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刚才的谈话勾起了隗国安对老友的思念,他心情低落地走出了值班室。沿走廊一直向前走,尽头有一间单独设立的房间,以黑白格调为基础,挂着三个楷书大字的门匾——追悼厅。
屋内墙面上,贴满已故刑侦专家的照片,下方罗列着他们的个人事迹,来到那个标有“914专案组”的单独区域前,隗国安停了下来。
嬴亮默默地跟着他,站在门外,与老鬼保持不到五步的距离。
他知道,自己开启的,是一个极为沉痛的话题,他想上前安慰,但作为钢铁直男,他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透过玻璃幕墙,嬴亮注视着老鬼的一举一动,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也跟进去时,那部专网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嬴亮瞧了一眼来电,屏幕上赫然显示着“蓝嫣师姐”四个字。他眉头微微隆起:在专案中心,只要有空余时间,他总会想着法出现在师姐面前,两人平时的沟通,多用“微信”或“内部聊天”程序,除非遇到紧急情况,否则一般不会直接通话。
莫非她遇到什么事了?嬴亮连忙接起电话:“喂,师姐,怎么了?”
“元鲲跟我联系了,说想见我一面。”
“元鲲?谁啊?”嬴亮纳闷之际,司徒蓝嫣已经举着电话,大步来到中心出口位置。
嬴亮听见了脚步声,挂断电话走了过去。
“师姐,我在这儿。”
司徒蓝嫣在门口人脸识别区偏了一下头:“抓点紧,我们赶十二点十分那趟飞机。”说完转身就走。
嬴亮抬手看表。“差五分十一点钟,算上安检,时间可真够紧的。”在心里盘算完,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出了中心停车场,两人就上了司徒蓝嫣那辆号称小坦克的大众途昂,当车辆启动驶上机场高速时,嬴亮续上刚才的话:“师姐,你说的元鲲……”
“就是昨天我要解签,被他拒绝的那个。”
嬴亮一拍脑门,想起了昨晚的一幕幕,还有那个让人匪夷所思的面馆:“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人高马大,给我做面的伙计。”
“没错,就是他!”司徒蓝嫣猛踩了一脚油门,超过了前方的保时捷。
“师姐,你这么盯他,这人到底犯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司徒蓝嫣扶正方向盘,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早就烂熟于心的案情说了出来:“程元鲲,1975年12月生,1993年8月,他把同村的程齐武杀害,并且将尸体分割成了两百多块,放在锅里煮熟,然后丢给了村内的野狗食用。因程元鲲和程齐武向来有矛盾,所以在程齐武消失数日之后,他家里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程元鲲。可更奇怪的是,程元鲲当时也一并消失了,联系不上。程齐武家人报警后,警方发现程元鲲除自己家之外,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住所,是一间独门独院的砖瓦房,在这间房子里,警方找到了程齐武的血衣及被野狗啃食殆尽的骨架。而厨房的锅中,尚有大量没有煮完的内脏器官。整个现场,可谓惨不忍睹。警方用了两年时间,才将其抓获归案。”
嬴亮也是身经百战,看过无数奇案重案,但听到描述,仍有些反胃不已:“杀了人,还切成两百多块,再煮了喂狗?这俩人什么仇什么怨啊?”
“我曾通过展队联系到当地的办案部门,看过了卷宗的影印版,这是程元鲲在笔录上的供述,至于到底有没有这么多,狗可不会说话,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为什么这样做?”
“关于犯罪动机,程元鲲给的解释是仇恨,至于什么仇恨,他一个字也没吐露。”车穿过地下车库的门禁,机场近在咫尺,司徒蓝嫣继续道:“据警方调查,程元鲲与程齐武之前其实没有大的矛盾,最多偶尔拌拌嘴之类,所以至今也搞不清他真正的杀人动机。不过他交代的作案过程,与现场勘查提取的物证倒是完全吻合,定案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嬴亮觉得匪夷所思,他胡乱猜测起来:“难道,元鲲精神有问题?”
“这一点,警方在办案时也考虑到了,他们还专门带元鲲去精神病院做了鉴定,结果证明,他的精神完全正常。”两人来到机场大厅,司徒蓝嫣从售票机中打印了两张登机牌。
嬴亮接过一张,问道:“精神完全正常?杀人手法可是很变态啊!”
司徒蓝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带着嬴亮绕过人群,走进贵宾区,专案组出差频繁,为节省时间,专案中心在机场专门开了一张单位贵宾卡,等通过安检后,两人径直找了间无人的休息室坐下。
此时头顶的喇叭播报,他们所乘的航班,可能会晚点一小时,本来极为紧张的时间突然充裕了起来。在刷卡时,机场的工作人员就已知晓了两人的身份,OL(白领女性)装扮的服务生送来两杯热饮,确定不再需要其他服务,很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室内重新安静,司徒蓝嫣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等困意被咖啡因驱赶大半后,她问嬴亮:“你不觉得,这种作案手法,在某个案件中出现过吗?”
嬴亮眉头皱起片刻,又舒展开来:“师姐你是说N大……”
“没错。就是那起案子。”司徒蓝嫣似乎不想在公共场合提及那起案子,于是打断了他,“程元鲲的作案时间是在1993年8月,N大的案子发生在1996年1月,中间相隔三年,从作案手法上看,两者存在相似性,不排除后案的嫌疑人有模仿作案的可能。元鲲作案时,未满十八周岁,所以最终只判了个死缓,他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可供参考,并且活着的变态杀人犯。”
“所以,剖析他的犯罪心理,或许有助于其他案件的侦破。难怪师姐你会这么上心。”
司徒蓝嫣微微点头:“你有没有想过,程元鲲为什么不交代真正的作案动机?”
“有苦衷?”
“不对。”她的面目骤然冰冷,“我觉得,这背后恐怕还有一个我们不了解的真相,而且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