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涌的休止符

暴雨倾盆的深夜,温昭棠的手机在琴谱堆里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盯着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迟迟不敢落下。「明晚八点,带你的即兴演奏。」短短十三个字,末尾连标点都没有,却像根细针,精准地扎进她连日来紧绷的神经。

窗外的雨势愈发凶猛,雨水顺着防盗网蜿蜒成银色的瀑布。温昭棠打开台灯,暖黄的光晕里,靳砚修公寓里那架布满划痕的斯坦威钢琴突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上周六,她在琴凳下捡到半张撕碎的照片,边缘参差不齐的断口处,隐约可见一男一女交叠的手指。

第二天傍晚,温昭棠提前半小时站在公寓楼下。积水倒映着天空阴沉的灰,她望着三楼那扇透出暖光的窗户,突然想起靳砚修说过的话:「音乐不该是完美的,它要像伤口,留着新鲜的痛感。」电梯上升时,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金属缆绳的摩擦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

开门的瞬间,浓烈的威士忌气味扑面而来。靳砚修倚在门框上,衬衫纽扣错扣了两颗,脖颈处的五线谱纹身被酒气熏得发红。「迟到了两分钟。」他侧身让她进屋,踉跄时扶住墙壁,指尖在墙面上留下湿润的掌印。

客厅的窗帘紧闭,仅靠一盏落地灯照明。温昭棠看见茶几上散落着揉成团的乐谱,最上面那张用红笔反复写着「倒计时」,字迹被酒水晕染得模糊不清。钢琴上摆着半瓶杰克丹尼,瓶口插着支枯萎的白玫瑰,花瓣落在琴键上,像凝固的雪。

「弹吧。」靳砚修瘫在沙发里,修长的手指夹着的香烟明明灭灭,烟灰落在褪色的地毯上,「就用昨天教你的技法,弹你此刻的心情。」温昭棠坐在琴凳上,冰凉的琴键让她打了个寒颤。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她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靳砚修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温热的呼吸扫过她后颈。

琴声突然卡顿。温昭棠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她肩头,低头看见靳砚修的下巴正抵在她发顶,威士忌混着烟草的气息将她笼罩。「别停。」他的声音沙哑得近乎呢喃,「让音符流血。」

温昭棠闭上眼睛,任由指尖在琴键上失控游走。记忆里零碎的片段突然翻涌:便利店前的碰撞、他公寓墙上的演出票、琴凳下撕碎的照片。当高音区的音符如利刃般划破寂静时,她听见靳砚修在她耳边轻笑,滚烫的呼吸喷在她泛红的耳垂上:「原来你也在倒数。」

琴音戛然而止。温昭棠猛地转身,却撞进一片深邃的黑暗。靳砚修的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他伸手抚过她发烫的脸颊,拇指指腹擦过她湿润的眼角:「哭什么?」他的声音带着醉意的蛊惑,「这不是你想要的真实吗?」

突然,茶几上的手机疯狂震动。靳砚修皱眉瞥了眼屏幕,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温昭棠看见屏幕亮起的瞬间,锁屏照片上是个笑靥如花的女孩,背景是海边绚烂的烟火。「抱歉。」他松开手,踉跄着抓起外套,「我得走了。」

温昭棠看着他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突然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她是谁?」靳砚修的动作僵在原地,背对着她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重要吗?」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反正我们都在倒数。」

门重重摔上的瞬间,温昭棠跌坐在琴凳上。钢琴上的白玫瑰终于支撑不住,花瓣纷纷落在琴键上。她捡起茶几上那张被揉皱的乐谱,在「倒计时」三个字下方,发现用铅笔写的小字:「7月15日,最后期限。」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照亮地毯上未熄灭的烟头。温昭棠起身收拾散落的琴谱,在沙发缝隙里摸到个硬物。掏出来时,她的手指微微发抖——是个八音盒,芭蕾女孩的裙角缺失的那一块,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掌心。

凌晨两点,温昭棠站在自家阳台上,望着城市灯火渐次熄灭。手机突然震动,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对不起。」短信简短得可怕,末尾依旧没有标点。她握紧八音盒,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远处传来火车鸣笛,悠长的汽笛声穿透夜空,像是某个未完成的音符,在寂静里慢慢消散。

而此时的温昭棠还不知道,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都将成为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起点。那个神秘的「最后期限」,那张撕碎的照片,还有八音盒里藏着的秘密,都将在未来某个暴雨倾盆的时刻,化作锋利的刀刃,将所有未说出口的话,未完成的旋律,连同她小心翼翼珍藏的心动,一并割裂成无法愈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