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落妖胎荒唐事

这瓜属实有些离谱。

陆迟端起茶盏,没有打搅,默默听两人辩解来龙去脉。

明月轻咬下唇,眼底流出两行清泪,半晌才开口:

“李郎愿娶我进门,可他老母却宁死不肯点头,不过若我怀了李郎孩子,他老母也得咬牙认下……”

“可李郎读书时受罪太多,身子骨羸弱多病,努力半年都未曾怀上身孕,我不得已才另寻他法。”

“………”

好一个不得已。

陆迟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停顿,有些如鲠在喉。

花魁与书生之事,自古便广为流传。

不管是《警世恒言》还是《聊斋志异》,皆记录着不少书生与花魁的佳话,也曾引起后世效仿。

然则没有一桩佳话,能跟眼前这桩相比。

离谱到姥姥家。

莫说陆迟愕然,就连身经百战的花娘都瞠目结舌:

“你、你为了嫁给李郎,便向外人借种,给他带了这么一顶帽子?我们青楼女子虽然卑贱,却不能自甘卑贱,明月你实在糊涂!”

明月红着眼睛,痴痴道:“妈妈你懂什么?当初我外出礼佛,是李郎救我于危难之间,这才有了这桩缘分,我是真爱李郎,为了嫁给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花娘捂着心口,已然懒得跟她辩驳,只是咬牙道:

“你这死丫头,真是脑子坏了,凭你如何说,你那李郎也不会再要你,没有哪家男人愿意戴这种绿帽子,不信你问陆小道长!”

“……”

陆迟正在默默看戏,冷不丁被点名,只得搭腔:“确实。”

老话讲,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说的便是风尘女子普遍没有情义,这花魁娘子口口声声为了李郎,实则是为她自己。

要说那李郎也是倒霉。

落难时不用花魁钱财,发达了也不忘旧情,可见人品不俗,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结果花魁却给他带了这么一顶帽子。

还美其名曰是为了李郎。

若非腹中是妖胎,还不知道这顶帽子要戴多久。

这世道就如此欺负老实人?

陆迟越看越觉得,那貌美花魁犹如一只顽劣猴子,怎么看都不像人,实在滑稽可笑,惹人憎恶。

“就算李郎不要我,我也认了,有些事情一步错步步错……”

明月眼底充满悔意,但很快又变成恨意:“妖魔定是那柳郎!我看他面容俊美,这才委身与他,没想到居然是妖,还请道长原谅明月的冒犯,救我一命……”

陆迟冷眼望着这幕,只觉青楼女子当真可怕,淡声道:

“姑娘方才骂我胡言,现在又为何愿意相信了?”

明月惭愧道:“实不相瞒,我自从怀孕后,便开始有些反常,但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还请道长原谅明月的不懂事。”

说到底,还是心存侥幸。

明月本打算嫁入李家后,再设法流掉孩子,哪怕是妖胎,只要能助她成事便是好胎,这才排斥陆迟。

可方才花娘将事情轻重告知,明月冷静下来后,也惊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心存侥幸。

陆迟瞧不上明月这种行径,但本就是妓子,做出这种事情似乎也不奇怪,便道:

“既如此,我便为你打掉妖胎,至于你那位妖魔情郎,最好禀报镇魔司,免得他事后找你算账。”

花娘不想劳驾镇魔司,下意识道:“道长,能不能……”

“不能。”陆迟干脆回绝。

妖魔虽能在人间生活,可到底人妖殊途,想怀孕并不容易,那柳郎轻易便让花魁怀孕,或许有其他缘故。

陆迟虽是道士,但总不能住在青楼等那柳郎过来。

若是人家来了还好,若是十天半月都不见影,他浮云观还要不要了?

这种蹲点的事儿,还是交给人手充足的镇魔司比较靠谱。

花娘稍作犹豫,叹气道:“如此,就劳驾您先解决明月妖胎的事情。”

陆迟取出随身携带的朱砂与黄纸,执笔绘制落胎符。

《道法会元》有言:书符宜用黄纸朱书,以应天玄地黄;因黄色代表“土德”,居中调和五行,再用朱砂绘符,可增强效力。

以此绘制出的落胎符,佩戴能避邪祟,饮下能驱妖鬼,也属于辟邪符。

妖胎刚满一月,尚未彻底成形,连九阶小妖都算不上,只要孕妇肯配合,一碗符水便可消解。

陆迟一气呵成,两指夹起符箓轻甩,符箓便无火自燃,化作灰烬落在碗中:

“喝下符水后,不要反抗符水力量,待一株香后,妖胎自然消解。过程有些痛苦,自己忍一忍吧。”

飒——

陆迟说完,便收走驯妖宝鞭,花魁娘子重新得到自由。

她颤颤巍巍端起落胎水,咬了咬牙,屏住鼻子便一饮而尽。

“我就在门外,花姨有事喊我即可。”陆迟嘱咐了一声花娘,便带着发财来到门外。

到底是妇人落胎,他确实不便观看。

约莫一盏茶后,屋里头便传来动静,先是隐忍闷哼,到后面便是痛苦嚎叫,仅仅听着便觉得撕心裂肺。

陆迟抚摸着发财脑袋,对此充耳不闻。

跟妖折腾比跟人快活,那落妖胎时自然也要比凡胎痛苦,据说堪比活刮。

陆迟倒是能封住花魁娘子痛感,让其无痛落胎,但他不愿。

既然接了这桩生意,他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但他也有自己的基本操守,花魁娘子自作孽,就得自己承受。

惨烈嚎叫足足持续了一株香时间,花娘才从里面跑出来,华服上沾染着血迹,面色惨白惊恐:

“天爷诶,刚刚那场面着实惨烈,还以为明月要不成了,没成想妖胎排出后,她的元气又逐渐恢复……”

“小道长虽然年轻,但手段可比你师傅高明多了,今日之事多谢了,这是给道长的报酬,希望您能……”

花娘话未说完,但递过来一锭银子,懂得都懂。

陆迟接过银锭,笑着道:“花姨放心,我定会三缄其口。”

虽然瞧不上青楼这行当,但做人做事都得有规矩,人家就靠口碑吃饭,你出去坏了人生意,无异于杀人父母。

陆迟这点道理还是懂得。

花娘笑道:“里头那位还在躺着,这事不敢让外人知道,我得自己去瞧着,便不送您了,您慢走。”

陆迟微微颔首:“告辞。”

今日收获不多,但银钱倒是赚了不少。

足足二十两银子,是陆迟半年来报酬最多的一回。

可惜妖胎尚未成型,严格而言不算妖,故此渡厄古碑没有掉落奖励,倒是有些遗憾。

……

陆迟没有多留,避开那些衣衫褴褛的姑娘,匆忙离开醉香楼。

街上依旧热闹,店面琳琅满目,街贩热情洋溢,偶尔还能传来姑娘拌嘴与男子笑骂声,一派人间烟火气。

陆迟行在其中,闻着勾人的烤猪蹄香味,刚想买两个犒劳发财,身后却空气一凝,传来和尚念经声:

“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