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迷雾初现

苏妄攥着信封的手指节发白,邮戳上“唐镇“两个字被她盯得几乎要烧穿纸面。

这是她收到的第三封匿名信,前两封分别在母亲失踪三周年、七周年时寄到,信封样式一模一样:牛皮纸边角磨得起毛,封口处盖着枚褪色的红印,像朵枯掉的梅花。

今天是母亲失踪整十年的日子,邮差把信塞进她租屋门缝时,她正对着电脑整理《南方民俗志》里“镇灵“章节的资料——唐镇,那个在地方志里只出现过两次的名字,此刻正烫得她掌心发疼。

“去唐镇,你会找到答案。“信里只有这一行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

苏妄把信封翻过来又覆过去,终于在背面发现极小的压痕:1943年徐家裁缝铺灭门案。

民俗学研究生的直觉在叫嚣。

她合上电脑时,屏幕映出她泛青的眼尾——为了找母亲,她已经熬了三个通宵整理民国时期南方小镇的凶案档案,而唐镇,正是母亲最后消失前买过车票的地方。

火车在凌晨三点到站。

苏妄拖着行李箱踏上唐镇青石板路时,晨雾还没散透,屋檐下的铜铃被风刮得叮当作响。

镇口老槐树的枝桠间挂着褪色的黄纸符,符上“镇“字被雨冲得只剩半撇,像道裂开的伤口。

“姑娘住店不?“穿蓝布衫的老板娘从门里探出头,皱纹里嵌着笑,“就剩最后一间房了。“

苏妄扫了眼民宿招牌——“福来居“,木牌边缘结着蛛网。

她摸出身份证时,注意到老板娘的手指粗短,指腹有常年捏针线的茧。

“唐镇最近有什么特别的?“她把身份证推过去,假装随意地问。

老板娘的笑顿了顿:“能有啥特别?

就...就那老话说的,十年一轮回呗。“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姑娘你别信,都是哄小孩的。“

民宿的木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

苏妄把行李箱推进房间时,窗台上的铜铃铛又响了。

她放下背包,从夹层里抽出一本泛黄的《唐镇志》——这是她从省图书馆偷拍的孤本,里面夹着母亲失踪前寄给她的明信片,背面只写了四个字:“我在找你“。

黄昏来得格外早。

苏妄趴在窗台上看镇民收摊,青石板路泛着冷光,像浸在水里。

突然,一声尖叫刺穿暮色,像是被掐住脖子的母鸡。

她抓起外套冲下楼时,老板娘正蹲在柜台后择菜,头都没抬:“又咋了?“

“有人喊救命!“苏妄的声音带着急促的颤。

老板娘抬头,眼睛里像蒙着层雾:“啥救命?“

尖叫是从镇东头传来的。

苏妄跑过两家杂货铺,看见裁缝铺门口围了圈人。

二楼窗户大敞着,暗红色的布帘被风掀起又落下,露出半截花布裙——是李翠花,镇里最会做喜服的裁缝。

“砰“的一声闷响。

苏妄的呼吸在瞬间凝固。

李翠花像片被风吹落的叶子,从二楼直坠下来,后脑撞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比她尖叫时更刺耳。

血在她身下周旋着洇开,像朵畸形的红梅,染脏了她刚绣好的并蒂莲围兜。

“快叫救护车!“苏妄扑过去,膝盖撞在石板上生疼。

她摸李翠花的颈动脉,指尖沾了一手温热的血。

围观的人却慢慢散了。

戴草帽的老汉蹲在旁边抽烟,烟圈飘到苏妄脸上:“作孽哦,李姐又犯癔症了。“

“又?“苏妄抬头,“她之前也这样?“

“十年前就摔过一回,“老汉吐了口烟,“那回更惨,她男人、娃都跟着去了。“他突然愣了愣,“哎我跟你说这些干啥?“他掐灭烟头,拍拍裤腿起身,“姑娘快走吧,血沾身不吉利。“

苏妄盯着他的背影。

李翠花的尸体还在流血,可周围再没一个人停留。

她掏出手机要报警,屏幕却突然黑屏——没信号。

“叮铃铃——“

身后传来铜铃响。

苏妄回头,看见个穿藏青唐装的男人站在裁缝铺对面的古董店门口,手里转着串檀木佛珠。

他的眼睛很亮,像浸在秋水里的星子,见她望过来,微微颔首。

“沈老板,又来瞧热闹?“戴草帽的老汉经过古董店时喊了声。

男人没接话,目光落在苏妄染血的手上。

苏妄突然打了个寒颤——他的眼神太冷静,冷静得像在看场早就演过的戏。

等苏妄再抬头,李翠花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石板上的血渍被水冲得干干净净,只留道淡红的痕迹,像被擦过的眼泪。

她回到民宿时,老板娘正把热好的姜茶放在柜台上:“姑娘跑这么急,喝口暖暖。“

“李翠花...“苏妄的喉咙发紧,“她...死了。“

老板娘的手一抖,姜茶泼在柜台上:“你说啥胡话?

