。”
张大林还是和以前一样霸道，自己说什么学生就得照做。
没有等林凡接话，张大林就走了，看着班主任远去的身影，一股说不上来的烦闷涌上心头。
自己下定决心回小县城生活，就好像逆水行舟，周边的一切都是朝着相反方向走。
哎，步履维艰。
看来自己注定要在非议中前行了，走一步看一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实在不行爽约？赖着不去，张大林也不能把自己咋样。
不行，这小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碰到尴尬不说，反倒显得自己像犯了错一样，再说毕竟是自己的班主任，样子还是要做一下的。
算了，既然躲不掉，去就去吧，给这帮高中孩子讲一场就讲一场吧，至于被张大林戴高帽子当工具人的问题，到时候再想个办法，只是这个主题方向该怎么定呢？
打造名牌高校研究生的人设？树立一种学习好啥都会有的形象？画一个美好生活在未来等着大家的大饼？然后快活四年再让社会给他们狠狠地扇嘴巴？
自己实在是有点于心不忍啊。
要是给他们实话实说自己上一世真实的经历，社会牛马、房贷车贷、职场PUA，这些虽然是事实，但是不符合现在社会主流价值观啊。
算了，脑袋疼，回家吃肉先。
一进门，刚才乱糟糟的房子已经被老妈收拾的干干净净，虽然家里并不富裕，水泥地面，泛黄的墙壁，老旧的家具，但是老妈一直收拾的很整洁、很舒服。
老妈人呢？怎么不见身影。
“妈，我回来了。”
林凡喊了几声，没有回应。
这会出去干嘛去了，不会又去找道士了吧。
林凡思索的时候，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只见老妈提着一大袋子书进来，林凡伸手去接，这么重！什么书啊。
“这是王婶他儿子去年考公用的书，我全部借来了，既然你执意回来，就复习考公！”
宋晓丽一脸不容商量的神情。
林凡看着这少说得有十几本的一堆书，作为一个二十多年只看网文，没看过纸质书的人来说，头都大了。
考公，是年轻人回小县城的首选，吃皇粮铁饭碗这种思维，是老一辈人思想里与扎根大城市不相上下的归宿选择。
“我已经打问清楚了，应届生的考试你已经错过了，不过十月份就有一次考试，你待在家里好好看书，复习几个月，一次考上。”
“.......”
林凡愣到原地，怎么到处都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宋晓丽说完便提起林凡买回来的肉，走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刺啦刺啦的炝锅声传来，扑面而来的还有一阵葱爆肉的味道。
林凡家里没有抽油烟机，而是在灶台旁的窗户上安的换气扇，每次炒菜只有一半油烟能抽出去，剩下的一半弥漫整个屋子。
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