李姐刚还来借顶针呢!“她指了指墙上的挂钟,“这都八点半了,她该收摊回家给娃做饭了。“

苏妄猛地转头。

墙上的挂钟显示20:35,可她明明记得,李翠花坠楼时,夕阳刚落到老槐树梢头,最多七点。

她冲回房间,手机显示日期是2023年9月15日——和她抵达唐镇的那天一模一样。

苏妄的手指死死攥住被单。

枕头边的《唐镇志》不知何时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一张泛黄的剪报从书里滑出来:“1943年9月15日,唐镇徐家裁缝铺发生灭门案,户主徐有财、其妻林氏、独女徐念安坠楼身亡,现场惨状......“

剪报边缘有母亲的批注:“与现代凶案高度重合,十年周期?“

窗外的铜铃又响了。

苏妄数着那串清脆的响声,突然意识到——从她抵达唐镇开始,这铃声就没停过,像根看不见的线,牵着时间在打转。

第二天清晨,苏妄在早餐铺遇见张叔。

老人坐在门槛上剥毛豆,银白的胡须沾着豆浆渍:“姑娘面生,新来的?“

“找我妈。“苏妄直接在他旁边蹲下,“她十年前失踪了,有人让我来唐镇。“

张叔的手顿了顿,毛豆“哗啦“掉了一地:“十年...十年前的今天,李姐的男人就是这么摔下去的。“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你听说过'凶案重启'不?

唐镇每十年,就会把旧年的血案再演一遍。

上回是1993年,李姐她男人;再上回1983年,是卖糖画的老张头......“他突然捂住嘴,“我胡说的,姑娘别信。“

“1943年呢?“苏妄抓住他的手腕,“徐家裁缝铺灭门案,是不是也在重启?“

张叔的脸瞬间煞白,像被抽干了血:“姑娘你咋知道的?“他压低声音,“那年头的事,镇志都烧了。

有人说,是镇灵在索命,每回重启,都要找个替身......“

“替身?“

“就说李姐吧,“张叔的声音发颤,“她长得像徐念安,徐家那个坠楼的闺女。“他突然站起来,毛豆筐“哐当“砸在地上,“我得走了,我得走了......“

苏妄盯着他踉跄的背影,喉咙发紧。

她摸出手机,屏幕上的日期还是9月15日。

夜幕降临时,她又站在了裁缝铺楼下。

二楼窗户透出暖黄的光,李翠花的剪影在布帘后晃动,正低头绣着什么。

苏妄屏住呼吸,盯着墙上的挂钟——20:00整。

“砰!“

和昨夜分毫不差的闷响。

李翠花坠楼的瞬间,苏妄冲过去接住她的头。

血溅在她脸上,带着铁锈味。

李翠花的眼睛还睁着,瞳孔里映着苏妄的脸,突然,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苏妄的手腕:“顶针...抽屉里...“

苏妄在裁缝铺的木抽屉里摸到那枚铜顶针时,指尖像被电了一下。

眼前突然发黑,等再睁眼,她站在1943年的唐镇。

青石板路还是青石板路,可店铺招牌都换了。

她低头,看见自己穿着月白衫子,腕上系着红绳——和李翠花围兜上的并蒂莲绣样一模一样。

“念安,快把顶针拿来!“楼下传来女人的喊,“喜服要赶在子时前做好!“

苏妄摸向自己的手腕,红绳上系着枚铜顶针。

镜子里的脸和她一模一样,只是更年轻,眼尾没有熬出来的青痕。

“徐念安...“她喃喃出声,镜中的少女突然露出惊恐的表情,指向她身后。

苏妄转身,看见穿藏青唐装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转着串檀木佛珠。

他的眼睛和昨夜古董店老板的眼睛重合,开口时声音像浸了水的古钟:“该醒了。“

剧痛从太阳穴炸开。

苏妄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裁缝铺的木凳。

顶针“当啷“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指尖触到的瞬间,世界突然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她又回到了2023年的裁缝铺。

李翠花的尸体已经不见了,石板上的血渍被冲得干干净净。

苏妄攥紧手心里的顶针,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骨头——这次,她要抓住点什么。

窗外的铜铃又响了。

苏妄抬头,看见古董店老板站在对面,正朝她轻轻招手。

他身后的橱窗里,摆着枚和她手里一模一样的铜顶针,标签上写着:“1943年徐家裁缝铺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